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琈》燕山是个瘦姑娘

30、一错到底

　　天帝一早召集群臣议事，艾嘉本没有资格立于堂间，恰巧司姻吉甯亲随遭派遣未归，她便顺便捎上了这最爱的徒弟。
　　见清源，艾嘉刚想摆手冲他打招呼，可那人好似神游一般死气沉沉走过，未注意到艾嘉的存在。艾嘉蹙一蹙眉，倒也未再不识趣地追上去，侧目去寻师父身影，一歪头，倒是瞧见师父正注视着自己，唇角蕴了一丝笑意。一时心虚，也不知心虚什么，艾嘉来回甩了甩衣袖加快步子跟在师父身后。吉甯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无言却也让艾嘉心生惶恐。
　　“还望帝君三思……”
　　说话的是个须眉尽白颤颤巍巍躬身的老头，艾嘉见过，是什么太白星君，艾嘉暗道，嗯，确实哪里都挺白。
　　“这召集上神一事本也不仅为我们神族一隅，为的是与魔尊抗衡，是为天下苍生造福祉，他楠炎怎么可以以此为要挟，趁火打劫，这，这，不是同魔族之众一般行径吗！”
　　人虽老，作风倒是不老派。一席话间，艾嘉已对这太白星君燃起重重敬佩之意，转看向帝君，满脸的为难与犹豫，艾嘉不喜这般不干不脆之人。她素来瞧不上这帝君，比之父神，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无可奈何，他既是帝君，她既是臣子，唯有俯首敬畏。
　　群臣做两派，一派激进，以太白为首，势要与楠炎斗争到底，大不了一战告终，不要这所谓上神，一派保守，拿魔尊说事，劝诫大家不能光顾眼前，要多想想魔尊现世之后，还是要借助楠炎之力的。针尖麦芒，众说纷纭。艾嘉不过个小角色，自然也不会不知死活冲到前面去进谏，安分耸在师父吉甯身后，默默看着清源。那厮还是颓唐，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地面任凭身边吵翻了天，他只缄默。
　　真想脱了鞋扔过去。艾嘉忍不住叹气。
　　“怎么？”吉甯扭过头来悄声问。
　　艾嘉忙不迭否认，“没什么。”
　　“司命呢？”天帝在座上寻着清源。
　　听唤那人，艾嘉忙抬头去看，只见他经得旁人推了胳膊提醒才站出来行礼回话。
　　“臣在。”
　　“你意下如何？”天帝一向信任清源，此时一双眸子更是因刚刚大家的争驳而污浊不明，见了清源仿佛陷在泥潭的人见到了那根救命稻草。
　　清源埋着头，“臣以为，”大家屏息以待，艾嘉多是心知肚明，早在他张嘴之前，艾嘉就料到他所要言语，即所谓默契。“大昭不过小国，若是以大昭之地足以换来一世安稳，倒也不是不可……”
　　保守派们瞬间昂首挺胸，像是战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而激进派们赶忙摇头，仿佛是要对病人宣布不治之症的大夫。见天帝满意的笑容，艾嘉直觉没意思，清源所言字字不过天帝想法，为臣愚忠，便是投其所好。
　　结果敲定，召楠炎入天宫，划大昭予他。
　　无趣，无趣得很。
　　艾嘉跟在师父身后，也没了要去寻清源喝酒的心思，垂头丧气的。
　　“也有你心情不佳的时候？”吉甯调侃，驾于云上，裙袂飘飘。
　　艾嘉耷拉着脑袋，见东方染染光晕，一时失了神，“师父，我好像做了件错事。”
　　吉甯顺着她的视线去瞧，是花颜上神的行迹，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退居一侧让上神先行。待上神离去，吉甯接上之前的话语，问道，“什么错事？”
　　“我出于私心，将我的朋友推上了不归路。可如今我才发现，我那私心非但不能得以满足，我的朋友还会因此而做出极大的牺牲。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心里不畅快，艾嘉索性坐在云彩上，有些耍无赖的稚童意味。
　　略感好笑，吉甯很难从艾嘉此副姿态里得到任何的共鸣，紧了紧衣领，没好气地答道，“你是不是又去偷看后阁的簿子了？都同你说了，那些不可信不可信。看来我得向天帝递交请愿书，日后还是放火烧了那些祸害。以免有其他的人同你一样，信了那些簿子的邪，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来。”
　　艾嘉没再说话。从吉甯口中无意蹦出的“害人害己”一词若一把锋利的锥子，一下一下凿在她的心上，非见血不能停。
　　她已不能回头，不单单是对那私心的希冀，还有时态急速不受控的发展。若琈追随楠炎，休书而来，说是再见莫如路人，让她只安心做天上的艾嘉，再不是她若琈的青君。路人，艾嘉暗笑，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若琈成为路人。她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将若琈推向万丈深渊的人。可她没有办法，她有想要抓住的人与事物，也有梦里都在努力试图到达的远方。若是只能如此，那就如此吧。
　　闭了眼，艾嘉蜷着身子倚着吉甯。
　　空中风大，吉甯勾起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在她正感慨自己的徒弟真是心宽，此种境界居然尚能小憩之时，听声音自徒弟口中传出，“师父，就算是错，我也愿一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