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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荼蘼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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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春末,白昼越来越长。凌晨东天抹了一道白,一点点明亮起来了。
荼蘼谷中林木茂盛,惹了许多野鸟栖居,伴着晨风便聒噪起来,不但热闹,还十分提神。
丹药弟子起得最早,要跟着药叟学习制药。
陶广本不重视丹药一途,但自从谷中有意培养他接替花无常后,他就学了许多他不乐意学的东西,其中就有他最不耐烦的丹药。偏巧药叟是个顽固老头,课业上一丝不苟,陶广因为缺席,开小差之类,没少被他告状。
花无常在时,见到药叟就躲,他向来不喜欢管束徒弟,觉得把徒弟教得太老实了也是无趣,于是顶替他听药叟唠叨的多是阿奴。
前段时间花无常跟阿奴都不在,药叟也是顽固,竟一状告到了瑶娘那里,瑶娘拿出当年培养花无常的工夫来,十几个人明里暗里跟着他,简直无处不在,陶广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这几日花无常又受了伤,陶广担心得寝食不安,虽说医治好了,他也没得心情去跟药叟学制药。
所以他一大早被押着到了药庐,就没给药叟半个好眼色。
药叟偏偏不拿他当个继承人,板着脸教训了一刻钟,才给他出题:“这味药你上次配置了一半未完,将剩下的一般步骤完成。”
陶广连上次他配的什么药都不记得了,哪还知道怎么配剩下的一半,药叟也不看他,在一旁闭目打坐了。
陶广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个主意来。
他在一边煎药,药叟打坐完毕,悠悠地道:“瑶夫人说了,若这次试药再不过关,下个月你便住在我这里。”
按照平日里的陶广,八成会讽刺他两句:“除了瑶夫人说,瑶夫人说,先生就没有自己的话了吗?”或者“住在这里,除非把我打残了在这儿养病”之类。药叟连反驳的话都想好了,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过了半天,端了一碗药上前,老老实实地道:“请先生试药。”
连语调都平常得很。
陶广这孩子,一旦平常了,就是最大的不平常。说来也怪,从荼蘼谷第一代谷主叶笑笑,到花无常,再到这还没继任的陶广,荼蘼谷就没出过一个正常的谷主来。
要说叶笑笑一直还算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她跳过荼蘼谷最初的创立者四人中的瑶娘与红袖,将荼蘼谷交给了花无常。
药叟看着不大正常的陶广,接过药碗的手略有迟疑。
这碗药,单看黑乎乎的颜色就不对,药叟收回了手,道:“重煎。”
陶广端着碗,礼道:“药石之事,不同烹食饭菜,重在药效而非色相。还请先生尝过再评。”
药叟吓了一跳,陶广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陶广这一招果然奏效,药叟虽明知他煎得不对,到底没将药碗砸了,而是按照一贯的规矩,将药碗端到面前嗅了嗅,略尝了一口道:“你上次配了一半,材料没出错,步骤也没出错,就是半途跑了没做完,怎么今日煎成这样?这里头,恐怕是有……”
还未说完,药叟突然大惊失色,一把将药碗扔到地上。
药叟面红耳赤地道:“你放了什么进去?!”
陶广拍手大笑:“先生高明!寻常药品怕是瞒不过的,这是我跟师尊出谷的时候弄的……春,药。先生虽是药石行家,却从未碰过这种东西吧?”
说着掏出一粒粗糙的药丸来:“我知先生配药解了它也不难,可总要时间不是?不如我将消解的药丸奉上,先生同瑶娘说一声我过关了,如何?”
药叟听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指着他颤抖了半天,实在不肯开口,又不想闹大,只得略一点头。
陶广笑嘻嘻地将药丸子喂到他嘴里,将守在药炉外看管他的人叫进来,道:“我过关了,可以走了,是不是啊先生?”
可怜药叟一个老头子木然地点了点头,看守人只得放了陶广出去,陶广便一溜烟似的没了影儿。
荼蘼谷说是谷,却是外有高山,内有峡谷,谷前还有一道水流,十分适宜种植药草。是以谷内除了弟子居住的地方,还有大片药田。
药田环绕的地方,正是花无常的居所。
瑶娘所居荼蘼宫,毕竟不好让他久住。红袖走后,便把他搬回他自己的居所休养了。这倒是方便了陶广,一早就想了个馊主意甩脱了药叟,跑过来看望花无常。
他急匆匆地跑,却不想有人比他先到了。
对方手腕上的银蟒,十分刺眼地缠绕着。陶广一口吐出了嘴里嚼的嫩竹叶,这习惯也是跟花无常学的,可惜他不会吹叶笛。
“又是你。”
竹十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原话奉还。”
陶广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过来?若不是你无能,师尊何至于受伤?还要用共生契养着你……”
竹十一打断他道:“要打架就直说,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几个字显然惹怒了陶广,他二话不说一手夹了四张符就扑过来了。
竹十一后退半步:“这次我不用内丹派的术法。”
陶广冷笑:“谁管你怎么打!”
他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缠斗在了一处。
陶广的丹符之术,竹十一三年前就领略过了,她当时是用鬼童澎湃的灵力完败了陶广,原因只有一个,什么术法的技巧都不管用了。
三年后,陶广没能在试丹会上再次大显身手,但是他一出手,竹十一就知道,现在几乎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脚步了。
陶广嗤笑道:“不用内丹术法,你的灵器除了在手腕上做个首饰,可还有旁的用处?”
“那就要看了。”竹十一虽应对吃力,却仍有工夫回他。
瑶娘一早起床,本想听个“芳主已经醒了”这样的好消息,不想却是药叟灰头土脸地跑过来,欲言又止的。
瑶娘一摆手:“我知道了,又是陶广那小子吧?”
还没等药叟回答,就有人急匆匆地来报:“瑶夫人,那个把芳主送回来的姑娘,跟陶广打起来了!”
药叟一听,胡子都翘起来了:“太有失礼数了!”
非要跟着瑶娘一起过去。
赶到时,两人打得昏天黑地,丹符乱飞。瑶娘看了一眼,花无常的住所倒是丝毫没有损坏,只有树叶落了一地,于是阻拦侍从道:“先别费精神了,想捉住陶广,你们几个还不够。”
侍从也不敢说话,都暗自腹诽:就是因为不够才去荼蘼宫报给您的。
然而瑶娘半点儿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她也想知道,打败了崆峒蜈主又能一路护送花无常回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药叟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问道:“怎么看,这姑娘也是处于下风,瑶夫人还不帮她一把么?”
立即有人答道:“这姑娘,似乎就是三年前胜了陶公子的竹十一娘。”
瑶娘笑了:“难怪这名字有些耳熟。我倒是觉得,她像是故意卖破绽。”
药叟虽不喜陶广性格,却也知道他的本事,疑道:“三年前她怎么胜的陶广?”
瑶娘道:“你没见她所用皆是咱们谷中的丹符之术么?竹十一是空雾山弟子,竟一点儿内丹派的术法都没用。”
药叟瞠目结舌:“这,这不是逞强么?”
瑶娘问身边人:“三年前她可是靠术法获胜?”
“是。似乎是一直被陶小公子压制,陶小公子好像说了句不好听的,她才突然术法密集爆发,靠灵力获胜的。内丹派可从未见过那种打法,寻常内丹弟子的灵力绝不可能续上。这次试丹会上才知道,她是个鬼童……”
瑶娘一摆手:“知道了。”
药叟在一旁问道:“那她这次要何时用内丹派的术法?”
瑶娘摇了摇头,在枝条上打成一团的两人突然出现了变化。
竹十一仰面被陶广一张灵爆符弹开,眼看就要摔到地上,陶广松了口气,拍了拍手,打得着实困难,却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也是经验老道,根本不曾回头,一张符纸就拍过去了。
没想到他身后的却不是人,只是银蟒将他勒住,硬扯到树下去了!
他想落地也不能落地,想上树又被银蟒控制了,因为有银蟒扯着他做缓冲,被他弹开的竹十一早已毫发无损地落在了地上。他不知怎么回事,瑶娘却是替他叹了口气。竹十一果然藏了胜手。
那张灵爆符弹开了竹十一没错,他却因为自己要赢而大意了一瞬。竹十一是故意被弹飞的,她起身的瞬间,银蟒已经潜伏到了陶广的身后,蛇口叼着一张影符,如影随形,紧紧贴在了陶广身上,继而将他缠住了。
剩下的也不用丹符之术了,竹十一只用体术,也能吊打陶广了。
然而竹十一却没有再动手,站在树下对陶广道:“高兴了?”
“什么?”
“你是因为不能在花无常身边保护他才生气的吧。你气的是你自己。”
陶广挣扎的动作一顿,口中却哼了一声:“你就什么都知道?”
竹十一收回了银蟒,看也不看掉下来的陶广:“因为……我也气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