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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赤子刘洋 ...

  •   刘老根病了,身体结实的像头牛,从年初到年末都不见一个喷嚏的刘老根竟然病倒了,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一下子老了十岁,垂涎流泪的傻样,比他儿子刘大傻还要可怜。

      里水寨的乡亲父老都上门来看望过,唏嘘着离开,很快,村子里就传出刘老根的儿媳是个克夫克父的倔命,当知道这个女娃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全家都死在瘟疫上时,谣言传的更加凶悍,说是这女子克死了全家如今来祸害里水寨了。

      刘洋每日兴致勃勃跟着女娃学种田、织布,甚至也手忙脚乱的捣弄起饭食。他虽然总是失败告终,但是媳妇儿从来不吆喝怒骂,反而会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咱们再来一次。渐渐的,刘洋也开始有了自信,做事情上手越来越快,特别是种田,精耕自作,伺候出来的一亩三分地看上去绿油油的,格外喜人。

      村子里的谣言从来没有停止过,刘洋渐渐的竟然听懂了这些碎言碎语里的恶意,在某一日挥动了拳头,第一次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多嘴的后生。他像一只发了疯的恶狗,不要命的打,甚至被人围堵也毫不在意的回击过去。

      既是自己被打得趴在了地上,痛的要命,额头上还划开了一道口子,刘洋却笑得像个获胜的将军,挥动拳头吼,“再欺负俺媳妇儿,俺揍……揍死你们!”

      女娃远远的看着,在众人鄙夷躲闪的眼神里一声不吭的走上前,拉起他,扶着他跌跌撞撞往家里走。

      几日后,那个闹事的后生被人发现在后山里遇到了鬼堵墙,在原地打转了四日,几乎要疯癫了,被人领回来的半路还摔倒了在茅厕中,差点溺死在里面。

      马上,对这个刘老汉家的媳妇儿,村民们是躲闪不已,远远看见她来,就拖家带口走开,那些嘴碎的村妇们更是紧闭了嘴巴,就怕她克到自己身上。

      女娃提着好容易存下来的半篮鸡蛋去里长家时,里长哪里敢收下,甚至屋门都不让进,将牒户木牌远远抛出来,吼了让她离远些。

      她想了想,还是把鸡蛋放下,随后小心翼翼的拿起牒户木牌。因为没有婚宴,所以她的牒户上还是待嫁闺女,上头的名字竟然是难得的秀雅:戚宁,十五的访华,其父为私塾先生,上有一兄下居一妹。和她相比,竟然是天壤之别。

      但是,她握紧了刻有戚宁二字的牒户牌,缓缓一笑,至少活下来的这个人才是幸运的。而如今,她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从这里出去的机会。

      里水寨的秋天极其美丽,金色的麦浪在田野里浮动,果树散发了成熟的甜腻香气。而往来的行商脚贩更是络绎不绝,带着女子首饰、日常用品叫卖在里水寨的每家每户窗下。

      刘老汉瞪着大眼,惊恐的看着女娃为他灌下一碗药汁,然后掏出匕首,在他满是伤痕的大腿上又划了一道,慢慢等着血流出来,直到他头昏眼花,呜呜的哀嚎了几声,她才很熟练的清理伤口,给他包扎伤口。刘老根被药物控制的身体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这个妖怪给自己用的是什么药,敷在伤口上火烧油滚一样。

      然后这妖怪开始低头抚摸手上的匕首。屋外是他儿子劈柴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脆生生的很有劲道。只是这个畜生竟然丢下自己老子,对这个妖怪百依百顺,这令刘老根对这个傻儿子更是愤恨不已。

      “我多呆一天,就在你身上多划一刀。若不是你儿子待我很好,你这条命也不会留到现在。”

      刘老汉的身体如今一听到这个妖怪的声音,就会绷紧害怕腿上开始抽搐,那些好了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他又觉得这个傻儿子很不错,救了老子一命,幸亏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嫌弃他。现在,他满脑子只盼想着让个妖怪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让他可以安安分分过日子,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做好人,随便救人了。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每天看着她像宰杀猪狗一样划开自己的大腿,然后看她津津有味的扒开外面的皮,用匕首比划着里面的血肉,还在地上画些什么。甚至有时候,这妖怪一刀刮到了自己的骨头,却还是不知道用什么药治了回来。

      这种活生生扒皮刮骨的痛苦让他要生不能要死不得,身体不受控制,脑袋却疼得只撞墙,从开始想要杀人的愤怒到现在一想到这个妖怪就害怕的不能睡觉,刘老汉已经被磨去了斗志,只剩下对这个妖怪深刻入骨的惊惧。

      女娃替他盖上被子,走到后院蹲在角落里呕吐。很快,有大掌落在她背后,一下一下极有规律的安抚着,温暖她在虐刑中冰冷的心脏。

      “媳妇儿,不难受,不难受!”即便是她的身体早已恢复,刘洋还是习惯性把她搂在怀里,像对待一只温顺的小狗般呵护她,抚摸她的脖子,把她牢牢按在胸口,唱小曲给她听。那些含糊的古怪的调子,在别人的耳朵里都是毫无意义的怪音,而女娃总是闭着眼,仿佛很陶醉的聆听。

      她喜欢被这个单纯的大个子抱在怀里的感觉,像是年幼时候眷养的雪橇犬,庞大的贴心的,会安安静静的陪着自己,然后给予自己温暖。

      她并不喜欢用刑,每一次对刘老根动刀以后都会难受到呕吐。毕竟这刘老根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初她凭着一架烂制的滑翔翼从九歌台一跃而下时,没有料到自己带的八爪勾勾不住山崖的滑壁,最后滑翔翼被山风摧毁,自己也只能护住了头胸,蜷缩着从半空砸到了地上。

      若不是刘老根动了一丝善意,将她偷偷救回来,为她隐姓埋名,还贿赂了里长为她办下最困难的牒户,那么可能现在的她也只是山野里的一堆白骨。

      她沧海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但是,恩是恩,怨是怨,刘老根妄图对她动手的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存了要逃匿的念头。只不过身体虚弱的状况下,恐怕连门都出不去。所以,她忍了下来。等待着,等待着反戈一击的时机。

      她做到了,将刘老汉放到了,控制在了手里。所以就只能借着这种长期的半折磨的方式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害怕自己,恐惧自己,不敢出卖自己。这是下下之策,而对现在身无分文,不能利诱又无力威胁的情况下,也是上策了。

      所幸,刘老汉的儿子颇有些从农的天赋,这个秋天的收成,已经让村寨众人红了眼。她暗中指点,本就是想着父恩子得的念头,如今刘洋青出于蓝胜于蓝,令她十分高兴。因为这种外在的高兴,所以她亲自下厨为刘洋做了一桌的家常菜,虽然没有鱼肉,但是昏黄灯火下,两人抵膝而食,互夹饭菜,洋溢了十二分的温馨。

      刘洋不会说别的,只把自己认为好吃的菜往她的碗里夹,然后自己一个人扒着干饭,喝冷水,还做出一副饱肚暖肠的模样。单纯的讨好的意图,令沧海十分感动。

      在院子中清凉月色下,给这个神情干净如孩童的大男人斟水洗头,轻轻揉捏他的头皮,看他怕痒的骚动几下,又笑嘻嘻的直视自己,傻傻说,媳妇儿你真俏。仔细问过,才知道他帮那些后生们砍柴,一家一户的学过去,才终于学到这个最喜欢的词,用俏来形容她。

      沧海的心里瞬间被月色弥漫了,痒痒的很柔软,她觉得自己手心里揉捏的不是一个大男人的黑发,而是一个孩童的赤子之心,那么轻那么软,纯净到只怕稍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了它,伤害了它。

      只因为这人将所有能给的温暖都给了自己。

      她用凉水泡过的冰凉的手指顺过他粗黑的长发,然后顺着他的眉骨一点一点划过去,描绘他憨厚有些呆板的笑,声音低沉下来,“刘洋,谢谢!我很喜欢。”

      刘洋忽然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倒着眼睛看见媳妇儿脸上开出了一朵花,小小的,在眼睛里忽闪忽闪,真想是月亮倒进了里面,被风吹出来的碎光。他胸口很烫,可又不是难过,只是涨的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满出来,偏偏又不能叫喊出来。于是伸出了手,紧紧握住她,痴痴叫唤了一声“媳妇儿。”

      缠绵悱恻,带着些未明的恐慌。

      只是,沧海眼里,这不过是一时歇脚养伤的地方。她牵挂着吴起的处境,又不愿被束缚在这个封闭的山寨,无论刘洋待她如何之好,也无法抵消她对于无叶山庄的紧张。还有李丰又如何?是不是在约定的地方一直在等着她?

      沧海很挂心很惦念,只是无法估计的时候,把心思强压了下来,先过好眼前的难关。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万物之上的神明听到了她的渴望,一个月后,村寨里落脚了一行走镖的大队人马。其中跟随镖队一同而来的还有镖局的大小姐,她的贴身婢女到了里水镇,竟然因为水土不服患病,滴水不进,找了随从的大夫细看,大夫却只说是准备后事,无药可救了。

      匆匆几日过,这个可怜的丫鬟就在昏迷中死了,被人扔到了乱坟岗,连个墓碑都没有,全做了野狗的伙食。但是镖局的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全是男人的队伍,下了死命令要重新买一个丫鬟。再不行,老妈子也行。

      里水镇的里长大人知道这件事,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派人把刘家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叫道家中,苦心孤诣要劝她跟着这只队伍远走高飞。

      沧海垂着头不吭声,她知道那个曾经被她恶整的后生联合了其他几户人家一同到里长处告的状,恨不得把她做货物卖了,甚至把她从克夫家上升到了破坏里水镇风水的严重程度。她知道这是个契机,但是,若是把自己当丫鬟卖了,不过是出了羊圈又入了狗窝。

      里长恼怒她不回话,哼哼叽叽的威胁到要收回她的牒户,告她是个逃奴的罪名。一边又发动柔情攻势,只说这镖局是里水镇的衣食父母,平日往来都住宿此地,若是得了不痛快,苦的还是乡里乡亲。

      沧海俯身一拜,表现的非常温顺,“里长大人,刘叔身体还不利索,若是卖了身做了奴婢,就伺候不了他老人家。让俺去照顾大小姐也行,只是俺不卖身,俺送他们到了地儿,就回来。”

      里长心想,老子前都收了,谁管你卖不卖身,北峰镖局也是大户人家,指不定还看不上你。他联想到众人口中传送的这个女子破坏风水的箴言,心里算计了一下,让她跟着大队人马离开,一个小丫头,出来乍到又不认识路,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回来!

      于是,里长承诺了她随行镖队到了地方就可回来,暗中却和镖局的一个老熟人打好交道,交代了这个丫头命不好,破坏村中风水,让他们带的远一些,然后独自一个人扔她走就行了。而置于她伺候大小姐的月钱则取一半交给自己,剩下的一部分大可吞吃了,一个小丫头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道道。

      沧海并没有在意里长的计算,她留给刘老汉一年的解药,嘱咐刘洋要照顾好他爹,然后将自己从无叶山庄带出来落在山角的碎银挖出来,包裹好了,让刘洋一年后交给他爹。自己身上就收拾了一个扁平的行囊,十分寒酸的被带到大小姐面前。

      这位大小姐伸出青葱细指,抚摸着怀里的一只京巴狗,挑着下巴细声细语问,“你叫什么?”

      沧海眼中晃了晃,感觉到鞋帮上紧紧贴着的匕首,心里稍稍安抚,她虽然惊讶于眼前这个女子白皙如玉的肌肤,雍容华贵的姿态,绝对不是一个寻常镖局能养出的气度,不过脸上还是憨憨的笑意,不自觉的学会了刘洋的招牌。

      “俺叫戚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赤子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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