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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食恶果的少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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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安坊是洛阳著名的歌坊,无论文人还是商贾都喜欢在这里会客,一楼大堂有块诗栏,专门提供给酒后诗性起的文人作诗用,至今还留着李太白亲自书作的一首即兴诗。
赫连宇第一次来这地方,进堂时还特地观摩了一下后代诗仙的佳作,叶晖下楼迎他的时候就看到一位戴着半面金面具的白衣男子,伫立于诗栏前一动不动,好似全被诗境勾走了魂魄,叫了两声才回神过来。
叶晖穿着一身黄灿灿的金衣,藏剑山庄的人好似天生与金色特为合拍,别人穿着就像个暴发户,偏生这一门的人穿起来颇有君子如风的潇洒风范。
“诗如其人,李先生的诗狂放不羁,每每落笔惊天泣鬼神,颇受文人追捧,假若阁主喜欢,某有一副早年得的李先生亲笔之作,还请阁主能笑纳。”叶晖倒是能放下长者架子,与赫连宇平辈相称,开口就是让人拒绝不了的话。
即便不是李白的粉丝,赫连宇在听到叶晖这番话的时候,对他这场强制性的邀请的怒气还是消减了许多。能够拥有李白的亲笔诗作,对赫连宇这种后代穿越的人来讲,有无法拒绝的诱惑。
心里再是欣喜,面上倒是没有表露出半点,赫连宇施施然行了个礼,说:“既然二庄主如此盛情,推辞便是矫情了,我先谢过二庄主的美意。”
叶晖性子倒是爽朗,领着赫连宇上了三楼特定的包厢,他自然不是一个人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庄里的几名弟子,各个都俊逸非凡风流倜傥,赫连宇几乎以为他把庄里最好看的都叫来充场面了。
反正没我好看。赫连宇心里嘀咕着。
歌女早早候在里面,他们先是欣赏了一段歌舞,可惜在赫连宇眼里唐朝的歌舞乏味得听不下去,径自的喝着清酒,漫不经心的模样。叶晖见他对此无意,心里有些可惜,这些可是他特地从扬州带来的最好的歌女了,无论容貌身段才艺都无可挑剔,就连长安的贵族都留恋不已,原以为像赫连宇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会喜欢,如今看来确实对女色无感。
叶晖挥退了歌女,一边的弟子倒是很能看眼色,过来斟酒布菜,赫连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不禁想在这些人心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性子,为什么会认为美人计对他有用。
但也不能怪叶晖如此,赫连宇自己没有意识到,整个李唐到邻国,凡是与珠钰阁有生意来往的人都对这个神秘的新阁主诸多好奇,虽然阁内事务都是由府内管家代劳,可那毕竟是仆人,哪有与正经主子交好要重要。
即便珠钰阁的生意越做越大,诸如叶晖这类的商人也都颇为关注赫连宇,只是这人好似没什么世俗喜好,平日不常出门就算了,送过去的名人字画珍奇古玩大半都被退回,这次用李白的诗作试探,这人也不是特别心喜的样子。
得了,连美人计这招也失效了。叶晖还从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呢,难不成要用武功经法才能讨他欢心?也不行,之前叶晖可是请过他去庄内做客的,这人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于叶晖而言,他与上代阁主也算是半个朋友,赫连宇在他心中也和半个侄子无异,而且与珠钰阁的生意占了庄内收入近一半,他自然是要多加上心。
赫连宇倒是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说:“说吧,二庄主此次邀请是为何意?此次特地来洛阳,恐怕也不是巡查生意这么简单吧。”
“某为何意,阁主真不知晓?”
赫连宇作势就要走,说:“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找安伯吧,我平日里忙着教导弟子,无心于此。”
叶晖急忙拦住他,对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是有些头疼,其实半年前他们也见过一次,那次倒不是叶晖主导,而是一个以善人闻名的巨商,邀请了不少人参加,这个小子听了两句他人的调侃,倒是一点不给面子,直接抽出腰间的宝剑砍了那公子的腰封,让他丢尽颜面后转身就走,隔天就断绝了与那公子家所有的生意来往。
这么我行我素的行径,生起的谣言也都被安伯一手压下了,可是这位新阁主的作风也让人极为担忧,商场与战场无异,多的是人想要取代珠钰阁,坐上大唐首富的宝座,可惜萌芽过这种想法甚至付诸行动的人都无一成功,久了大家对这位新阁主就颇为忌惮,不敢上前招惹。
也就叶晖这类的老狐狸还不肯罢休。
叶晖好言劝了他留下,说:“阁主不必急着走,某也知阁主不喜这类事务,此次特意邀约也与之无关。”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直接说就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讨厌这套。”赫连宇直白的道。
叶晖抽了抽嘴角,虽然他家的几个弟弟也曾说他婆妈好管事,但被赫连宇这样说,他心里也是有些不愉。说实在话,如果不是珠钰阁的荣衰与藏剑山庄的生意挂钩,叶晖也不喜欢和他打交道。
“那某就直说了,阁主是否知道寿喜膏?”
赫连宇面色不变,道:“自然知道。一年前此物从天竺流入国内,听说使用者有耳目聪明神清气爽之感,很多世家公子对此很是追捧,每日都要用上一些。怎么,二庄主也想插足这片生意?”
“某听说,珠钰阁极为抵制这类物什,但凡发现商铺有人进此货,伙计有人使用此物,都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叶晖笑道,“若阁主对其没有偏颇,为何会禁止此物在珠钰阁流通呢?”
废话,那玩意儿就是罂|粟造的,作为后代穿越来的人,哪里不知道这玩意儿会有什么弊端。既然无法禁止它的出现,就要阻断它的流通,免得以后出了问题毁了生意。
见赫连宇沉默,叶晖说道:“事实上,某也将此物送予万花谷,请东方谷主鉴定过,发现它对抑制患者疼痛,和头痛脑热等诸多病症都有很大疗效,谷主也考虑是否要大面种植此物,可看阁主对其似乎有更多了解,某敢问,这寿喜膏,是否有其他没有被发现的隐患?”
“查是查不出来的。”赫连宇心中直呼造孽,唐人对罂|粟一无所知,这寿喜膏与鸦|片的成分也有微妙的差别,如果没有长时间的对比鉴定,想要马上知道其弊端是不可能的。
即便万花谷以医术闻名天下,在这块全然空白的地方,也会进入误区。这东西对医生来说自然是非常有用,万花谷可不会轻易放弃。
“能否请阁主告知。”叶晖朝旁边弟子施了个眼色,那弟子端来一个托盘,掀开红布,上面是满满的金锭子。“这是东方谷主托某给阁主的一点心意,还请阁主莫要推辞。”
如果这是叶晖给的,赫连宇自然不会收,但如果是东方宇轩给的,那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天下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夫,特别是万花谷的大夫,赫连宇可不能保证自己以后没有求到万花谷的时候。
“我早年游历,也去过领边诸国,这寿喜膏刚流入唐国时,我便让人寻来一些,做过鉴定,在里面发现了一味主用的药草。”他抿了口香茗,润了喉咙,才继续说,“那药草,名为罂|粟,产自西域,茎高三至八尺,花蕾为球形,花瓣有四,紫红色基部常具深紫色斑,宽倒卵形或近圆形,花药黄色。从中提取的汁液在医疗上确实有很大奇效。”
“有何奇效?”叶晖急问。
“可作为麻醉镇痛之用,还有治疗咳嗽、咳血、气喘、耳聋、浮肿、麻风病、发烧、毒虫叮咬等疾病,服用之人也会有神清气爽、耳清目明、排忧解虑之用。”
“竟然有如此特效。”叶晖听了这些药效,可谓是兴奋非常,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他觉得赫连宇之后还有话说。
“其实国内也早有种植,大夫们口中的芙蓉花、断肠草,就是罂|粟传入我国的改良之作,形状和效用上也有些区别,一时不能分辨也是正常。可坏就坏在,这种药物是不能长期食用的。”
“长期食用会有什么效果?”
“这个嘛……”赫连宇摊开纸扇,慢悠悠的摇了两下,才说,“它会上瘾。二庄主见识宽广,想必也遇过一些奇特嗜好的人吧,有的人喜欢杀人,一日不杀坐立难安,有人喜欢受伤,过度的疼痛反而让他倍感舒适。而寿喜膏,长期的食用所造成的瘾,要比以上二种还要麻烦得多。”
“一日不食如万虫噬心,浑身难受,不安焦虑、多汗流泪、易怒痉挛、厌食便秘、腹泻、浑身无力等,过量使用造成急性中毒,呼吸艰难甚至会导致死亡。无法专心致志,此瘾更无法戒断,久而久之,性情大变,没有判别能力,就连自己姓名来历也都忘个干净。特别是武者,但凡有武功者,染上了此瘾,别说武功进境了,内力梗塞武功大减,一生再无出处。”
赫连宇看了叶晖一眼,递过去一条手帕,他倒是不推辞,接过就擦了一头冷汗,更别说其他旁听的藏剑弟子。
其中一名弟子面如死灰,三两步跑过去急忙伏跪在地上,大呼:“阁主,请阁主给叶翰临一条明路,该如何戒断此物,此恩情叶某铭记在心,下辈子做牛做马马首是瞻报答阁主!”
“你!”叶晖惊讶不已,“难不成……”
“是,弟子食用此物已有月余。”叶翰临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一听到自己可能因为寿喜膏武功大废,就颇有一刀了断自己的冲动。“二庄主,是弟子愚昧,之前与师姐切磋受伤,我一堂兄便给了弟子一盒寿喜膏,使用之后疼痛骤减,精力充沛,便以为是好物,每天早晚都有食用……若知此物有此等后果,即便是杀了弟子也不敢如此啊。求求,求求阁主救救小的吧。”
磕头一声盖过一声,那弟子看起来还未足弱冠,一张俊颜再也找不到之前的从容温润。赫连宇轻咳一声,顶着周围人期盼的视线,叹了口气。
叶晖也是心急不已,他道:“还请阁主示意,翰临于武学上颇有天赋,为人更是谦逊大度,敬长爱幼刻苦勤勉,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能因为这寿喜膏毁了一生。”
赫连宇翻了个白眼,道:“你们是存心捡了重点听还是怎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绝症了哈?”他简直有些无语了,絮絮叨叨的说,“我说过这东西如果用得好的话,确实在医疗上有很好的效果啊,长期食用当然是不行的,这东西是有毒的,是药都有毒,就是这东西毒性大那么一点而已,才一个月你就慌乱成这样,那些用了一年的不是得死了。哭什么哭叫什么叫,最烦就是别人在我面前又哭又叫的,不会好好说话吗?安静点行不行?就说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死了呢,人家使用了十年以上都不一定能死,你一个月的就哭成这样要脸吗?脸还要吗?”
叶翰临嘴巴大张,缓慢的摇了摇头。
赫连宇懒得和他们纠缠,说:“行了,金子送到我府上就行,天气这么热还要老子出门,不知道宅男都是见光死的吗?就算我穿得一身白,也是会热的好吗?还要老子多洗个澡你们安的什么心啊!”
他刷的合上纸扇,直直就朝着门走,门边的弟子不敢阻拦,眼看着他开门就要离开了,那叶翰临一半惊恐一半畏惧的问:“阁主,您还没说该怎么救……”
“救个屁啊!”他扭头喊道,“把那玩意儿烧了,把自己关三个月,少吃油腻的东西,半年不再食用就能自愈。这点小事还用我说,蠢蛋!”
他咚咚咚的下楼,门口看到来接他的车马,快步上去就让马夫往府里赶,好似后面有人追他似的。楼上的藏剑弟子傻乎乎的看他如风般说走就走,也是傻了。
一名女弟子眨了眨眼,呆愣愣的道:“这位阁主……和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说起来,翰临的堂兄,是……不是叶彦师兄吗?”另一个弟子后知后觉的说道。
“哦,就是那个想甩情缘反被甩了一脸银票,还被未婚妻退婚的叶彦师兄啊。”女弟子说。
“哦……”另一个人点了点头,“那就难怪他会用寿喜膏了……两个都关起来吧。”
“说起来,叶彦师兄在哪里?”
“你不知道?上次被个万花弟子扎了一脸针。”
“为什么?”
“不就是争风吃醋那点事吗?修罗场啊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