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夫 ...
-
汉人侍女们说，公主既然已经出嫁，应该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的意思就是让她乖乖嫁给那位十一岁的小王子。
哦不对，是娶。
江氏小郎说，这不算什么坏事儿。汉人的王朝里女人出嫁后总比待字闺中时要过的差些，在蛮荒绝无可能。公主嫁过来算是来对了地方，如果不想娶小王子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多娶几个蛮荒男子享一享齐人之福。要是实在不喜欢蛮荒男子高鼻深目的长相呢，西域那边也是和蛮荒通婚的，那边的男子只要愿意也可以嫁过来。再说现在汉人也和蛮荒这边通婚，年轻的孩子们的长相说不定也不会很难接受。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确实非常诚恳，几乎是像娘家人一样殷切。
他长得确实很好，年纪又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因为肤色白皙轮廓又清秀，天生看起来就像是正人君子的缘故，即使眉目含情地凝视着并不熟识的小姑娘们，也不会让她们觉得受到了侮辱。何况这眉目含情多多少少也是小侍女们自己的脑补，虽然年轻男子眼中有活水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因此侍女们纷纷出言附和，虽然还在美色下多少保持了些许理智没有直接说出教公主养男宠的话来，也是跟着说了为今之计只有待在蛮荒慢慢等小王子长大成亲了。
隗千重盯着他们看了一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她虽然性子温软天真，反应并不慢，对自己和亲的处境也十分清楚。已经出嫁了的公主，当然没有无缘无故就回中原的道理。何况她和王子连成婚都还没有完成，名义上也交代不过去。所以目前看起来，她也只有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才或许能等到好一点的结局。
小公主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袖子的边缘是软金掐出的细线绣成的图案，她看着那图案渐渐出了神。
她已经十五岁了，正是少女最好的年纪。现在没有人觉得年龄是个问题，觉得那个混了血统的小王子总会长大来娶她，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而到时候她们连婚约都没有——对，那位汉人臣子说在蛮荒，只有生了孩子的才算是夫妇——他还会娶她吗？
但是如果不等他，她又能嫁给谁呢？
那位在石洞里把她和女王一起撞倒的野蛮男人吗？
蛮荒，真的是属于女儿的国度吗？她可以就这么拖延下去，甚至不成亲吗？像她出嫁之前曾经想过的那样，不用嫁到别人家里去，永永远远过自己少女时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有点想，又有点莫名的害怕。
尽管有所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心知自己身份的小公主还是默认了就这么留下。只是她总觉得心慌，蛮荒和她之前所知的太不一样了，总让她觉得在梦里一样。
江氏小郎含着笑看着被侍女们包围在中间的汉人公主，心情也挺愉快。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位汉人王朝的娇贵小公主内心挣扎，毕竟同样的过程每一个远方来客都会经历一遍。而他们又来自同样的地方，曾经有过一样的认知。要说同情那也是有的，小女孩儿长得好看就是惹人怜爱，连一向心如铁石的江三郎也微妙地生出了怜惜之情，因此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十分尽心尽力。
也因而，被隗千重因为他实诚的态度放松下来，提出的实诚问题给难住了。
小姑娘倚在床上看他，身上还是汉人新娘的华丽礼服，虽然因为颠簸有些许狼狈，也完全被她那明丽的眉目掩盖住了。她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每个人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很美的眼睛，睫毛低垂时只露出一半眼波的姿态也很动人，是即使知道是刻意摆出的姿态，也无法拒绝的动人。
她问他为什么会在蛮荒。
每个人，哪怕是蛮荒的人也不会误解江氏小郎的来历。他长着汉人的漂亮模样，说着汉人的语言，甚至每天也总是穿着汉人的衣衫维持着汉人的生活习惯。他和小王子也不同，身上一点蛮荒人的痕迹也不带，仿佛刻意与这环境隔绝一般。
然而他在蛮荒，是蛮荒女王的臣子。应该还挺被重用，不然女王不会那么信任他来招待汉人王朝的贵人。
这问题本来也不难回答，只是他本来想拖上一拖，等这位身娇体软的贵人慢慢适应了蛮荒的风俗之后再细细叙说给她听的。而小公主既然问到了，他当然没有不回答的道理。
“昆殿下的母亲，前任女王的最后一任王夫，是我的兄长。”他慢慢捻出了嘴唇微妙的笑容，诚恳地回答。
“蛮荒的女王，并不是直系继承的，当然昆殿下是个例外。蛮荒本来没有夫妻婚姻一说，女子生了孩子都是带回自己家抚养，并不与男子同住。但我的兄长他们来了之后，对蛮荒也有些影响。所以上一任的女王，就设立了王夫。”
“江白决是我最小的侄子。他还有三个哥哥，都是昆殿下的弟弟。”
“不过殿下您也是不同的，您不需要非得和哪个蛮荒男子生孩子，”江氏小郎似乎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嘴唇，“您想要谁，直接说就好。蛮荒虽然没有婚姻一说，您要是真看上了谁，和他有了夫妻之实，他就是您的人了，也不必顾忌小王子的。当然了，您确实得有这个夫妻名分，才能有这么回事。”
蛮荒连夫妻名分都没有！
隗千重刚刚才镇定下来的心瞬间又皱缩了。她隐约想起小王子稚气的面容，开始认真地考虑她是不是真的该换个人选，比如说——
“可是江先生为什么不成婚呢？”伏在小公主膝前的年幼侍女鼓起勇气问，声音还有点颤抖。
“我？”江氏小郎有点意外地扬起了眉毛，“因为昆殿下看上了我，可是我不愿意啊。”
显然江氏小郎并没有意识到，他虽然自诩骨子里还是汉人的思维，其实已经受到了很多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影响。
比如他被女王看上了但是却拒绝了这种王室秘辛，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说出口的。尤其是在汉人的高贵淑女面前。
然而他已经很自然地说了出来。没有发觉不对之处的的他当然毫无为难，为难的是被活生生噎住的侍女们和被迫听到这些的小公主。即使是倚在床上走着神一直维持着微笑的小公主也被惊的一个哆嗦，直直地对上了江氏无辜清澈的眼睛。他的神情非常真诚，没有自傲也没有愤怒，全然平和，好像让人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不如说是让人反而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太过小气拘泥于小节了。
所以室内一时陷入了颇为尴尬的寂静，连刚才还在隐约兴奋着的侍女们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直到江氏小郎谦虚地微笑着抬头看了看小公主古怪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于是迅速地开始补救。
“蛮荒和别的地方不同，本来就没有夫妻婚姻，当然也没有强行婚姻的道理，”他觑了眼小姑娘们疑惑的大眼睛继续说，“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昆殿下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了。”
“讲讲道理，江郎。”
当事人悠闲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随即跨过门槛的是女王殿下飘逸的裙角，她就这么急急地滑了进来，一脸端肃仿佛并没有在门外偷听。
“我可没有被拒绝很多次。也就那么七八回，”昆江央熟门熟路地摸上床坐在了小公主身边怜爱地看她，顺嘴还回了江氏小郎一句，“追求男子被拒绝本来就是正常的，哪里有一下子就能找到王夫的道理。是不是，阿隗？”
阿隗是谁？隗千重跟着其他人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与汉人王朝的贵族女子截然不同的神秘殿下，消化她的话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她喊的是自己。
只是隗千重左右看了一圈，视线落回昆江央脸上时还是发现她看着的人确实是自己，也并没有喊错名字——尽管昆殿下汉人的语言讲的算很好，发音还是带着点蛮荒人特有的弯弯绕，多少有点难懂。
“我？”
“你要娶蛮荒的王子的呀，总该学会这些的。”昆江央撩开额上的宝石含笑看着这位容貌娇艳的汉人公主，十分憧憬将来抱着汉人小女孩的美丽未来。
如果成为了国主，那么在成为国主之前的情人也不一定就能当上王夫。
直到生下的女儿成为了铁板钉钉的继承人，这个王夫的名分才算是落到实处。
当然这话显然并不适合告诉蛮荒的驸马听。
虽然，她总有一天也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王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