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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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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驹鞍下,诡计得逞,心情倍感愉悦。那黑马,待我倒也极温顺,丝毫不见宝驹常有的骄昂脾气。我也尽力抚挽其心,一路吩咐店家,好料好水,悉心伺候,并亲自为其洗刷。呵呵,它好像也特别受用,与我越发亲近,没有一点思念故人之意。看在眼里,我喜在心里,那份甜滋滋,比蜂蜜还甚。
沿途的浅山淡水,于已出游月余的我,本无一点新意,然此时,也变得美不胜收!沉闷、乏味的旅程,又有了趣味。我一路走走停停,赏山玩水,倒也十分谐意。
这日黄昏,行得路间,一阵虚无缥缈、似有若无的清越声音,随风飘入耳际。在响亮、清脆的“得得得”马蹄声中,时隐时现。
勒马停驻,侧耳细听,确是一串似环珮鸣响般的水声。那纯净、清澈的声音,让本玩兴高昂的我,不由思绪翩纤,忆起了那生活多年的山谷,想起了我的……
怔想间,一丝淡如烟霭、却又隐抹不去的哀愁,浮现心田。
轻叹一息,缓缓敛了思绪。正有些干渴的我,遂引马循声而往。
下了官道,折入那狭不容马踏足而过的小径。
环望四周,尽是幽幽篁竹。其枝条繁茂,修长纤细,好似少女的手臂,其青翠欲滴的竹叶,在红彤彤的秋阳映射下,泛起一阵阵金红色光芒。点点红色光芒,透过叶隙,落在潮湿、黑黝的泥土上,形成红灿灿、有些耀眼的金红色圆斑。
翻身下马,取出随身匕首,伐竹取道。经行里许,水声渐渐清晰起来。那“哗啦啦”的声音,似雷鸣般,震撼耳际。
又行百十步,方出了浓荫蔽日的竹林,来到一清澈而深浚的潭水前。微风一过,水纹如织,波光粼粼。
仰首而望,只见一十数丈高的瀑布,自潭侧的高山上,倾泻而下。那呼啸之声,似狂龙怒吼般。其旁,山石险峻,青苔丛生,绿树翠蔓,蒙络摇缀。
我牵着爱驹,来到潭边,准备畅饮一番。方探手入那清泠的潭水中,忽觉上方有些异样。
正欲仰首,掠过潭水的眸光,已经略有所察。
一个不大的黑影,此刻,显映于清冽的水面。抬头一望,只觉那似是一个人,自那瀑布之颠,急速落下。但其并非失足顺水而下,倒似纵身而下般。
思虑间,“咚”一声,丈许高的水花,攸地飞溅。细蒙水雾,遮迷双眼。
再睁开眼睛,那人已经堕入水底。他,仿似并无声息般,任由自己不断下沉。转瞬,便沉入潭底,只余表面一圈圈的涟漪,在不断漫出。其间,尚有丝丝血痕,似勾魂索般,摇荡、飘曳。
似血夕阳,此时已经隐抹至险峻的高山之后,没了影踪。灿烂的晚霞,虽尤在天际,但已无耀人的光芒。寂寥无人,幽暗隐晦的潭边,显得悄怆深邃。
此人,为何轻生?因辱?缘屈?
凝想间,方才尚徐徐漫荡的水波,也已消逝,潭水又渐渐恢复了一片宁静,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般。
心,不由一丝慌乱。见而不救,岂非妄杀无辜?
这时,再容不得自己细想,猛地跃入水中,朝那潭底最深处寻去。
好一阵摸索、查找,方觅得那刚才入水之人。
托浮至水面,深吸一口气,微喘一息,才拉着那人游至潭边。
顾不得休息,忙将扑面于地的黑衣人,翻转过来,只见他面罩黑色丝帛,双目紧闭。揭下面罩,掐其人中,又点了几处穴位,为其逼出了腹中积水。
猛吐几口水后,人却并未如我所愿般苏醒。
狐疑间,手指已探至其脉搏处。只觉脉象清晰,但略显无力。
这时,郝然想起了方才那缥缈如丝般的血迹。俯身,就着已经极微弱的天光,察看其头部,并无伤痕,再细细察看他的身体,才发现其刀伤无数,虽大多并未伤及筋脉,唯是一些皮肉伤而已,但其右胸,却有着一处较大的伤。至此时,依然血流不止。
如此看来,方才他似乎是因为被人追袭,迫不得已跳了下来,而并非轻生。
救治,本并无太难,只是……
犹豫中,不由抬眸,静静地望向他。
他,年龄与我相仿。清俊仿似月华般的面庞上,有一对浓黑的俊眉,其下羽睫,似小梳子般浓密而挺翘。高直的鼻梁,饱满的双唇,倒有几分和哥哥相似。
哥哥?
想着,心不由一沉。脑海,又不受控地闪现与哥哥初遇时的情景,与哥哥欢笑于谷间的点滴片影,以及那日晨间……
“嗯”,一声轻细的呻吟,悠然传入了耳,扰了我方才浮想的思绪。
垂眸,再次凝望那面容清冷、浓眉微蹙的少年,不由轻柔地一叹。
罢了,还是救他一命吧。
他不知我为女子,而我也不对他人提起,自当无事。再者,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吗?
想着,不由自怀中取出了“玉莲丹”和一小瓶止血药。
“玉莲丹”,乃选取珍贵的高山雪莲,千年蟾蜍和万年灵芝,并综合了数以百计的名贵药材,炼制而成。光那雪莲、蟾蜍和灵芝,整整费了外公近十年的功夫,才得以获取。不过,我统共也只炼了十粒。它,可以解百毒,续人命。既便没有病痛,服下后,也能延年益寿。此番,我也是第一次用。究竟是因为那佛家善语,还是源于什么,其实自己也并不真切。更多的,恐怕是……
喂其服下“玉莲丹”后,用指尖轻轻拔开他的衣襟,一片雪肤,便郝然在现。从未见过男子身体的我,脸不由“霎”地似发烧般滚烫。心,也似小鹿般乱撞。
竭力平静一晌,轻轻撇过头,微阖眼帘,斜着眼眸,捻起肩膊处的衣服,微一用力,终于露出了尚鲜血殷殷的伤口。将本应该细细涂抹于伤口处的止血药粉,不管不顾地倒了上去。
因为此番出行,从未打算过露宿郊野,故而并未携带火石之类,所以,弄妥之后,将其拖至潭边的大石,自己另寻了一避人之处,换了一身干燥、蓬松的衣服后,与那少年挤坐于那大石后不大的背风之地。至于那少年的湿衣,我是决计没有勇气再去为他换下了。
深蓝色的夜幕下,一轮皓月堪合其间。朗朗的银辉,如水流泻。如镜的潭水中,摇映着那稍残的明月。一阵阵夜风拂过,月影破碎,成了无数碎银,点缀于波纹细细的潭面之上。环合潭水的竹树,更似雪蒙霜覆般,银晕微蒙。
小睡一晌的我,再了无睡意。不由起身,静望明月。
“我欠你一命。”冷寒似能冻人血脉的声音,不期然自身后传来。
回眸一望,只见那少年已经悄然立于距我丈许远之处。其起落无声,轻功当不在我之下。
淡然一笑,“那你,将以何偿还?”说话间,徐徐转身,面对正视而望。
闪烁着银白寒辉的黑瞳,水灵熠动,本极清泠、纯净的眸光,却又没来由地暗隐了丝丝逼人的寒魄。
垂眸略思片刻,方冷视着我,“本当以命奉还,只是……”说着,他不由住口,静望我片刻,方再续前话,“我的命,非为我有。”
“非你所有?”这话,倒有些趣味,让本不以为然的我,来了几分兴致。
“是。因为……,我是杀手。”铿锵有力的声音,斩钉截铁。
“杀手?”没有胆颤和恐惧,唯有好奇。
杀手,在书中,倒是曾见过。
据书中记载,他们大都是孤儿出身,当然,有些是因为资质奇好,为人自寻常百姓家,截取而来。做为杀手,不能有思想,不能读书学习,不能问任何问题,唯一能做的便是苦练杀人技艺。待其成年,便开始踏入江湖,接单杀人。
当然,他们通常不会亲自接单,而是由所谓的师傅或者头领,联系生意。他们,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一般而言,每笔生意,高则以万两黄金计,低也有千两,然其本人收获颇少,甚而分文无取。因为长期行走于刀尖血腥之中,所以其生命,也如那幕燕釜鱼般,朝不保夕。故而,其与我所言,倒也句句为实,没有半点欺妄之语。
“你不怕?”狐疑,自黑黝黝的眼底,漫溢而出。方才的寒气,倒是少了几许。
“何惧之有?”我不以为意地反问于他。
略微一怔,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可以替你取一命。”
“取命?”我摇了摇头,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不用。”
他立即眉头紧蹙,微带不悦地叱问道,“你可知我出手的价钱?”说着,傲然地瞄我一眼,“多少人,奉上万两黄金,也不见得能让我答应?你竟……”
“那又如何?”我打断他的话,浅笑一声,“倘若我就要你的命呢?”
试探的目光,投射过去,却迎来了点点似寒霜冰雪般的冷意。
淡淡地一笑,“否则……”说着,又瞄他一眼,继续道,“还我‘玉莲丹’来!”
“你……”未完的话语,变成了束束冷厉的寒光。稍适,他终于自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强人所难!”
字字,如顽石,含杂着一肚子憋闷的怒意。
细细望来,只见方才惨白的面庞,此刻已似白纸般透明,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寒茫。
看着他极力隐忍,却又化解不散的深深怒气,我不由“呵呵呵”笑开了。
此刻,他明白我方才是故意戏弄,一张脸,“刷”地变红,似熟透的茄子般。
攸地转过身,兀自回到大石后。
一直以来,师傅都禁锢我于山谷间,必是另有原因。在事情不明的情况下,最好隐匿行踪。
想着,忍住笑意,来到其侧,认真地说道,“救你,出于随性,莫要向他人道起,才是正经。”说罢,无视他有些错愕的目光,靠坐着大石,继续闭目休憩。
第二日醒来,已是阳光灿烂。侧目一望,早没了那少年的踪影,本没有它图的我,也并不在意,掬水洗洗后,便牵着马儿,继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