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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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长泽的缘分还是要从私塾说起。
我家势算不上顶好，但终究还有些权势。父亲也是望着我光耀门楣的，奈何我就是那糊不上墙的烂泥、扶不起来的阿斗，一翻开四书五经，脑袋便困顿得不听使唤，请来的夫子直看的连连摇头，大呼“朽木不可雕也”。
一来二去，直到不知第四个夫子拂袖而去时，父亲叹了口气，将我送到名声尚佳的书院里，任我自生自灭了。
天高皇帝远，到了书院，我便更同了脱缰的野马，整日带着一群世家公子，游手好闲，甚是浪荡。书院的夫子大多不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唯有那位总是不苟言笑的陈老先生，我最是惧怕的。
陈老先生文章做的是极好的，是远近闻名的大儒，为人也极为端正，深得时人尊敬。
——但这些都比不上他识得我的父亲。父亲作为一介武官，对读书人是极为恭敬的，每回听了陈老先生的话，都恨不得当着圣旨供起来。
故是陈老先生轻飘飘的一句训斥，都免不了我的一番皮肉之苦。
而此时，这个极为可怕的夫子就站在我面前，检查我昨日的功课。
我昨日哪做了那劳什子功课啊，一下课便跑到烟花巷听娇美的花魁唱艳曲了，之乎者也那一套统统都扔在脑后了。
我紧紧拽着袖子，冷汗涔涔，磕磕巴巴地道：“桃……桃……”
先生冷哼了一声，拿着戒尺，气势汹汹地踱到我面前，问我：“你这浪荡子恐怕是连昨日讲了些什么都忘了吧。”
我抬眼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好友，他笑着冲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西厢记》……？”
先生的脸有些黑了。
我连忙改口：“不不不，应是《金/瓶梅》……？”
先生的脸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
我心道坏了，这两本都不是，我这榆木脑袋可不记得第三本书了。
陈先生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拿着戒尺狠狠地打了我几下手板，转头叫道：“沈安青，你来答！”
沈安青站了起来，书院里统一分发的白袍也叫他穿出了几分风骨，俊逸得似仙人一般，好似下一秒便会乘风而去。只听他清冷地道：“回先生，是《桃夭》。”
声音如环佩相接，极为动听。
陈先生这才柔和了眉眼，继续讲课了。
我看着衣袂飘飘的沈安青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意思。
这沈安青是陈先生的得意门生，四岁识字，七岁便是指物作诗立就，就是那些极为挑剔的文人看了，也莫不许之。
这些故事天天被父亲念叨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老天也真是偏心，就连分给沈安青的皮囊也是一等一的好，京城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悄悄地芳心暗许了。
我想着自己被许多姑娘夸过的脸庞，不得不承认，竟是连我也比不上的。
陈老先生的愤怒并没有随着我站了一节课而消逝，下了课整整训斥我了一个时辰，最后又罚我将《桃夭》抄上二百遍才罢休。
“可是学生并不会背啊……”
陈先生一吹胡子，气得又要去拿戒尺，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夫子莫气，让学生教教他罢。”
其声泠泠，如闻佩环。
陈先生“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又吩咐了两句才出了学堂。
“你别急，我先写与你。”沈安青取了一张纸，一字一字地写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不大懂那些行书楷书之类的，只觉得他的字比夫子的都好，清逸隽永，别有一番味道。
他写好，将笔轻放在笔洗之上，唇角微微地勾起一个弧度，道：“嗯，应是没有写错的。”
我原来是从未见过他笑的，与朋友谈起他也曾妄自揣度过“长得这般好看，却天天绷着张脸，活像一个小夫子，无趣得紧”。
这一笑冰雪初融，靡靡之音悄然奏起，三千桃花在他身后灼灼绽放。
秦宫的月，淮南的水，江左的古木，崤山的长猿都凝聚成眼前的这个点。
我脑子一片空白，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却莫名地记住了。
刻骨铭心，此生不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