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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微微十七岁的时候正在读高二,头发有一点点黄,喜欢素色的棉布裙子和灰灰的帆布包。
      微微第一次知晓自己的美丽是在一所美丽的校园里。那天放学她没坐公交车,穿过一所中等艺术院校准备走回家。经过一间画室时,微微无意中扭头看了里面一眼,几分钟后,画室里的那位年轻教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天她做了两小时的人像模特,也认识了那位年轻的美术教师赵一鸣。
      回家以后,微微长时间的停留在镜子前,注视着里面那个双眼闪亮,身材微丰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上有着美丽的红晕。
      微微是不怎么喜欢学习的。课本上的那些阿拉伯数字以及化学符号常常弄得她头昏脑胀,还有那些可恨的历史事件。什么事发生在哪年哪月哪日,为什么要记得那么清楚?妈妈是国内知名的工程师,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她也同样记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每个学生都拼命的记呢?
      微微告诉妈妈,她不想再做数字的奴隶了,她要学习美术,她相信她能够学好。经历了一番抗争后,妈妈同意了。
      微微在美术方面很有天分,赵一鸣常常惊讶于她极强的领悟力。在画画的时候,微微总是极其专注。微微偏爱水彩画,她的画象她的人一样,“很有灵气”。渐渐的,微微的画开始在学校美术系的展厅中出现,很多人在欣赏微微的画时并不知道其实它的作者还只是一个高中生。
      这年秋天,微微上高三了。微微的学习成绩仍然象以往一样一直处于中等甚至有些偏下的水平。爸爸妈妈有些担心,怕微微进不了大学,生活的轨迹不知将会延伸向何处。可是微微从来没有恐慌过,她的脸和她的画一样云淡风清。
      微微的高三时光大部分还是在画室里度过的,只是总复习的时候会回到教室里听听文化课。在同学们都昏天黑地的忙高考甚至连神情也不敢放松的时刻,微微轻松的夹着几本书穿梭于教室与画室之间。

      冬天到来的时候下了一场雪,很薄,但足够将全世界抹干净。这天微微很早就起来了,没有去上文化课而直接来到了画室。碰巧赵一鸣也来了,不约而同的想起去写生。在赵一鸣的提议下他们去了一个地方,那里的景色其实很单调:近处一丛茂盛的白桦,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山。在枝繁叶茂的季节里这里或许并无动人之处,但由于冬天的缘故,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树干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眼睛”,灰蒙蒙的天空使得山的轮廓更浅了,于是满世界就剩下了这片静静的白桦林,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覆盖着薄薄积雪的枝桠交错纵横但却顽强的伸向天空,似乎在抗争着什么,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微微找了一个取景较好的地点支起画架开始作画。先以淡灰打出天空的底色,再用浅锗勾出白桦林的轮廓,而后以接近蓝色的青灰表达洁净的雪。大自然的色彩在微微的眼里永远是丰富多彩的。
      赵一鸣没有画画,在面对这片景色时他被一种怅惘抓住了。
      赵一鸣是两年前以优异的成绩从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毕业的,但由于背景单薄,他没有能够留在那所大学任教。毕业时他所敬重的老教授望着他红了眼眶,他回报了一个微笑。他留在这所城市是因为这里曾有着他的牵挂,但她在他狭小的宿舍里流下了眼泪,几个月后,她去了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懂得了世态炎凉。
      他在这个城市已经两年了,生活简单而麻木,仿佛没有任何的意义,只除了教出一两个聪慧学生的骄傲。
      太阳悄悄的出现了,破坏了原来的画面色调。微微画画的速度慢了下来,下面的部分需要凭记忆来完成。太阳将她的金色关怀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也温柔的覆盖在正在画画的微微身上。这是一个清纯的、少不经事的姑娘,阳光为她细致光洁的脸镀了一道晕黄的边,稍稍发黄的头发很柔顺的垂在肩上,白色的小棉袄裹着她瘦弱的身子,冬日的风轻轻摆动着她灰色的裙裾。
      赵一鸣深深的注视着她,心底深处的某根弦微微疼痛了一下。
      回转的时候,微微的小手冻的冰凉冰凉的,她把它们合拢了送到嘴边呵气。赵一鸣摘下自己的手套丢给她,微微对着几乎比自己的手大上一倍的手套乐弯了腰。在赵一鸣小小的宿舍里,两个人就着一锅热热腾腾的大米稀饭和刚出笼的速冻包子吃得不亦乐乎。微微采颉的几枝腊梅在窗户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那天微微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了,妈妈正着急的等着她,微微看见没去上班的妈妈才想起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微微告诉妈妈她和赵老师在一起,妈妈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你长大了,心思也多起来了?!微微心里一下子特难受,眼泪就出来了。妈妈看她那个样子,叹了口气:算了,女孩儿家没事别到处乱跑。
      微微后来除了去教室上课,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画画,偶尔去画室也都有妈妈陪着。赵一鸣仍然很认真的指导微微作画,只是不再与微微作目光上的交流。微微这时候反而发觉自己的心里一点一滴的渗入了某些东西。
      过完年后不久,微微参加了艺术类专业考试。考完后,微微就不再画画,一心一意的复习文化课了。微微的文化课其实并不太差,只是始终没法投入,大大小小的单元测验就常常让她有挫折感。到了总复习的模拟阶段,微微的成绩反而上去了,最后一门文化课考完,她对妈妈说:我考上了。
      九月份的时候微微到了另一座城市读大学,她选择了油画专业。油画富有质感,每一笔都可以往人的心里去,而且生活不会一直象水彩那样恬淡清冽,有时候是非浓墨重彩不能表达的。微微和另外几个同学共用一个较大的画室,下午的时候同学们大都在宿舍里睡懒觉,画室里就常常只剩微微一个人。画室后面不远处也有一片白桦林,微微在凝视那片林子的时候就会想起赵一鸣来。
      寒假的时候微微去找了一次赵一鸣,但没能见上面,赵一鸣回老家了。微微一个人来到那片白桦林,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
      转眼又开学了,微微回到了学校。一个周末的晚上,在她看完一场电影回来的时候,室友交给她一封信,是赵一鸣的。赵一鸣在信上说他结婚了,女方是个护士,认识他以后狂热的爱上了他。他的父母都十分满意这个女孩子,这时候赵一鸣已经29岁,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就同意了。赵一鸣用淡淡的口气告诉了微微这一切,临了给微微留了新家的地址电话,让她有空去他那里玩。读信的时候,微微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微微创作了一幅油画:惨白的树干,狂舞的落叶,蓝色的火焰在天空中翻飞,红色的忧伤弥漫。油画的名字:白桦。

      大二的时候,微微的画已经在学院有了一定的名气。微微的导师刘昕是这所著名艺术院校的招牌人物,微微从师其门下,受益非浅。刘昕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儿,花白的头发常常被风吹的乱乱的,显出不羁的本性。他有一个女儿,但结婚后随丈夫移民加拿大了。刘昕将对女儿的爱部分转移到了微微这个优秀的学生身上。这时候的微微已经比十七岁的时候高了12公分,但仍然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裳。如果你认真的看一眼,你会发现这个女孩身上还有着一种非常沉静的气质,在岁月里它没有因肤浅的多愁善感而转化成忧郁,它表达了更为内敛的成熟。

      五一长假,微微只身去了周庄。这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有青石板的小路、飞扬的檐角和晃晃悠悠的乌棚船,在水泥混凝土的包围中奇迹般的得以保存。去周庄游玩的人数远远多于微微的预计,微微有些费力的找到了一处景致尚可而游人稍少的地方,摊开了随身带着的画具。微微很快投入到写生中去了,阳光照在这个美丽的女孩身上,一阵清风扬起了她的秀发,这时候,她听见了胶卷在相机里转动的“咔嚓”一声。
      微微的头唰的抬起来,撞上了那个来不及收起相机的男孩子的眼。男孩子有些尴尬,甚至微微的涨红了脸。但很快笑容在他脸上展现,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你……你好,我是禾文,XX学院摄影系一年级学生,请您别介意。”
      禾文是个阳光型的男孩子,皮肤有点黑,牙齿就被反衬的分外的白。微微有一点点意外:世界真小,这个有点莽撞的男孩子是和她一个学校的新生。微微笑笑,低下头继续完成她的画作。
      一周后,刚打完球浑身汗淋淋的的禾文,在去食堂的路上与微微擦肩而过。
      禾文开始了他锲而不舍的追求行动,但禾文的热情在微微的眼里只是一个孩子的冲动。微微将他视为一个蛮可爱的弟弟,虽然禾文的实际年龄比微微还长几个月。禾文有些失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微微身上的特质却越来越深的吸引着他。
      9月19日,微微生日。微微收到了禾文的礼物。
      是微微在周庄的照片,它被放大到了24寸并被处理成了美伦美幻的晕黄效果,配以手工制作的不规则木质相框,数十朵风干的玫瑰点缀其间,与相框浑然天成。相框的右下角两个W字母,微微名字的缩写。
      这是禾文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的手工作品。
      禾文认认真真的看着微微:“请接受我的礼物,也请给我一个机会让你了解我,接受我。”
      微微回看他:“我饿了,请我吃饭吧。”

      日子在平淡无波中走过,微微对禾文总是若即若离。她知道禾文是个好男孩,可是却始终无法燃起热情。转眼又是五一节了,禾文兴致很高的拉着微微要重赴周庄,庆祝他们相识一周年。“革命尚未成功,禾文仍需努力!”这个热情、率真的男孩希望籍此机会能改进他们的关系。微微有些被感染,于是简单收拾,咚咚咚的跑下楼,预备出发。在宿舍楼下,微微看见了那个在电话亭前徘徊的男人——赵一鸣。
      一小时后,他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玻璃窗前。
      赵一鸣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略微瘦了点,眉眼间有些沧桑。他是来这里读研的,那个小城,让他觉得压抑。
      “你太太好么?”
      “也许,”他苦笑了一下,“当初的决定是个错误。”
      微微没说什么,凝视着徐徐上升的咖啡的热气。
      微微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一鸣的情景,想起了那个在镜子前无措的打量自己的小姑娘,想起了雪天的白桦林,想起了赵一鸣温和的含笑的眼睛,想起了冒着热气的稀饭、包子……过去的种种象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划过。这个将她从混乱的学习生活中拉出来,领她进入艺术天堂的男人原来一直存在于她的心底。只是当时年纪小,只是……
      微微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一种不安的预感让她领悟到她的生活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她小心翼翼的回避可能的再次会面,然而即便她如何努力的挣扎,却是越想遗忘,记忆越深刻。微微的脸开始变得有点苍白。禾文看在眼里,忧在心头,但他无能为力。
      元旦放假,室友们都云游四方了,只有微微郁郁的哪里也不想去。天气的变化总是不在人的掌控中的。微微恰好这时候病了,躺在宿舍里昏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也许人在病中情感总是十分脆弱,微微这时候只念着一个人,她拨通了3个月来一直牢记于心却从未打过的电话。
      赵一鸣很快就到了,带来了一包各种各样的感冒药。微微的唇角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赵一鸣很冷静的服侍微微吃下药,帮她冲了一个暖水袋,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保温饭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鱼汤馄饨。微微的眼眶有点发热,在寒冷的冬天,赵一鸣为她准备的食物从来都是热腾腾的。
      忙完了这一切,赵一鸣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白桦》。
      良久,赵一鸣转过身来:微微,我多希望和你同样的年纪。
      微微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直到她的眼睛被温暖的唇覆盖。有热热的液体滴落在微微光洁的额头上。

      禾文无声的从微微的生活中消失了,面对失恋的创伤,他长大了许多。

      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们在恋爱中总是灵感频现,激情迸发的。刘昕欣喜的发现了微微艺术上的突飞猛进,在微微的引见下,他又发现了另一位极具潜力的青年——赵一鸣。这个可敬的老艺术家在爱才、惜才之心的推动下,不遗余力的要为两位艺坛新人举办一场画展。
      10月12日,正是秋风飒爽的时节,画展在当地的艺术展览馆举办。可敬的老艺术家刘昕在当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画展的成效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微微和赵一鸣得到了业界人士的一致肯定。画作中最为抢眼的有两幅,《白桦》和《春》。《春》是赵一鸣的作品,背景却是冬季,而阳光、画中的少女的神采表现了春的涵义。这幅作品是以现在的微微为模特的,但却是四年前微微在白桦林作画时留给赵一鸣最初的感动。
      第二天,展览馆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士,她长久的伫立在《春》之前,眼神疲惫,神态黯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那么的不起眼。她就是赵一鸣的妻子袁梅。
      赵一鸣这年的暑假只回去了两天,其他时间偶尔往家里打几通电话。在袁梅吃力的承受着竞争上岗的压力时赵一鸣正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出于女性特有的敏感袁梅察觉到了丈夫的情感变化,在她到达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她就从新闻中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同时也见到了那个凭直觉判断出的“第三者”。
      袁梅约见了赵一鸣。
      赵一鸣在接到袁梅的电话时有些意外,这个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的年轻人几乎忘记了生活中还有一个严酷的事实需要去面对。他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微微,他无法想象失去微微后的生活。在与袁梅见面之前,他已经做出了抉择。然而在面对温柔的妻子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残忍。可是,他不想后退。
      10月15日,袁梅在西郊公园割腕自杀。
      赵一鸣在接到警方电话的一刹那,整个人呆住了。他知道袁梅对他的狂热,但他没有想到袁梅会用这么决裂的方式来了解这件事。公园的值班人员发现了袁梅,警方将袁梅送进了医院,并根据袁梅挎包中的电话号码找到了赵一鸣。微微见到赵一鸣瞬间惨白的脸,惊跳起来。40分钟后,微微追随着赵一鸣见到了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的袁梅。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冷冰冰的问。
      赵一鸣用一种很机械的声音回答:“我是她丈夫。”
      “病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怎么这么不当回事?”
      赵一鸣被这另一个意外镇住了,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握住了袁梅冰凉的手。望着妻子雪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再回头看看微微同样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的眼神茫然而空洞。
      微微的眼泪在这时候狠狠的涌了出来,在这一刻一直被她刻意回避的一个特殊名词冲进了她的脑海,撞的她摇摇欲坠。自己只是个可悲的第三者,一个两人世界,不,即将出现的三人世界里多余的插足者。她的世界坍塌了。她一直退,一直退,然后狂奔了出去。

      微微消失了一个多星期,学校发了通报,给予微微退学处分。
      几天后,刘昕接到了微微的电话。
      微微是在大街上的一个公用电话厅里给刘昕打电话的。从小与父母的交流就很少,刘昕是她想到的最亲的人,在听到刘昕的声音时,她一下子哽咽了。
      半小时后,微微坐在刘昕家的客厅里,刘昕给微微泡了一杯热乎乎的枣茶。尽管从前除了在专业领域之外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微微信任刘昕。面对着刘昕父亲一样和善的目光,微微感到分外温暖,浮躁的心情顿时平和了许多。这时候,她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
      刘昕的老伴很热心的留微微吃了晚饭,一个劲的给微微夹菜。这是个文化层次不高但很善良的老太太,□□期间在刘昕受到迫害时给了他很大的照顾。这对在思想境界与艺术领域都难以沟通的老夫妇,却相濡以沐的过了大半辈子。微微的眼睛忽然有点湿润。爱情会让人长大和成熟,有时放弃也是一种幸福。谁说的?好象是禾文吧。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赵一鸣已为人夫的身份,他的放弃,对他,对微微是不是幸福已经不重要了。微微决定的放弃,却可以带来至少三个人的幸福,而人生的路还很长。
      刘昕没有问微微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从微微已然清朗的目光里知道这个姑娘已经把什么都想通了。世事无常,痛苦难以避免,而生活却是可以选择的。

      微微过了将近两年的“流浪”生活,她走了大半个中国,从长城到布达拉宫,从草原到西双版纳。她的作品和她的名字渐渐的被大多数人所熟悉,能走近知道她的人却少之又少。
      一个温暖的冬日午后,微微在一所公园的草坪上晒太阳。不远处的人群中走过去令人欣羡的一家三口:男人抱着年幼孩子,兴致很高的说着什么,女人含笑歪着头看他,手上提着一袋子食品及婴儿用品。
      赵一鸣、袁梅和他们的孩子。
      微微注视着他们离去,脸上有一抹温柔的微笑。

      年轻是流泪写下的诗
      和含笑重温的梦
      云起月落
      一样风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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