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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惊梦一场何须醒

      一
      破落的城墙,战毁的车,偶尔几只秃鹫在遍野的尸体上掠过。
      岚衫站在因炮火攻击后发黑的城墙上不知在看什么。
      太阳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只有一团刺眼的光晕,灰蒙蒙的看不清大地,像岚衫的心。
      不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敌军上方飘起的阵阵炊烟。
      “禀告王妃,城内军草已所剩无几,怕是……怕是熬不过几日”
      岚衫紧抿着双唇,举起手示意来人不必再说。
      一个士兵骑着马向岚衫的方向飞奔而来。
      呼啦啦惊起早已枯死的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鸟。
      岚衫抬头看鸟飞去的踪迹,忽然一种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王说,让王妃守城五日,他必来接王妃回家。”
      说罢,士兵跪在地上不敢看岚衫的脸。
      此次被偷袭,大王撇下不受宠的王妃要她守城五日,便带着羽妃与铁骑军向荒漠走去。
      就连留下的士兵,有不少都是滥竽充数。
      此战怕是凶多吉少。
      “下去吧”岚衫扬着下巴,自己恍若做梦,明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大街还在眼前,ktv的歌声还在耳边……只是那么一瞬间,她便见不到她的姜天。
      岚衫抬起手掌向着太阳看着手掌杂乱的线,像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
      二
      “阿岚,醒醒,你好好的。阿岚……阿岚。”
      岚衫被尼姑庵里的姑子扔在大雨滂沱的路边,贴身的丫鬟哭的撕心裂肺,豆大的雨点砸在岚衫脸上,她竟不觉得疼,她看着眼前古人装束的丫鬟,嘴角动了动,心里苦笑竟是穿越,便陷入黑暗。
      眼前的茅草屋,摆设简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
      一张关切的脸凑到了岚衫面前。
      “姑娘终于醒了。”说话的人一身黑衣绣有暗纹,说不说的冷峻与贵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满是关切。
      岚衫干哑的喉咙说不出话,她焦急的拉着黑衣男子的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人心生怜悯。
      “在下姜涉归,姑娘不必担心,我没有动姑娘分毫。”
      姜涉归看着面前原本抓着他的人蓦地僵住,无声的张着嘴不知要说什么,原本亮晶晶的眸子暗了下去,低下头不再说话。
      “姑娘的伤已无大碍,只需修养几日便可离去。”
      姜涉归安抚她,只是那么一瞬间,看见她暗下去的眼睛,他竟然有一些失落。
      岚衫醒后,便四处散步,面对没有一丝了解的古代,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岚衫被扔出去的那天,她的母后被打入冷宫一个月,在明显不过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在意这些,当丫鬟充满希望的告诉她她还会回到那个皇宫里,当她的嫡公主,她的眼神却没有焦点。
      夜晚繁星点点,偶尔蝉鸣更衬得空旷寂寞。
      岚衫把头蒙在被子里,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车祸发生那一瞬间,她只记得姜天紧紧护着她,勒的她生疼,右耳边似是还留着姜天宠溺地贴着她的脸呼出的最后一口气的温度。
      她像是自己嫌恶自己一般起身摔门而去。
      却见院子里月光皎洁,姜涉归的身影被拉的极长。
      “可曾有什么烦心事?”
      “你呢?”岚衫不答反问。
      “在想一个人。”说话的人嘴角微微上翘,抑制不住的欢喜。
      岚衫怔怔的看着他,这一幕,像极了他。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嘴里尽是苦涩。
      俩人不再说话,各怀心事。
      风声飒飒,夜色如水。
      三
      母后派人来寻她的时候,不过五日。
      带头的少年一身武装,眼神炙热而欣喜的看着岚衫。
      “岚儿,我来接你回宫。”
      眼前的人,想便是那个与真正的岚衫的青梅竹马孟照。
      岚衫转头看向姜涉归:“感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将回报。”
      姜涉归回礼浅笑,上马而去,并未理会其余人等。
      她看着隐没在马蹄尘土的身影逐渐虚无的时候,眉眼弯弯看了一眼小屋,当作诀别。
      几个月前,母后被陷害,打入冷宫,她跪在大殿门口祈求父皇网开一面,却不曾想淋了场大雨得了风寒,竟被说得了极厉害的染病,被赶出宫。
      尼姑庵的姑子自然明白如‘伺候’。
      她被仍在路边的时候,仍然记得那豆大的雨点砸起地上的灰迷地她眼睛疼。
      她每每见到母后,都想问若她的父皇只为百姓,是否还会让她们受尽苦楚。
      一身华衣,环佩叮当,却没有给那充满颓败之气的脸一丝神采。
      “岚儿,将你嫁与孟照,母后便放心了。”
      岚衫想起离别那日隐没飞尘的身影,那日孟照炙热的眼神,心乱如麻。
      “前些日子听你父王说,蛮夷之地的部落国家,已经被九泽所统治,九泽今年未如期上贡,怕是不久便要大战,待孟照回来,你们便成亲吧,母后老了,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怕是你日后没有倚靠受苦,你与孟照从小相识,孟照对你的情义想来你最清楚不过,你回去吧,我近来愈发嗜睡,当真是老了。”说罢,摸了摸岚衫的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默不作声地行了礼离去。
      岚衫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摸着脸喃喃自语。
      “21世纪,你是姜天,我是岚衫,你为我承受所有伤害离去却让我来到这里。”
      “这一世,我是岚衫,遇到姜涉归,我见到你,却不是你。”
      铜镜里的脸逐渐模糊,终是泪水蓄满眼眶。
      皇上赐婚后,岚衫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
      烈日骄阳,夜深露重,总有人为她遮阳驱寒。
      孟照陪着她跪了三天三夜。
      终是岚衫赢了。
      他看着眉眼弯弯的她,伸手想把她被风吹乱的发别到她耳后,却是想到什么手停到半空中。
      “对……。”
      “只要岚儿高兴,我怎样都可以。”岚衫的话未出口便被孟照堵了回去。
      孟照笑着转身离去。
      蓝天高墙,他像极了一只受伤的鸟。
      四
      远在九泽的姜涉归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脸上结了一层寒霜。
      他快马加鞭赶到夜郎国首都夕渡时,遇到了早已在城关等候他多时的岚衫。
      “早知公主有拆散他人姻缘的习惯,那日姜某该见死不救的。”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在被毒液里浸泡过,字字伤人。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岚衫才会遇到心爱之人。”岚衫毫不回避,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不卑不亢。
      “早些时候听说,公主已有心上之人。”
      “眼前人。”
      月上枝头,风乍起,乌云翻滚。
      “今年的夏,雨天格外多,姜某已有心上之人,且传闻公主青梅竹马绝非等闲之辈,我怎能相信公主会对我心生爱意。”
      姜涉归看着天愈来愈黑,眼前的人发被狂风吹乱,身形摇晃有些站不稳。
      “听说夜郎国每逢下雨,便有天然食材从地底长出,姜某不曾见过。”说罢笑着看着岚衫。
      一道闪电劈下,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一股泥土的腥味直钻鼻腔。
      岚衫听罢微微一笑,迎着风雨,便向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狂风夹着沙呜呜作响,衣袂翻飞,沙子打在脸上生疼。
      姜涉归微微眯眼看着那单薄的身影,眸子愈加深不见底。
      婚期定在了来年春天,顺和十四年。
      听闻婚讯的岚衫,躺在床上如释重负,那日淋雨后久病的她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而孟照,因夜郎国扩大军队,整日训练,未曾见面,只派人送来礼物表示祝贺。
      顺和十四年春,夜郎国的嫡公主嫁给了九泽的新王姜涉归。
      百姓都传言说夜郎公主岚衫嫌弃将军孟照有勇无谋地位卑,配不上她,转而悔婚嫁给九泽之王姜涉归。
      岚衫看着沿途刚刚绿了的草,融了的溪水,淡粉的花骨朵,整天都眉开眼笑,似是没有听到风言风语。
      九泽城外,迎接她的,除了姜涉归,还有顺和十三年末他娶的羽妃。
      姜涉归一脸挑衅,眼神里藏不住的轻蔑,羽妃眼眶通红,委屈至极。
      “妾身凜羽。”眼眶通红的凜羽向岚衫行礼。
      岚衫看着眼前的俩人,笑的灿烂宛若和煦。
      婚后,他问她是否要后宫之权。
      岚衫笑着说她要的是他,不是权。
      此后,她做她的九泽王妃,他从不见她扰她,他做他的九泽之王,从不想她念她。
      羽妃的宫里日日歌舞升平热闹之至极,王妃宫里滴水成冰。
      她不要求见他,他便当她不存在。
      偶尔花园里遇见,岚衫看着他搂着羽妃,浅笑嫣嫣行礼告退,姜涉归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却让自己如鲠在喉。
      每每凜羽哭哭啼啼说他不守誓言,他便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那个狂风暴雨里瘦弱的背影。
      姜涉归偶尔想去看岚衫,却总站在门前,踌躇半天,似是想到什么,一言不发离去。
      终是那日他听凜羽说岚衫习武,现九泽与夜郎交恶,莫不是要行刺,他才下定决心去看她。
      姜涉归问她时,她风轻云淡的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他便作罢不再追究。
      他信岚衫不会杀他。
      因为,他觉得岚衫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
      走投无路,而他,是让她唯一保持清醒的药。
      五
      曾经九泽攻下的部落有残余势力造反,战事不大,却惨烈异常,姜涉归怒不可遏,亲自披挂上阵。
      出征前,凜羽与他耍性子并未送他,倒是岚衫一脸紧张的,为他整理衣领,双手不经意碰到姜涉归的脖子,那双手冰冷至极,双手的主人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察觉到的姜涉归握紧她的手。
      温暖,安全,岚衫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形容,她想求他不要去。
      “你不必担心,等我回来。”姜涉归难得温柔的抱着她,像一个丈夫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
      “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埋伏,小心生病,小心奸细。”岚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凡是自己能想到的,她通通叮嘱他。
      “我陪你去好不好。”岚衫终是带着哭腔央求道。
      姜涉归松开抱着她的手,双手放在岚衫肩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乖乖等我回来,没人告诉你王妃哭起来很丑么?”说罢笑着擦去岚衫脸上的泪,头也不回的上马而去。
      姜涉归听见身后岚衫跌跌撞撞的跑向他,却没看见,不远处躲在树后送他的凜羽。
      战事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平复。
      残余部落的士兵自知战败后觉绝无还的可能,故厮杀起来各个凶猛无比。
      姜涉归头疼不起,派去侦查敌军的探子去十个死九个,回来的一个被割掉了舌头,砍掉了双手。
      姜涉归连夜布局,自知正面交锋损失过大,故略施小计,佯装撤退,半路埋伏。
      姜涉归率兵埋伏到赤霞谷的时候,敌军果然紧随其后。
      中了计的敌军节节败退,眼看要一举歼灭,却从四面八方涌出敌军。
      他被算计了,军营里出现了叛徒。
      战鼓擂擂,黄沙阵阵。
      受埋伏的姜涉归士气锐减 ,看着自己镇守远边的将军站在自己的对面耀武扬威,他愤懑不已。
      此次前来,只带了三万余人,本有边关战将,却不曾料想反叛,现如今他的士兵阵形已被冲散,自己与几百士兵,被团团包围,敌军手里数百只穿心弩已经蓄势待发。
      姜涉归忽而大笑,张狂的声音在峡谷内久久回荡。
      “啪!”他狠狠的抽了□□的战马,向叛军奔去,即便是死,也要杀了叛徒!
      一枝穿心箭直向胸膛,姜涉归堪堪躲过,更多的箭向自己射了过来,他拔剑怒砍,盔甲上沾满了鲜血,而如今怒吼的样子,像极了地狱罗刹。
      姜涉归看到一枝箭射来,自己已没有时间躲过,却被一个飞身冲出来的身影用后辈挡住。
      姜涉归下意识抱着此人,却见一脸血污的脸下,那双明亮的眼睛。
      “杀!”四面八方涌来的九泽士兵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气。
      岚衫反手拔下后背的箭,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鲜血流出。
      她骑马站在姜涉归左侧缓缓说道“你说的让我等,可我实在等不及,便来寻你,望你不会怪罪于我。”
      终是赢了那一战。
      岚衫后背的盔甲已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如纸。
      姜涉归横抱她快步走向帐内。
      “快传军医!”
      “是我求将军带兵过来的,若要怪罪,皆由岚衫承担,与将军无关,还请王明察。”她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说着,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她,未曾想过能与他靠的这么近。
      “听你的。”
      “那我睡一下下,记得叫我。”岚衫把脸埋在姜涉归的颈间昏了过去。
      “王妃若醒不过来,你们也不必醒着。”他冷冷的看着众军医,把怀里的人放下,站在帐外等候。
      他从未细看过她,只记得那如墨的发混着血污粘在她清瘦的脸上,双唇惨白无色,只是那双目光坚定的眼,让他慌乱起来。
      姜涉归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一派萧索。
      心里,却是有什么跟着心跳攀沿而上。
      六
      岚衫醒来时,已在自己的宫内,想必是姜涉归连夜赶路将她送了回来。
      战事后,姜涉归来看过一次岚衫,见她已无大碍,语气生冷僵硬地说了几句话,冷着脸便走了。
      岚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她本就是一厢情愿,飞蛾扑火,即便是粉身碎骨的结果。
      九泽的秋夜凉入骨。
      那夜姜涉归醉醺醺的到了岚衫宫里,手里拿着未喝完的酒。
      “王上怎么喝的这般样子,快去做醒酒汤。”岚衫扶着姜涉归,急急吩咐下人。
      姜涉归躺在榻上,双手挥舞,转而侧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岚衫。
      “不舒服么?”温软的手放在他额头试探体温。
      姜涉归拨走岚衫的手,定定地望着她。
      窗外蛐蛐声此起彼伏,皎洁的月被一抹云挡住了些许。
      良久,姜涉归含糊不清的问她:“你爱我么?”
      岚衫好笑的望着他,抚摸他略有青茬的脸“自然是爱的。”
      他迎着她的目光似是内心挣扎很久缓缓问道:“我是不是很像一个人?”说罢垂下眸不敢看她。
      岚衫看着眼前的人,烛火闪烁,垂下的眸投下一片阴影,跟着烛火跳动。
      终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岚衫握紧了姜涉归的手。
      “是。”
      “那你爱的便不是我。”说罢像孩子赌气似得翻身给岚衫一个后背。
      岚衫看着他,不再说话,跟着烛火的跳动一下一下像母亲拍年幼的孩子一样,直到他沉睡。
      一缕阳光照在姜涉归的眼皮上,他皱皱眉头,依稀听见欢快的鸟叫,风过树叶的沙沙声。
      岚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好像看到了什么,猛地转身走向姜涉归。
      “你的羽妃哭哭啼啼来了,快些起来。”说罢掀开姜涉归的被子。
      姜涉归一把搂着被子不松手,眼睛眯成一条线稳如泰山的听着羽妃的哭声由远到近。
      凜羽破门而入,看到床上宿醉刚醒的姜涉归眼里满是心疼。
      “王上臣妾已备好暖胃的粥,快些洗漱去吃早饭吧。”凜羽试图拉起姜涉归,床上的人却不动。
      “王妃这里不也准备好了,你便与我们一同吃吧。”姜涉归指了指岚衫桌上的饭菜,没有要走的意思。
      凜羽终是着急了,她甩开姜涉归的手,急急开口:“那日不是岚衫的母后派人给你施压要你来……。”
      “闭嘴。”姜涉归粗暴的打断凜羽的话。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原本看他好戏的岚衫目光一滞。
      “你先出去,我稍后便随你去。”姜涉归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屋内岚衫背光而站,看不清表情。
      “我终是记得王妃给我从雨里带来的食材,当真是人间美味,可还记得昨夜我问你的话?”
      “不过王权富贵。”岚衫高声答道。
      姜涉归一掌掀翻桌子,吃食散了一地,弄脏了岚衫的衣裙。
      “母后爱女心切,还请大王谅解,日后不必做出这种委屈自己的事情,岚衫心领。”岚衫越过一地狼藉,一脸倔强的看着姜涉归。
      姜涉归强压怒火夺门而出。
      “谢王上施舍。”岚衫看在屋内看着姜涉归怒不可遏的独自离去,跌坐在地头埋在膝间,像只受伤的兽。
      窗外风声飒飒,阳光和煦,只是有人寒冰穿心。
      七
      顺和十五年冬末春初
      夜郎与九泽的战事仿佛一个蛰伏多年的毒瘤,蓄压已久,爆发之快,令黎明百姓措手不及。
      不过俩月,俩军交战所到之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孟照与姜涉归二人皆为兵法用道之中的佼佼者,几番苦战后,双方损失相当,心照不宣地休整军队,伺机而动。
      姜涉归整日愁眉不展,岚衫几次特意寻他都扑了空,在这紧要关头,她听闻母后重病多日,却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九泽与夜郎水火不容,她想见母后一面。
      那日午夜,岚衫终于见到了一脸疲惫的姜涉归,她快步走向他一股血腥之气直钻鼻腔。
      姜涉归唇色发白,后背中了一箭,衣物早已被鲜血浸湿,只是那双眼,异常明亮。
      岚衫瞳孔紧缩,扶着他向宫内走去。
      窗外北风呜咽,略过树梢发出呜呜声,月色如水,万籁寂静。
      包扎好的姜涉归服药后并没有睡去,而是看着如释重负的岚衫笑出了声。
      “这么晚找我一定有事,趁我活着,快说说。”
      “呸呸呸,乌鸦嘴。区区一箭怎么会死。”岚衫听闻慌忙起身捂住他的嘴。
      “你母后病了我知道,只是现在的情形,让你去见她,于谁都不好。”姜涉归看着她微微生气的模样,终是一脸正经的开了口。
      岚衫听罢气馁地低下了头。
      “你说我与孟照,谁会赢?”姜涉归摇了摇面前发呆的人,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岚衫静静的看着他,像是在参悟什么晦涩的诗经。
      良久,她淡淡开口:“我只要你开心,其他……”
      “若要你国破家亡。”姜涉归不曾听完,急急说道。
      “那便国破家亡。”岚衫眼底的温度一点点瓦解,她终究还是他无关痛痒的的人。
      窗外风声呜咽,枝影斑驳。
      “我早已将军队转于他处,今日之伤,是孟照派人所为。”说罢,闭上眼不再看岚衫。
      凜羽破门而入,夹带着寒风,屋内暖意渐消。
      “羽儿莫哭,已无大碍。”姜涉归怜惜的摸着伏在他胸前低声啜泣的人,眼里尽是疼惜。
      岚衫起身,看着眼前的二人,竟是听不真切姜涉归的声音,视线模糊。
      她起身行礼疾步离去,低声嘲笑自己。
      她执念一场,总痴心妄想他能看她一眼,他像他,却不是他。
      恍然如梦!恍然如梦!
      屋内暖意渐起,却有人惊梦终醒。
      八
      岚衫看着一身褴褛的孟照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孟照是如何躲过层层监视见到的她,只是那满眼的心疼与担忧,让她眼角发酸。
      母后终究还是离开了,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终是没能为她遮住风雨。
      岚衫抬起头眯眼看着烈日,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那个在这个世界唯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纵使短短几面,她却早已沉浸在那绵长的母爱里。
      孟照担忧的抬起手为岚衫遮挡太阳。
      “岚儿,眼睛受不了的。”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人死纵使安慰又能如何。
      “你的岚儿,早已死在了那个雨天。”岚衫泪眼婆娑语气低沉的说道。
      孟照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
      岚衫低下头抹了抹眼泪,看向孟照:“快些回去吧,毕竟这里是敌军之城。”
      “岚儿,跟我走吧,我早已知道你的王妃并不快乐。”孟照握着岚衫的手微微颤抖。
      眼前的人冒着生死只为带她离开,岚衫笑着挣脱孟昭的手,转身走向孟照身后,将他推向城门。
      孟照低头看着岚衫推着他,俩人的影子像极了小时候玩游戏时候的样子。
      岚衫站定看着孟照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夕阳西下,落日长烟。
      “孟照,我爱的那个人,叫我阿岚。”岚衫扯着嗓子高喊,远去的那个人头也不回,只是挥挥手当作道别。
      “他叫我阿岚。”岚衫直至看不见孟照的声音,落寞的低声喃喃。
      她深吸一口气,蓦地想起那次初见姜涉归的晚上他嘴角弯弯告诉自己在思念个人,怒不可遏与她对峙绝不会爱上凜羽以外的人,要她不要痴人做梦,战场上的所向披靡……一幕幕像电影不断回放。
      岚衫走了不过十余步,便看到了在树后一脸寒霜的姜涉归。
      王妃宫里,岚衫像第一次来一般,把每个细节都细细摩挲一遍。
      姜涉归牵着凜羽来到岚衫宫里的时候,岚衫正在院子里背对着门仰头看星星,初春还没有来,九泽冬末的夜寂静而毫无生机,寒风零星的夹杂着一些雪花,刚刚落地,便化成了水。
      屋内凜羽紧挨着姜涉归,岚衫像一个陌生人对立而坐。
      “我已将军队转移,只留部分士兵掩耳,只是这城内若无宫中之人,怕是会被敌军察觉,我记得王妃武功不错,这样便委屈你守城几日,王妃意下如何?”
      “王妃自然是愿意为九泽献出一份力量的,只是臣妾不会武功,否则定要和姐姐留下一起守城。”凜羽落寞的说着,看着岚衫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岚衫咧嘴笑着点头,打开门示意他们离开。
      姜涉归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牵着凜羽离开。
      他不过是怕她给孟照通风报信,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过带她离开,只是下午遇见她和孟照,是最合适不过的借口。
      俩人夫妻帮腔还真是默契,岚衫笑着摇摇头,越是羡慕,越是落寞。
      窗外雨雪纷纷扬扬,岚衫心里静谧的空旷。
      九
      姜涉归走时告诉岚衫,留兵一万余人,只可守城不能出兵。,不出几日,他便带军来接她。
      他再三叮嘱,像极了那日他出征前岚衫的模样。
      姜涉归骑马而上时,岚衫安静的看着他和凜羽,无悲无喜,他私以为若岚衫告知孟照他的计划,孟照断断是不会伤害他的,如若她没有,她毕竟是夜郎的公主,孟照的心上之人,无论怎样,岚衫都不会死。
      他只是怕,他不敢赌一个国家的存亡,只能铤而走险。
      一路上姜涉归都在担心岚衫是否会意气用事打开城门与孟照短兵相接,或者直接二人庆祝毫发无损攻下九泽城,无论哪个,他都不想要。
      他派了无数个人返回九泽城打探消息,得到的消息都为岚衫一切按他的吩咐办事。
      “王上,王妃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只是……”探子说话间有些迟疑,看着面如寒冰的姜涉归有些胆怯。
      “说。”
      “只是……只是原本一万余人的士兵,现如今到了俩万人左右。”探子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
      “去查清究竟是何人。”姜涉归单手支头,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清早,凛羽跪在姜涉归面前,满眼希冀。
      “臣妾只是怕夫君留给姐姐的人手过少,便私自将牢里的犯人放出来已将功补过的名义,为姐姐献力。”
      姜涉归看着眼前人,满是陌生与绝望,他苦笑着摇头,这似乎不再是那个无邪的凛羽。
      敌军出现在姜涉归不过百里的地方,他转身看着凛羽不说话。
      “是臣妾告诉孟照我们要去的地方,此地机关夫君已经设计良久,定不会输的。”凛羽抬头看他,信誓旦旦。
      “岚衫死后,我便可立你为王妃。”姜涉归轻蔑而疏离地看着凛羽淡淡说道。
      战鼓擂擂,黄沙滚滚。
      第二日,岚衫看着手下告知她多出的几千人死犯,心如死灰。
      她低下头握着毛笔有些吃力的写着一封信。
      古代的毛笔果然不适合她,她苦笑着看着歪歪扭扭的笔迹,封好递给旁边的下人,要他送姜涉归。
      四日黎明将至,城门被叛国的死犯们打开时,
      九泽城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岚衫将头发简单束成一个马尾,手握长枪,一套长枪舞的凌厉异常。
      她终于走到了一脸讶异的孟照面前。
      孟照一脸哀伤的看着伤痕累累的岚衫,喉头滚动几番,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泛白,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接你回宫那时,我便察觉你不是我的岚儿,我宁愿我心里的岚儿不爱我,我愿让她嫁与她人,我明知活着的只是她的皮囊,我愿意自欺欺人的活着。”
      孟照苦笑着看着岚衫,眼里说不出的凄苦。
      “她是我对未来憧憬的光啊,我早已经沉迷在自己的谎话里,你怎可以叫醒我。”
      你不该叫醒我。
      岚衫冷着脸,心里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针,扎的她生疼。
      “由我而起,便由我而终。”
      岚衫声音飘渺,像垂死挣扎的人放弃了希望。
      十
      凜羽说的没错,姜涉归赢了。
      他盔甲未脱,便骑着马疾驰向九泽城,手里,是那封早已揉皱了的信。
      “我并非有意拆散你与凜羽,只是我怕战争四起,父皇与其他三国联手讨伐九泽,我原想若我嫁与你,母后定不会让父皇起兵,只是,我还是想的太简单,望你不会怨我占着王妃之位如此之久。”
      九泽的深夜寂静无比,荒凉的四周,一盘明月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一切。
      姜涉归心里暗暗祈祷岚衫不要死。
      那日醉酒后,他原本想告诉岚衫即便她爱的不是他,那也没关系,他爱她就够了。
      终是那句没出口的话,成了封喉的毒。
      他终究不如她勇敢。
      姜涉归看到九泽城燃起的火,燃尽了黎明前最后的黑夜。
      黎明的初阳照亮了九泽城外的岚衫。
      她手持长枪,佯装刺向孟照。
      岚衫看着飞向她的箭,笑弯了眼,她回头看了一眼九泽城,却看到一脸惊慌的姜涉归。
      箭箭穿心。
      “不要!阿岚!我的阿岚!”
      太阳照亮了整个九泽。
      她终是在黑暗前,听到了他叫她阿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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