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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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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武头病了。
钱小凤记得,当初老武头教她功夫时,就已是近古稀之年。如今六七个年头过去,他再怎么好的身子骨也出现了病痛。
“人老了,魑魅魍魉全上门了。”老武头躺在榻上,对着钱小凤叹息,“这么久了老头我都没想明白,你怎的会不答应呢?武馆恁多小子,加上我老武头都亲上阵,你怎的会拒绝呢?武俊那孩子我看着长大,是个好小子,待你与钱程巳也实心,你怎的会不同意呢?”
人上了寿数,总是一句话唠唠叨叨,老武头不明白钱小凤拒绝的理由,直问了三遍。
李武俊将钱小凤带屋后,便自个儿走到外边儿去,让老武头和钱小凤这对短师徒单独说话。
因他不在,钱小凤便没了恁多顾及,道:“我钱小凤又不是与你这武馆恁多人成亲,管得了你们怎么想吗?我如何不知道李大哥人好,可我就是不喜欢他,老武头,我也没办法。”
老武头闻此又叹息,继而剧烈咳嗽起来,钱小凤见他如此也着实于心不忍,但自己早已把话与李武俊讲清楚,现在又出了个龙九,当然再无回旋余地,按捺住自己,终究没开口。
老武头猛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又对钱小凤道:“本盼着你和武俊能够成双成对,老李家早日有后,老武头这把身子骨了,活着有个念想,没成想,丫头你是这么个铁石心肠······唉。”
钱小凤往日里斤斤计较,待人刻薄,断不会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只把话题赶紧引开,与他说了许多笑话,希望前程往事就这么揭过去。
他俩说着话,李武俊匆匆从外边儿进来,道:“钱大姑娘,外边儿有个人找你。”
老武头见她要走了,苍老的手拉着她,又咳嗽了一阵,问道:“丫头啊,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武俊在一旁,立刻明白了老武头方才和钱小凤讲了些什么,而钱小凤只与老武头告辞,道:“您好好休养,旁的事别再多想。”便与李武俊一道出去了,留下老武头唉声叹气。
到了院子里,钱小凤傻了眼,怔愣好一会儿,怒道:“你们绑他做什么?”
龙九被人五花大绑,一左一右两只胳膊被人架着。见钱小凤来了,被绑起来的龙少爷直觉羞愧。钱小凤端端站在他跟前,对他身边两人怒气冲冲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解开。”
绑了龙少爷的两个小子,揉了揉被龙九踹得青肿的肚子,看了看台阶上的李武俊,闷着声儿把龙九解开了。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龙九一被松绑,钱小凤就准备坐下来听听来龙去脉。
不料身边的龙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身量高过钱小凤,力气比她还大些,拽着她就往外走,再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李武俊见那小子对钱小凤举止粗鲁,但钱小凤自个儿没半点儿反抗,倏忽明白了什么,攥紧了拳头没开口。
钱小凤就这么被带走了。
两人出个门儿拐个弯儿就到了钱家,两个门房还在对门口破着的大洞愁眉苦脸,就见着龙九拽着钱大小姐进去了。这两人脸色不好,两个门房你来我往,猜拳决定谁做报告大小姐大门儿上有个大窟窿的噩耗。
钱小凤在出了武馆那个瞬间就恍然大悟了,敢情这位少爷是吃醋了?
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做人准则,她顺从的跟着龙九,一路被各种惊奇的目光注目着,回到了龙九的暂住地,客房。
一关上门,她就甩开手,叉着腰,道:“你想做什么?”
“那人跟你提过亲?”
乖乖,好歹不需要向这位少爷科普什么是提亲。李武俊那日求亲他正好在钱家,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那会儿武馆小子们正在舞龙,不过龙九这条真龙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花里胡哨的东西是按照龙的样子做的。
记得当时他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真丑。
“没错。”钱小凤心里偷笑。
“你都拒绝了他,还跑到那人家里做什么?” 龙九这会儿好像聪明了一样。
钱小凤道:“我后悔了呗,干你何事?”
龙少爷立马垮下脸。他那俊美无双的脸流露出一丝怒意和无措,可就是闷着声儿不出气儿。钱小凤心想不会玩儿脱了吧?这位少爷就这么受不了打击?承认一回他吃醋了会死?
“他有什么好?”
钱小凤听到这句话心下就笑了。她说李大哥为人忠厚,龙少爷心说那算什么本事;她说李大哥身强力壮,龙少爷心说那身板儿给少爷我塞牙缝都不够;她说李大哥待人真诚,龙少爷心说真心诚意他这里也有啊,关键是这闹心的钱小凤得要啊。
总而言之,在钱小凤的列举之下,龙九半点儿比不上李武俊,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心里叹息,爱情又讲不了这些道理。而在龙九心里,所谓的忠厚实诚的李大哥,连他少爷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钱小凤啊钱小凤,你怎的这样没有眼光。
但他不会说钱小凤没有眼光,因为钱小凤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龙少爷经过内心剧烈斗争,终于开口道:“钱小凤,你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钱小凤闻此不禁正色,她一早猜测龙九的身份不简单,可又不能胡乱猜测。现下他终于要对他说了?钱小凤缓缓点头。她想着要是龙九和她摊开说话,她也必回以诚意,告诉他,兴许自己哪一天就会突然不见······
“其实我······”
“大小姐。”门外传来门房的声音。
钱小凤哭笑不得,外边儿人真没眼力劲儿。答应了一声:“何事?”
她可着实冤枉了人家,门房原本老实候在门口等着屋里的人吵完,可是这天儿越发暗了,门上的窟窿这么大,着实不是个办法,故此开了口。
钱小凤出去了,龙少爷坐在凳子上,叹了一口气,“一条龙。”
钱小凤见着那个脑袋大的窟窿时不怒反笑,问:“龙九踢的?”门房点头又点头,就怕钱小凤拿他俩当冤大头。
钱小凤心情却蛮好,道:“咱家的门也该换了,你们回禀梅子去,这么大个洞着实不好看的,明日便要处理妥当。”话毕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找龙少爷支银子。”
她自个儿哼着曲儿往屋里去,吩咐葡萄翻找出一根人参,让梅子给老武头送去。
老人家毕竟教过她一场,是她半个师父,于她有恩,她也不愿做的太难看。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旁的再也给不了了。
这头龙少爷被两个小厮围着,嬉皮笑脸要他赔钱家那门儿。龙九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问道:“这门当真是我踢的?”
两个门房愁眉苦脸,以为他不愿付这笔银子。若龙九不赔,账房就得让他们来出这笔钱,当下吓坏了,赶忙道:“龙公子,您当时踹了这门儿一脚就往隔壁李家去了,咱俩想拦着你也没法,这一会儿功夫,只有你与小姐出入过,不是您,难道还能是大小姐?”
他们搬出钱小凤来,龙九不说话了,往衣服里掏物件儿。他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银票。跟着银票一块儿溜出来的是几个黑乎乎的核桃,龙九蹲下捡起核桃放回衣里,随手把银票递给他们,道:“给,你们看着办吧。”
龙少爷往家里走,越想越奇怪,他怎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怪力?法力不是还没恢复吗?
这浑浑噩噩一天,就像演了一场闹剧,太阳下山了,戏台上的咿咿呀呀也该收拾停当,台下的看客也该散场休息了。
可是钱小凤不能。
她房里点着蜡烛,四面儿窗户掩着就怕风吹进来凉着她。葡萄梅子在一边儿侍候,小葡萄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子一掉一掉犯着困,梅子也没好许多,只她撑着,每隔一会儿还得低声提醒因疲倦实在熬不住趴在桌上小睡的钱小凤。
钱小凤为了钱程巳可谓费尽心机。
上回钱程巳上酒馆把她惹得火了,第二天便把家里所有她该干的事儿全扔给钱程巳,钱少爷日日外出巡铺,夜夜挑灯对账,叫苦不迭,却不敢再朝姐姐抱怨。钱小凤明面儿上不管他,事实上钱程巳一举一动都在她耳朵里。
钱程巳毕竟年轻,钱家的几个掌柜管事见她要放权,必定心有变数,钱小凤管不了这些人的心思,但万事都给钱少爷兜着,不让那些人伺机欺负了弟弟。譬如现在,钱少爷白日里对过的帐,她到夜里还要再查一回,确保万无一失。
这样太折腾人,钱小凤第五回在冰凉的木桌上磕了脑袋的时候,想着。可如今她也别无他法,只希望钱程巳早日成长起来,她就可以完完全全放手了。
她这一忙活,就到了三更,晃晃悠悠从桌上站起来,梅子给她打来水,钱小凤抹了把脸,拿起桌上的小点心咬了一口,一边儿叫梅子也吃。她喝了杯清水润口,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皱巴巴儿的纸,酸溜溜道:“真有钱。”
梅子一边吃着小点心,没敢说话。
这是门房战战兢兢送上来。钱小凤不得不说自己慧眼识人,选到了这样的好家仆,一万两的银票在手里都没动心给送了上来。门房说,他们叫龙少爷赔修门儿的钱,没想到他竟然给了这么多。
钱小凤当时也啐了句“败家子儿”,但无奈龙少爷败的那家与自己没有关系,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她把银票收起来,对梅子道:“明日找个匠人把门儿修好了,然后吩咐厨娘明儿中午加餐,布衣店开了,你与小葡萄也去置几件新衣,所有的钱都从账房里支。”
梅子诧异地望着她。
钱小凤咧开嘴“嘻嘻”地笑,扬了扬手里的银票,道:“赚了一大票。有人给我花银子,当然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