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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第五章:宁负虚名身莫负(23) ...

  •   贺氏正堂上,空气中说不出剑拔弩张。
      贺氏与穆氏之间的婚事,自十月初十大安寺到贺蓉出事前,已谈得差不多。但因当时贺蓉与太子的婚期还要许久,年前也忙碌,两家就都没有那么着急定下来,只待春天再说定亲一事。这番突生变故,贺氏当下就告知了穆氏婚事作罢了。穆氏虽是不着急婚期,但眼见煮熟了的鸭子要飞,自然不愿意。贺东青也让贺李氏尽量安抚的,穆夫人本是个好说话的人,来了两次,见不可能成了,不曾说什么。
      谁曾想,今日穆四郎竟是带着自己的姨娘找上们来,自古做亲之事,成与不成,都是双方父母的事,一个郎君还带着姨娘来和人家谈亲事,算得了什么。贺氏不许他们进门也属正常,谁曾想那穆四郎直接在贺府门口闹了起来,说出口的话信誓旦旦,也不堪入耳。
      李管事是家中老人,其中的底细也是知道的,听见这些话也不敢赶人了,忙将母子两人请了进去,让人十万火急的禀了贺东青与贺李氏。
      贺东青刚回到家中,就听闻穆氏的人来闹。虽说贺蓉与太子的婚约,换人的事,已禀明了陛下,但这里面许多内情,还是被隐瞒了下来。贺蓉那不堪的事自然不能说,前不久给贺菱还相看亲事的事,自然也不能让人知道。可听李管事学了穆四郎在家门口大嚷大叫的话,贺东青即便不愿放下身段,可也不能不亲自出面见一见这母子了。
      贺东青板着脸,端坐在正座的桌前,双手缩在袖中握成了拳:“本就不曾交换庚帖和信物,这亲事也没有谈成,四郎君说得这些,我就不明白了,小女的东西怎么在你的手中。”
      贺李氏面色苍白,眼睛却盯着穆志成把玩的那支做工精湛的镶嵌着珊瑚与珍珠的朱钗来,干笑了两声道:“亲事是两家之好,哪有你一个郎君,带着姨娘找上门来,要换庚帖的。”
      “我家夫人面薄,几次前来,都被你们挡在门外啊!我们母子不亲自找上门来,若是贺氏想要悔婚,可怎么办呢?”秋姨娘该是有些年纪,保养的很好,脸上的皱纹也很浅显,比穆夫人要年轻许多,一看就是常年的养尊处优,举手之间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娇媚。
      贺东青怒道:“我贺氏与穆氏亲事都未谈成!何来悔婚一说!岂有此理!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秋姨娘笑道:“我家大人出身寒门,家里也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将来你们家大娘子跟着我们穆氏过得日子也不会拘束,如此也算好事!”
      贺李氏骤然尖声道:“怎么是大娘子!”
      秋姨娘掩唇一笑,指了指那朱钗:“夫人呐,妾说大娘子自然是大娘子,你心里不明白怎么是大娘子吗?”
      贺李氏怒然起身,指着秋姨娘喝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口口声声的说是我家大娘子!你那朱钗是哪里来的!”
      穆四郎见贺李氏对秋姨娘发怒,不悦道:“夫人那么着急作甚?自家的女儿不检点,在大安寺里做了什么?这能怪到别人身上吗?好在我家里的人仁义,否则对这样的淫奔娘子,哪里还有迎娶的道理,一台小娇就从偏门抬进来了。”
      秋姨娘打了穆四郎一下:“瞧你说得什么话!人家再有不对,也是你未来的岳父岳母,我们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听到此时贺氏夫妇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大安寺的事与穆志成脱不了干系,但是出了这种事,不管起因到底是为何,对郎君来说不过是个哂然一笑的小事,可对一个好人家的娘子,若处理不好,不但这一生都完了,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
      虽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但若想息事宁人,也不能闹起来,还要按着穆氏的要求走,遮掩的好,穆氏愿意将人迎娶进门的,总也还好。但若是当真传出去,贺氏出了这样的事,全族的小娘子都要跟着蒙羞不说。到时候贺蓉为证清白,不连累别的娘子的亲事,只有两条路走,好一些就是建个家庙青灯古佛。若严苛一点,只有死路一条,以示忠贞与清白。
      贺东青脸色铁青,但到底还算镇定:“岂有此理!你说什么我们贺氏就都要认不成!笑话!真想谈亲事,可不是这么谈!穆长白竟然敢纵容庶子小妾逼迫我贺氏!”
      秋姨娘柔媚的一笑:“瞧瞧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和我家大人有什么关系?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否则这样的事哪里能成了。你们要是好好说话,咱们就好好说话,你们若不愿好好说话,那咱们就去顺天府好好说道说道。这悔婚的事啊,到底是谁对谁错,咱们不明白,那顺天府尹自然能断明白。”
      贺李氏私下里拽住了正欲起身的贺东青,低声哀求道:“夫君这事可不能闹起来,不然我们家阿姊儿可就真的完了……且听听他们的意思。”
      贺东青勃然大怒:“这就是你相中的人家!看看这都是什么人!都是什么事!害人害己!你既然不许我说话,那你自己去说吧!我不管就是了!”话毕起身,看也不看穆志成母子一眼,转身离去。
      贺李氏见贺东青离开,不但不着急,反而松了一口气,侧目打量着穆志成,气定神闲道:“你们既然敢来,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若真想与我家做亲,你们也拿出来点诚意,大安寺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最少也要让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秋姨娘掩唇一笑:“哪里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你家娘子碰见我家四郎,两个人一见……”
      “夫人夫人……大娘子大娘子让您过去呢!”绿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急声道。
      贺李氏蹙眉道:“怎么那么着急?先告诉大娘子,我这里还有事,等办完了事……”
      绿屏急忙附在贺李氏耳边道:“大娘子突然闹了起来,下了床要来找夫人……亵衣上都是血……夫人还是赶快过去吧!”
      贺李氏骤然站起身来,侧目看向秋姨娘母子:“今日家中有事,就先到这里,若是秋姨娘不着急,不如改日再来?”
      秋姨娘笑了一声:“不着急,夫人都不着急,妾有什么着急的?”
      贺李氏道:“李管事帮我好好的送一送秋姨娘与穆四郎。”
      秋姨娘站起身来,挑眉道:“呵,夫人别那么客气,快去后院看看吧,十万火急的,说不得是着火了呢。”
      贺李氏给李管事使了使眼色,看都不曾看秋姨娘母子一眼,转身朝后院走去。
      穆志成看都不看李管事一眼,不耐道:“娘亲为何和她如此客气!事已至此,她家的嫡女又跑不了,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咱们也不吃亏,何必废这个心。”
      秋姨娘嗔怒的点了点穆志成的额头,毫不避讳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像贺氏这样的姻亲,将来得省你多少事?士族的嫡女,你以为是谁能娶到手的!”
      穆志成陪着笑脸:“知道娘亲是为我好,不过娶谁都一样,只要她知道孝顺娘亲就好。”
      秋姨娘闻言,笑着拍了拍穆志成的手:“娘知道你最孝顺了,所以你这亲事啊,娘可是费尽心思了。”

      离帝京五十多里的幽静山坳,谢氏坞堡某处庭院。
      厅内的红泥小暖炉上,沸腾的水呼噜噜的冒着白烟,两人相对而坐,屋内静悄悄的。
      今日,谢放未着银甲,宛若帝京士族郎君一般,身着镶金线的黛青广袖长袍,发束紫金珍珠冠。肤呈麦色,剑眉入鬓,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倨傲凛然,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星眸神采奕奕,鼻梁挺拔,薄唇微微勾起。他身材本就修长挺拔,如今这一身阔袖长袍端坐桌前,颇有种帝京士族郎君少有俊美英姿。
      谢放利落将茶水冲泡好,双手捧起,一丝不苟的放在了明熙的面前。明熙目光里露出些许讶然,有些拘礼的接过那茶水。谢放注视着明熙的一举一动,抿唇一笑,轻声道:“别想了,许多事不是咱们面上看到那般简单。”
      明熙半倚着桌子:“此事也犯不着我忧心,不过是没想到贺府后宅竟也乱成了这样,本以为父……贺东青那般谨慎的人,该是把所有的事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可见妻妾成群,嫡子庶子,都是乱家的根本。”
      谢放似是心有戚戚然,点头道:“你知道的才是凤毛麟角,士族后宅类似这般的事比比皆是,家大自然事就多。庶子在家中的日子我也有深有体会,你大可放心,将来我必不会纳妾的。”
      明熙点头点到一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端起茶盏,不自主的坐正了身形,掩唇轻咳,干笑了两声:“大将军别用那么严肃的脸说笑,你纳妾于否,不必给属下报备。”
      谢放挑眉侧目,双手撑着下巴,趴在了明熙对面,低声道:“怎么?贺东青不是你父亲吗?”
      明熙眯了眯眼,当下冷了脸:“大将军调查我?”
      谢放也坐正了身形,将桌上的茶点推了过去,有些无赖的开口道:“你方才自己说漏嘴了啊。”
      明熙将盘中的点心又推了回去,冷笑了一声:“呵,那大将军错以为我是谁呢?”
      谢放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溢满了水漾的笑意:“你是谁有什么重要?本将军只知道,我要娶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明熙面色更冷了:“大将军若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可就打错了算盘。如今我孑然一身,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谢放却放松了身形,趴在了明熙对面,眯眼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还那么紧张作甚?你说你们要多懒,换个路引,都不愿再想个名字,贺明熙、贺熙,都不用刻意调查,既然穆氏要和贺氏做亲,贺氏的几个娘子的近况,我也必然会知道。”
      当初离开时,明熙一心想着远走高飞,莫说甘凉城路途遥远,不会那么巧有人知道的。即便没有那么远,若要大隐隐于市,士族皇族都离普通百姓太远了,即便用了本名,只怕也没人知道谁是贺明熙。
      哪成想,一路向北,直至走到雍柔边界,还会与帝京的士族中人有所交际,虽是一早就知道谢氏兄弟乃谢氏子弟,但两个在漠北土生土长的士族庶子,多少年都不回帝京一次的人,可谓是士族中的边缘人物了。在明熙眼中也就是一对漠北的土包子,着实让人防备不起来。
      韩耀来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虽不曾明说,可几次当众明示暗示明熙的身份。因对谢氏本没有什么可防备,又要一起回帝京去,谢放、谢燃只怕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好防备的,只是明熙没想到是因贺蓉与贺菱的事将身份牵扯出来。
      明熙沉默了片刻,不以为然的挑眉道:“知道就知道,又能如何?”
      谢放浅棕色的眼眸,一眼不眨的注视着明熙,许久许久,轻笑了道:“是啊,又能怎么样呢?这本就是没有好隐瞒的,不过既然我已知道了,你看今后咱们就搭伙过日子怎么样。”
      明熙欲端起茶盏的手抖了抖,侧目将谢放打量了个来回,平日看惯了他身着甲胄的样子,今日这般的打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可这般的英俊却不曾有让明熙有心动的感觉。
      这一年来,两人虽有数次生死与共,可不知为何私交着实说不上多好。谢放身为一方主帅,又十分爱笑,明熙自小到大,见过许多郎君,没有一个像谢放这样爱笑,人前还好,似乎表现的很是不拘言笑,但每次两人私下说话,他总是未语先笑。
      那笑意从来不是刻意的,也不带恶意,但不知为何明熙总感觉不舒服,似乎人前人后的反差,也让人有些接受不了。谢放也有一副好皮囊,即便爱笑也是十分好看的。可这样的模样放在明熙眼中,总少了几分吸引与稳重。
      明熙似乎有些明白谢放的算盘,有些痞气的笑了笑:“哦?谢大将军打算怎么搭伙过日子呢?”
      谢放见明熙玩笑,反倒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正色道:“我虽不曾特意打听过你的过往,可贺明熙在帝京当真如雷贯耳,探子即便不刻意探听,事无巨细竟也知道,我哪有不肯听的道理。”
      明熙点点头,笑道:“大将军不必解释,有什么心思,大可直说。”
      谢放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垂着眼眸,沉默了半晌才道:“甘凉城一年,我的一切,你也也知道不少。阿燃定然也将我被家中逼婚一事,说与你听了。你呢,家世、身份、教养、读书做学问,还有箭法,样样都比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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