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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十二章 解惑 ...


  •   旭光明丽,纷扬而落。棱窗半启,晴空半现。

      蔚蓝天际,如幕似景,衬映着淡褐色的枯枝。枯寒、寂寥中,暗现点点苍凉之意。

      风朔朔,枝摇微颤,屋内青砖上那如水流泻的疏淡之影,随之而轻轻移摆。

      清空,身披明黄袈裟,阖目盘腿,坐于棱窗下的矮塌上。其侧,放置着一张檀木矮几。色泽深幽红润,暗光流溢,古朴中散发着点滴贵气,就如这辉煌、肃穆的宏山寺。

      几上,早已放置了两只细白茶盏。莹润、洁白的瓷面,在金色的阳光下,更觉光滑、细腻,似两朵盛开的雪莲,又似春日的玉莲。悠悠茶香,袅袅盘旋,冉冉而升,渐渐没入了冷寒却又带着几许阳光的空气中。

      轻轻一吸,沁人清香,盈满了鼻。转瞬,它们便攸地钻入了我的胸,如春日绵雨,洗净了我一心的沉凝,点点怡人之感,透入神髓。

      “请坐!”不急不徐的话语,平稳无波。

      微微倾身,客套道,“多谢方丈。”说着,缓步踱到了矮塌旁,与清空隔几而坐。

      “公主,不知有何疑惑?”说话间,清空已经徐徐睁开眼帘。

      他徐缓地伸展腿脚,端坐榻上,微略侧身,慢慢举起小几上的茶盏。

      轻轻揭开茶盖,慢条斯理地撇去茶汤上飘浮的细碎叶末。

      “何为爱?”凝视着清空,徐徐而语。

      见清空,本是一时之兴,并未刻意思虑。如今相问,不过为方才之梦。

      清空轻呷一小口香茶,慢慢说道,
      “世情堪化智慧种,
      痴爱能生大悲心,
      我佛善教情爱法,
      除我愚痴出苦轮。
      七情难泯生死苦,
      六欲爱深利有情,
      一念之差在我转,
      菩提道业果自成。”

      “那爱从何生?怖从何起?”我望着垂眸,搁盏的清空,进一步追问。

      清空沉吟半晌,缓缓吟道,
      “一切恩爱会,
      皆由姻缘合;
      会合有别离,
      无常难得久。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
      无忧亦无怖。”

      以佛家之意,爱既是一切之缘,那么出离,当便一切皆逝。可是,出离爱,却又何其难也?至少如今的我,是做不到的!

      沉叹一息,不由垂首凝思片时。稍适,方再次启口问道,“那么,方丈可否道我前路,教我化解之法?”

      期盼地看着清空,满心的疑惑,彰显于眉眼。

      清空摇了摇头,徐徐吐出一串字来,
      “本来无一物,
      言空未必空;
      世事皆有定,
      奈何费思冥? ”

      静静凝望,却正对上了他望将过来的眼眸。黑黝黝,似玄色琉璃。澹荡宁静,如水如空。

      这般的坦然和清灵,非放下尘念之人,不可能有。可是,这般绝然,看空三界,看空尘世,却是如何能做得到?

      迷惑中,依旧紧紧地锁住他的眼睛,既期冀能从中获得答案,又希望自己能从中发现些许破绽。可是,长久地凝视,依然一无所获。心下悄悄颓然,不得不有些不甘地放弃了自己的努力。

      轻叹一息,缓缓垂首,幽幽说道,“叨扰多时,泰康告辞!”说罢,微微倾身施礼,便离开矮塌,举步离去。

      既然冥冥中天意已定,那我便顺其自然吧!不求万事无愧于心,只求能尽力保全我所爱之人。爱已生,难放弃,只好如此!
      看来,娘之事,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师傅,都当尽力而为,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如此一来,这京师一行,当成为破釜沉舟之举。至于日后,……

      想着,一种虚无缥缈之感顿时泛漾心空,同时,点点惶惑,惧怕之念,如雾如烟,交绕盘亘。

      伫立于高阶上,垂眸俯视。

      百余名身穿盔甲、腰配大刀的将士,在外公和苏候远的率领下,俯伏于阶下。

      “恭候公主!”恭敬而平稳的声音,昭示了他们对我的敬畏。

      敬畏?心下不由一阵冷笑。

      倘若没了公主的外衣,没了身后那掌控皇权的所谓父皇,他们之中有几人还能如斯?他们敬的是父皇,畏的是父皇,或者,更确切地说,当是父皇手中的皇权。

      目光逡巡,略微一扫,便觅到了心中所期之人——哥哥。

      此刻,他也随着众人,伏拜于地,恭候着我。可是,我明白,在他心中,我依旧是雪儿,是那个为其所倍加疼爱的雪儿,而非什么公主。

      正要敛了目光,却攸地感受到了一道注目的眸光。

      眸光一瞥,恰对上那悠悠的凝望。黑眸似玉,浅笑如水,几多赞赏,几丝惊艳!

      这上官旭,似乎很受用这般跪拜于我前?!

      冷冷一眄,徐徐举首,深吸一口气,方缓步走下石阶,朝那已等候多时的公主车驾行去。

      拾阶而下,心越发沉凝,坚定中带着几许沉重。不知为何,竞有种踏上了不归路之感。

      掌心悄然湿冷,点点濡湿的汗珠,密密冒出,……

      冬日淡暖,堪于天际。蔚蓝清空,金芒耀目。

      风寒寒兮刺冷,树摇摇兮轻舞,影疏疏兮微移。

      清脆的马蹄声,不急不徐,“得得得”,轻轻叩击着我的心。

      聆听间,一点紧张,一点惶惑,悄然萌生,……

      突然,那徐缓有致,却又有些乏味而单调的声音,蓦地完全消逝,周围变得似水沉静。本慢慢移动的车子,骤然而停。

      挑开楹窗帘幕,微微探首,只见百步之遥,一群身着各色华丽锦缎袍服的人整齐列队,恭立于巍峨的城门前。领首的两抹明黄身影,是那般耀眼而醒目。

      探望间,车帘已被高高打起。一抹金色阳光,泄进车内,冲走了一室的昏幽。

      迟疑一刻,缓缓起身,徐徐挪出了那阴影重重的车厢。

      踏凳而下,微理衣带,方迈着庄重的步伐,向那陌生的父皇走去。

      步步行来,微微垂首,眸光悄然飘逸,瞥向那矗立前方的父皇,暗中观察。

      他头戴缀有12旒的衮冕,身着一件明黄织金丝线的锦缎衮服,背手而立。其方正的脸庞,额角高昂饱满,根根沟壑,均布其间。其剑眉粗黑,英挺而威武,黑眸幽深,如潭似湖,难见其底,然丝缕烟霞,点点湿雾,悄然弥漫,虽然轻幽、缥缈,却真切,不容忽视。丝丝细密的皱纹,爬上眼角,呈放射状,遍布脸庞。那高直的鼻梁,暗示了他是个执着之人,而紧抿的薄唇,又隐泄了其坚毅的个性。算来,父皇也不过四十余岁,然其发丝已渐斑白,在灿烂的阳光下,霜白耀目。

      其后,立着一位头戴双凤翊龙冠,肩披深青霞帔,身着织金云霞龙纹的中年女子。其眉似春山,眸含秋水。然,由于时光的流逝,那双眼眸已有点滴干涩之感,而岁月的刻刀也已在其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此时,她樱唇微抿,一股端庄、威严之气,自那如画脸庞,悄然流泻。

      “臣女泰康拜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躬身扶腰,轻柔呼唤。

      垂首斜眸,余光瞟向那皂青白底靴。

      静静停驻,纹丝未动,只有那用金线绣着盘龙回纹的袍边,在轻轻随风飘扬,发出细微的“吡呲吡呲”声。

      又稍待一晌,那双皂靴,才庄重而坚定地向我移来。点点龙涎香的气息,悠悠飘入了我的鼻,由淡渐浓。

      “免礼!”浑厚而低沉的声音,自丹田而发。

      “谢父皇!”说话间,正欲徐徐起身,父皇却已微倾身子,探手扶起了我。

      “父皇”两字,虽唤得自如,可是于我而言,更多的,不过做戏罢了!做戏?似乎也不太准确,但自心底而言,对这个阔别十余年的父皇,确实没有一点感情。本就生疏如陌路,加之多年的史书之教,和外公那一袭话,便更难有真正的父女之情。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师傅,为了外公,为了自己应尽的义务。当然,也不排除想解决那帮对我穷追不舍、痛下杀手之人。

      “让朕好好看看!”清幽的话语,暗隐了浓重的无奈和无尽的惆怅。

      微微抬头,正对上了父皇黑黝黝似子夜碧湖般的眸子。静静凝望,细辩其绪。

      正视间,父皇那察望的目光,渐渐变得虚无而飘杳。他瞧着的是我,却又不是我,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却又似早已透过我,顺着时间长河,飞到了久远的过去,……

      好半晌,父皇方缓缓收神,其空洞而失去焦点的目光,又变得神采熠熠,精光流射。

      “寒冥谷之事,朕已有所耳闻!”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长叹道,“难得你一个弱龄女子,竟有那般勇气和谋略!”

      “多谢父皇夸奖!”歉然回话,倾身施礼。

      我们尚未到得京师,父皇竞已知悉谷间之事,看来,他之耳目,着实不少,且其御众之术,也是外松内紧。不过,他既已知晓寒冥谷之事,那么师傅为人下毒,而我被人追杀之事,按理,当也应明悉,或者说至少略有耳闻。

      怔想间,父皇方才那赞许的话音,变得有些严厉。

      “听说韩浩飞,一直乘坐你的车马,直到京邑?”略含狐疑的声音,半为征询,半为质问。

      嗯?父皇此语,倒是何意?

      为了破例而欲惩罚师傅?还是另有契机?

      师傅养育、教导我十余年,今日是我回京的第一日,父皇一见,便兴师问罪,不符常理!既便要因此而惩戒,也绝非现在。不过,此事其实可大可小,关键看父皇之用意。然而,有一点让我疑惑,那就是父皇既然知道寒冥谷之事,当也该了解师傅被人暗害之事,现在他避其不谈,而特意提出这违例一点,着实让人费解。

      思忖半晌,不得其旨,只好决定先全盘揽过再说!

      主意一定,忙伏跪于地,言辞恳切地说道,“师傅大病方愈,身体孱弱,故而泰康执意要其乘车而行。泰康以为,父皇既将泰康交与师傅,那么必也希望泰康尊师敬道,体谅恩师。至于泰康因此骑马而行,有违朝例,乃泰康之过,与师傅无关。恳请父皇莫要责罚师傅,一切由泰康承担!”说着,双手交握,恭敬地叩首于地。

      “臣死罪!”凝重的声音,极为熟悉,当是师傅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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