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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章 棋局 ...


  •   大概一个时辰后,一串“得得得”马蹄声,在“呜呜呜”的风吼中,悄然绽现,缥缈、悠远,却整齐而不可忽视。渐渐地,它们越发清亮,与那似鬼哭、如狼嚎般的风声,交相辉映,仿佛一首铮铮战曲。

      翘首而望,在那天地相接,墨黑一片的远际,一列逶迤、明亮的桔黄珠串,自远处飞驰而至。那点点火光,似宝石,似琉璃,辉耀黑夜,为漆黑、苍茫的旷野,带来几许光明。

      不过转眼的功夫,那簇簇明黄,便急驰到了百步远处。约略一瞧,大概有百十人许。其队首,除了外公外,还有两个人。一位头戴凤翅盔,身穿黄金甲,大红袍,腰束狮鸾带的中年男子。另一位,身着藏蓝色锦缎夹袄,腰束黑锦带,头戴玄色羽纱帽,面容似公公模样。

      “哗啦”一声,他们一起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俯首叩拜。

      “臣苏候远(臣李霄汉、奴才福全),拜见公主!”清朗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威武而洪状。

      虽然我尚不曾见到父皇,但我以为,这已算开始在这陌生的京师,在朝野众人面前亮相了。此时,一步为错,恐日后步步皆输。故而,一切得小心为宜。

      思定之后,深吸一口气,方迈着庄重的步伐,缓缓走了过去。

      到得近前,微微倾身,“篝夜奔徒,多有劳顿,各位辛苦了!”温婉的语气,关切中暗隐几许威严。

      “奉命行事,职责所在!”徐徐起身,齐声回话。

      微微颔首,暗中观察那苏候远和福泉。

      苏候远,浓眉短促、粗黑,双目炯炯,好似铜铃,鼻高而尖细,给人悍武、威严之感,然,却又带有几分莫测深坳之气。不知为何,虽仅一面,我却觉得此人颇难掌控。

      福全,须发银白,眉长入鬓,面色红润,双目细长而熠熠有神。其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几许亲切,却又因那深邃眼眸,而暗射几分莫测。看模样,当有五十上下。

      “皇上口谕!”福泉挺胸抬头,沉缓而威严地说道。

      我立即微微整理一下衣装,旋即,伏首跪地。

      “吾女泰康,迢迢跋涉,颇为辛苦。暂歇宏山寺,巳时,于金光门入城。”

      “臣女泰康接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心翼翼按礼行事,声线平稳无波,恭敬有余,不见点滴亲近。

      巳时,金光门,父皇指定了时间和地点,看来是有所安排。亲迎?抑或京中……

      怔想间,徐徐起身,恭敬施礼,“有劳福公公!”谦和之语,极尽客套。

      虽然不知这福泉是何身份,但父皇让其深夜出宫传旨,当非寻常宫人。

      福全忙躬身还礼,“公主客气!”稍顿,他方继续道,“公主,请随苏将军前往宏山寺,那里已安排妥当。老奴当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多谢福公公,福公公慢走!”我再次施礼,歉然道谢。

      福泉点点头,缓缓转身,就在那一瞬,他的目光,攸地停住,锁住了我。

      眸深似海,难辩其绪。点点明亮,闪耀其间。

      转瞬,他那深幽的目光,徐徐飘离,溶入苍茫夜色,望向那漆黑的天际,……

      目送福全离去后,我们一行人,便在苏候远和其率领前来的百余名将士的护送下,向北折行,往宏山寺而行。原来护送我们的军队,便撤离京邑,回归大营了。

      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大约半个时辰后,我们便来到了京郊宏山寺。

      夜宇深沉,寒风凛凛,野旷清煞,山影如墨。

      放目而望,一片巍峨庙宇,兀自矗立于一座绵延、高耸的苍黛山脉之前。它,纵横十数里,宽广方正。其楼阁飞檐,孤高、狰狞。势如鬼工,横压神州。烈烈夜风中,檐铃飞扬,清脆的“铃铃铃”,持续飘扬,随风而至,顺风而远。

      此刻,其大门前,早已宫灯高悬,张灯结彩。

      串串红色灯笼,好似玛瑙,犹如珠串,自门庭屋檐上,垂悬而下,因风而扬,轻舞微摆间,橘红的光晕,缓缓飘移。

      其下,自洞开的大门处,至数十级高阶下几十步远,两列铠甲铖亮、腰配大刀的士兵,列队而立。其前,一穿着与福泉一样的公公,和一身穿铠甲,头戴银羽盔的将士,领着一位身披明黄袈裟、戴着木色念珠的年轻僧人,一齐翘首恭立于石阶下。他们身后,还有一群粉衣侍女。

      不过一晌的功夫,我们便徐行至庙宇前。

      于庙外恭候的众人,除了那身披袈裟的僧人,皆伏地叩拜,“奴才张得海(末将李兆源)恭迎泰康公主!”

      缓缓翻身下马,徐步行至近前,虚扶一下,“寒夜疲顿,有劳各位!”

      其实,我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只需口唤“平身”即可,然初来乍到,还是小心行事,方为上策!况,今夜出现之人,都是父皇近臣或近侍,稍有怠慢,日后说不定便后患难料。

      “多谢公主!”说着,两人徐徐起身。

      就在这时,那青年僧人,合什行礼,“阿弥陀佛,贫僧宏山寺住持清空,恭迎公主!”

      微微颔首,倾身还礼,“泰康深夜搅扰,望方丈宽晾!”

      “公主客气!”说着,他微微倾身,客套道,“公主远道而来,请入内歇息!小僧已于西厢备好极品大红袍!”说罢,他微微倾身,引领着我们,往寺里行去。

      举首仰望,门楣上高悬着一黑色匾额,其上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金色大字——“宏山寺”。

      其侧,挂着一副对联——“身似菩提悟彻乾坤无欲则净自成佛,心如大地慈怀天下腹中藏有度人船。”

      净自成佛?慈怀天下?

      有些意思!

      思虑间,已跨过门槛,进入了寺院。

      正在这时,李兆源手一扬,指向右边小径,对外公和苏候远说道,“李大人、苏大人,这边请!”

      回首一望,正对上外公望将过来的目光。

      外公深静地瞅着我,微微颔首。

      报以一笑,扭转头,随着清空继续前行。

      我们并未径直步上那高高的正道石阶,而是绕过那重重庙宇,沿着左侧小径,向寺院深处行去。

      步步行进间,不由悄悄窥视身侧这方丈。

      其面如满月,双目细长,中柱挺拔,嘴阔而方;身材颀长,丰神俊朗,光润生辉。看来,当是得道高僧!

      于佛家之人,我从无接触,但也曾略读过几本佛家书简,不为求那世外之缘,只为化解人生疑惑。如今,有幸一见高人,不由兴趣顿生。再者,此人如此年轻,便当上宏山寺住持,不知是真有些本事,还是…… 况且,父皇要我进京前,前来宏山寺,必是有其用意的,或许那便在这世外高僧身上。

      思定之后,我便言辞客气地对清空说道,“方丈,不知我是否有缘,能与方丈一叙心中之惑?”

      清空一听,步伐依旧,面容沉静无波,并未回话,只是静默徐行。稍适,他方沉缓说道,“公主先行歇息,贫僧安排停当,便遣人来接公主。”声音不急不徐,浑厚有质。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随着清空,跨过数重小门,顺着曲径长廊,转折回绕好一阵,方到得西厢外。

      刚至小门外,清空便缓缓驻足,合什行礼,“公主请,贫僧告辞!”

      我微微颔首,目送其身影完全隐末于那幽径尽头的拐角处后,方敛了目光。

      “公主,请!”不知何时,张得海已悄然来至我的身前。

      就着身侧那由侍女手提着的莹红灯笼的微弱光芒,微微一扫,竞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略一沉思,不由恍然大悟!

      此人,岂非那红阁小院中,与上官旭密谈之张公公?

      他?

      上官?

      皇后?

      大树?

      难道……

      可这与我又有何关?

      一时谜团如雾,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棋局,是早已布好了的,唯等我了!

      想着,不由又瞥了瞥张公公,方倾身客套道,“张公公费心了!”

      “咱家奉命行事,公主莫要客气!”谦和之态,让人难以与当日之威吓相关联。

      宛尔一笑,轻轻颔首。

      宽绰疏朗的院落内,树木葱茏,曲径幽深。蔓绕藤萝之萎枝,盘旋低垂于繁茂的枝叶间。阵阵夜风拂过,它们随风飘摇,似少女的发丝,又似柔柔春柳。

      其深处,一座瑰丽、秀雅的朱漆小楼,静静伫立。此刻,它灯火通明,华光耀眼。丝丝缕缕的桔色光芒,自疏密不均的树叶缝隙间,射了出来,泄在腻黑的泥土上,映现点点黄色光影。

      不过临时歇息,竞如此大肆排场?

      心下不由一阵冷笑!

      我之地位,在这陌生的皇宫中,在这十余年未曾谋面的父皇心中如何,虽不尚明晰,可也绝不会重要到如此程度。那么今夜如此宣扬铺排,只可能是一个缘由:那便是借题发挥,以此做文章!只不过,目下尚不明白,是父皇之意?还是皇后之意?

      倘若是父皇之意,那便说明朝野间将会迎来一次动荡。因为我,不仅代表我,还代表着我身后的势力。抬高我,也便是抬高他们。而抬高一方,必会压抑另一方,或者说让一方独霸之势,变为双方均衡。那么那一方,是谁?上官?还是…… 但,倘若如此,张公公先前的话,便有些不合逻辑了。

      倘若这些皆是皇后之意,那一切便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皇后无出,试图以此表示她对我的好,博得父皇的欢心,而我因为娘的缘故,在父皇心中有着一定的地位,此番回宫,大军迎接,便是直接力证!可,有一点不明白,我之毁灭,与上官家又有何干?

      世间之人,身在苦海,利用与被利用,时时存在,我并不介意,关键是这种利用,于我有何裨益,倘若百害而无一利,那我何苦纠葛?可我心之往,与其利,可相吻合吗?我想,很难!可是,既便如此,逃离,却也是不可能的!人之命,生已定。要想摆脱,只有跳出三界,跃出尘海。可我,能放下一切吗?

      遥想当初,初出寒冥谷,我也是快乐的,顽皮的,不知何时,自己早已完全变了样,欢笑悄然离我而去,有的只是思虑,斟酌、思量。如今看来,日后它们非但将长伴于我,甚而还会变本加厉!

      怔想间,一息幽幽轻叹,自口中喷薄而出。

      自不觉,旁人已察!

      前行的张得海,悄然放缓脚步,稍适,他迟疑一晌,方再拾起先行的节奏,继续向小楼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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