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代的魂牵错爱》路南浔

2、属于前世的容颜

　　那时的房子和现在有很大出处吗？我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房子的大致格局还在，只是那时院子里百十来种玫瑰花，是房子前女主人培育的，索锁也就是冲着那一园的玫瑰花去的，并且起名玫瑰馆。她本身就是朵带刺的玫瑰，美艳不可方物，又受过西方教育，自由随性，大胆坦率，完全不同于当时中国的大家闺秀，把美丽埋藏的深深的，不让它露出来。
　　房间到处挂着索锁亲手画的油画，多数是临摹印象画派的画，比如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莫奈的《日出印象》和梵高的《向日葵》。客厅吊着巴卡拉水晶灯，厨房里的餐具都是银质的，那时的壁炉每天都燃着火，书房里是索锁从各地带回来的外文书籍。
　　当然也有中国式的装饰，桃花心红木桌椅，老式的大靠背沙发，塞满了黑丝面子大红玫瑰的湘绣靠枕，人一坐下去就陷进了一半。桌上摆着的水晶花瓶，每天都插入大把新鲜玫瑰，也有几只景泰蓝瓶樽，一只观音樽里面插着几枝万年青。
　　惊蛰陷入了沉思，她肯定是想从我的话里还原那个时候的玫瑰馆，只有三十年代的风情，才能象征品位，格调，优雅，浪漫，摩登和经典。
　　索锁邀请你住在这里的吗？是，我工作两年，却没有多少积蓄，原来的房子房东收回自己住，我只好到处找房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她的。刚开始我并没有把索锁认出来，因为她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刚到耳根的短发，偏戴一顶精致的小帽子，硕大的钻石耳扣，高腰上衣和紧身裙，很好的展现沙漏型的身材曲线。她在我脸上看了很久，然后突然上前抱住我，叫我的名字，安宁。然后知道我的情况，就把我带到了这里，为了顾及我那不值钱的自尊，象征性的收一点房租，然后我就在玫瑰馆住了下来。
　　索锁的生活多姿多彩，崇尚西化的生活方式，穿梭于游泳，跳舞，打高尔夫，骑马等运动中，我呢？下班之后就窝在房间，不是看从索锁那里借来的书，就是自己动手织毛衣，要不就是帮娥姨做饭打扫房子，要不然就帮着申叔打理花圃。在玫瑰馆那样的地方，也算自得其乐，从不想着外面的大千世界。
　　这时外面响起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声音，惊蛰知道是夏薇回来了，她不习惯在玄关换拖鞋，总是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快速的上楼梯，然后走进房间，把鞋子伸脚一扔，整个人就趴在床上。她最喜欢的就是下班后直接倒在床上，所以特意选择了意大利品牌FRETTE。夏薇这次却没有直接进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响了惊蛰的门，她走过去开门，夏薇带来了布朗尼蛋糕。
　　今天到景至吃饭，看见有你喜欢的布朗尼，给你带了一份。她很仔细的闻了闻，虽然泡面的味道已经散了一很久，她还是轻易的闻出那油炸的气味，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又吃泡面了？惊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和麦芒一样，最恨吃泡面，一个是刚工作的时候吃伤了，一个是视泡面为史上最垃圾的食品。
　　今天又没有出门？惊蛰点点头。你来这里三个多月了，可是出门都没有三次，真是厉害，小女子很是佩服！夏薇，你又打趣我了！我打趣你做甚，早和你说过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放个长假，然后没日没夜的睡觉。她的睡意一下子涌上来了，狠狠的打了个哈欠，惊蛰想她在外面肯定不敢做这么大的动作。
　　不和你说了，我想我的床！说完就扭着她的小蛮腰溜回房了，果然又听到两声咚一声砰的声响。惊蛰把蛋糕打开，原来还想问安宁吃不吃，不过转念一想，魂魄怎么可能吃东西。她这样一个太过马虎的人，没有看到安宁脸上的惊讶。
　　她也是这里的住客？是，她是最早住在这里的，应该三年了吧！她和索锁长得很像。真的？恩，只是她的脸略显单薄，索锁有着微微的婴儿肥，眉眼到是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的眼睛有明显的倦意，索锁没有，她的眼里始终都像是有一束强光打在里面，明亮的刺眼睛。
　　那是自然，她没有索锁那样显赫的家庭，出身普通，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我搬过来的三个多月，她几乎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整个人累的散了架，很多次门没有关，也没有洗漱就睡着了。她的脸压在埃及棉里，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丝褶皱，你不能看她刚起床时的脸，怎么说呢？特别的灰败，有种万念俱灰的意味，不过化好妆穿好衣踏着她红底的ChristianLouboutin，又是相当当的好汉。
　　她的成绩应该斐然，我看她肩上跨的包和当年索锁用的是同一个品牌，标志都是两个交叉在一起的C。是的，这个时代愿意给女性机会，女性也愿意努力奋斗，赢得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男女真的平等了？亦舒师太说过，男女生来平等，如果女人没有企图，男人也不会趁虚而入。我则觉得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管是奋斗事业还是相夫教子还是兼而有之，这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和别人无关。
　　你会选择什么？惊蛰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希望可以过自在随性的生活，不停的行走，然后暂时的停下脚步，然后继续出发。自我追逐的路总不好走。我坦然接受路上带给我的一切，比如你，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一缕香魂说话。
　　我淡淡的笑了，云淡风轻，样子虽然是二十四岁的样子，但年龄已过了百岁，超过百年的路程里，看过了悲喜，看透了尘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激起心中的涟漪？
　　我忘了和你说，我的名字是唐惊蛰，二十四节气里的惊蛰，只因出生在那天。刚才是夏薇，夏天的蔷薇花，借吹风机的是麦芒，针尖对麦芒的麦芒。我口中念着麦芒，思绪却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她就是住在这所房子里的第三个人。
　　我们还有一个室友，和麦芒的样子很像，细长的眉毛和眼睛，眼角一颗黑痣，只是她的嘴巴微厚，总是很性感的微微张开，欲语还休的感觉。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并不喜欢她，她总是斜睨着看人，眼角眉梢满是风情，穿着大红锦缎的旗袍，却开了很高的叉，走起路来摇曳生姿，露出两条白皙的大腿，胳膊上带着七八个金手镯，碰在一起，铿铿锵锵。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家的儿女，肯定是风月场上的人，果然听见索锁介绍说是海世界的头牌，名字不是当时流行的白玫瑰红牡丹，而是叫夜夜心。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是，当初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好听，很有诗意，只是没想到后来一语成谶。惊蛰想象着这样一个女子，她的寂寞如她的容貌一样动人，一样遗世独立，一样的希世俊美，上至青天，下到碧海，夜夜年年，年年夜夜。她甚至在这恒久的岁月中忘了怎样思念一个人，怎样去爱一个人，甚而连这寂寞也一并忘掉。也许，某夜，梦回之时，眼前会浮现出一抹极浅极薄的影子，她伸手去抓，但抓到的只是一片月色。
　　那时的社会风气并未开化，舞女的身份很是低下，我不知道索锁是怎么认识她的，后来索锁告诉我她要搬过来，我没说什么，但也没有赌气搬走，既然索锁都可以接受她做朋友，我又顾虑什么？于是我们三个人共住同一屋檐下，我的生活最是规律，早睡早起，和夜夜心的时间错开，我们一直都没有交谈的机会。惊蛰似乎没有在听，她在纸上画着一道道的直线，像给画打阴影似的。
　　你之所以不喜欢夜夜心，除了身份尴尬之外，也是嫉妒她的吧！在你，索锁和夜夜心之间，你应该是极度自卑的。没有索锁那样的家世，也没有夜夜心那样的美丽，她们的生活就像是最上等的蜀绣料子，光滑细致，流光溢彩，而你的生活就像是洗了发白的蓝色棉布，皱皱巴巴，暗淡无光。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把生活看的如此透彻，只是这样的人会不会更不容易快乐？
　　你说的很对，我是妒嫉她们两个，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又有着惊世容颜，很多男人喜欢，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即使不想玩了也可以找个很好的男子嫁人，我却不行，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打拼。
　　但我想你应该是结局最好的一个，嫁了很好的丈夫，有着可爱的孩子，现在应该是四世同堂了，一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是啊！我想起了最小的重孙女，混血儿，眼睛深邃明亮，自然卷的黑发，白里透红的脸蛋，像极了传说中的安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