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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溯情篇】章四十七 ...

  •   洛阳城有一处华丽而美的府邸,漆红大门前贴了张招示:宅户待出,内闻不详。
      这是什么意思呢?不详。
      只道有位金灿灿的贵公子租下来才住过三天,然后又准备外出远行了。
      问为何因?不详。
      如今府里大小院落,卧房楼阁,都堵满了千军万马的人群,他们既非家丁侍仆,亦非借宿来客。
      那到底是干嘛的呢?不详。
      洛阳城的日子如常忙忙碌碌,沸沸扬扬,人们起初好奇,但很快又抛于脑后,若说还有什么令人难以忘怀,那便是从这华丽而美的府邸里,不时传出的一声又一声呼喊,
      “工俸,工俸,工俸!!”
      ‘嘭’!
      长孙夙霏用脚一把踢关了房门,狠狠将那些魔音隔绝耳外。
      一套纹花烫金的茶具捧在她双手,送至叶少爷跟前放下,滤叶洗浸,冲泡切茶,兰指素手纤巧谙熟,一盏佳茗袅袅溢香,被笑靥如花的七秀姑娘承至奉上。
      叶致茗以双手接过,轻抿一口,“好茶。”
      “甘甜夹苦,苦韵犹甜,叶少爷是喜欢这味?”夙霏给他又添了一杯。
      “嗯……”叶致茗品着茶香,悠悠应道。
      “若你喜欢的话,可将一同带备路上。”
      眼目余光瞟过长孙夙霏那笑盈盈的脸,叶致茗放下茶盏,叹气,“你又想问什么?”
      夙霏凑近,嘴角含笑,“你昨天去哪了?”
      “在洛阳城诳了圈,看还有什么补给行装。”叶致茗随意一句。
      夙霏的眼眸里,有线光在闪,“然后呢?”
      “就这样,没有然后。”叶致茗低头,又抿了口茶。
      “你去了天策府,是不是?”
      “………”夙霏眸光逼视而来,叶致茗心知绕不过她,于是轻描淡写,“打了根枪而已。”
      “你们打枪打了一整夜?!”
      ‘噗’!
      叶少爷一口茶喷了对面杨道长满脸……他这茶叶很稀贵的!!
      夙霏关怀备至为杨舒清抹去脸上水迹,然后又叹息道,“我以为你决心跟他断绝了。”
      “那个……”杨舒清尝试着,插了句话,“你们能不能先替我解开这锁?”他手脚被铁链捆住了。
      叶致茗把手一摊,“交识多年,在你眼中,我会是个用情不专,爱恨不分的人?”
      好吧……杨舒清翻了眼白,现在没人肯搭理他。
      夙霏看着叶致茗,认真想了想,然后遥头,“以前的你洒脱不羁,云淡风轻。至于现在嘛……”
      叶致茗也不逃避,直面问她,“现在我怎么了?”
      “化为羽凤了啦。”
      什么鬼?叶致茗拧了眉头,不解。
      夙霏凝眸映光,指尖点过小少爷额心,“以前的你,不冒世间尘事,只道江湖是个看不透的池,风波由人作浪……”
      言未止,叶致茗先叹声苦笑,“即使看透了,又能如何?”
      长孙夙霏轻笑,指尖顺而划落他胸前,停在那颗搏动的心间,“如今的叶少爷啊,已然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辗转反侧啦。”
      “谁要为他辗转反侧了!”叶致茗脸上一红,气的。
      夙霏拍拍他肩膀,笑而安慰道,“懂得为情痛彻心扉,亦会因情欣悦泣兴,这心是更加有血有肉了,难道不好?”
      再不是,把自己置于梧桐木枝顶,渺渺予怀的小雏凤了……
      叶致茗垂目,望着杯中清茶。茗香袅袅,感觉有甘苦流连唇瓣,像极了那人的味道,令他痴迷又怯畏。
      “我只希望从来没遇过他……”
      如此,叶致茗的江湖里便不会有个叫李展的大将军,李展的江湖里也不会有个叫叶致茗的小少爷。
      他们两人可以相安无事,他为他的东都之狼,继续征战沙场,不败战狂。而他就带上自己的小徒弟去浪荡江湖,一直云淡风轻,渺渺予怀……
      叹……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嘛,为何老天就是不肯成全呢??难道因为他平日作孽太多,于是要放只可怕的大狼狗来收他这只可怜的小羽凤?!
      小少爷托着胀鼓鼓的腮,一看就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夙霏含笑戳了他,“你若真的不想要,我倒很乐意继纳这一位新相好哦~~”
      “…………”
      “怎么,既不愿自己接受,又舍不得他人沾指?”
      叶致茗瞥视之。
      “啧啧,叶少爷你这心态可取不得哦~~”夙霏脸上带的笑容俏色可丽,神采动人。
      叶致茗急的把嘴一嘟,“别侥想了,他是个耿弯的。”
      “那又何妨,你不也照样给他掰了?”夙霏坦朗笑道,“这世间事物,哪有必然之说?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都是相对而已罢。”
      “…………”
      在某类事情上,叶致茗自问真的远不及这位红颜见识广,心胸宽……
      叶致茗别过微红浅烫的脸,“总之,我只是被逼的那个。”
      “于是你就连夜不归,跟他甘之如始?!”
      ‘噗!’又一口稀贵的茶水,喷在杨舒清脸上……
      “叶少爷啊,你就替我解了这锁吧,好不好?”杨道长恳求道。
      “绕了一圈,就是想我坦白昨晚的事情?”面对夙霏迎来的笑盈,叶致茗只觉头痛欲裂。
      杨舒清用额头‘咯咯咯’的敲着案几,愤慨激昂,“你们先替我解开这些锁链啊啊!!”
      “人家是担心你才逼问的……”见叶致茗脸色不好了,夙霏随之又转了道语气,温婉关切,“你是不是刻意对我们隐瞒了些事情!?”
      好吧……道长垂头丧气的把脸贴在案板上,暂时还是没人肯去理他。
      叶致茗也照样伏趴在案上,语气无奈,“你就当我昨晚是跟他这样那样了好吧?”
      “鬼才信!”夙霏不依,“以你俩现在的局面,哪是打根枪就能解决!?就算你肯,以李将军的为人,他一定也不肯!”
      可恶……那东都假正经的为人居然能服众,枉他君子坦荡却惨遭质疑!?叶少爷心有不甘啊!
      “好吧……昨晚我与他推心置腹,秉烛夜谈。从大唐国运到兵家常事,情到浓时又情不自禁,最后寄托了一桩终生大事,满意?”叶致茗捂着脸,只求她别再追问下去。
      “什么终生大事?”
      “就是非常重大的事……”
      “那又何谓终生?”
      “就是有生以来最重大的事……”
      “叶致茗!!”
      “夙霏,我是真的只能这样说……”
      见他咬口不肯从,夙霏只好来个一针见血,“你与他之间最大的事情就是林照辰!”
      果见叶致茗神情一愣,夙霏伏身与他四目对视,“你们是为他寄托终生大事?”
      见再没法子打消她了,叶致茗只好叹气道,“我想给自己做个了断……”
      闻言一愕,夙霏急的抓住他,“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夙霏……”瞳中映来她关切的目光,叶致茗轻和淡笑,“这是我自己的抉择,所以只能由我一人承担……”
      哎……情之一字,终究难透。
      “罢了,”夙霏轻轻放开了手,“多年情谊,我亦只希望你不要做出些什么傻事……”
      然而,某种女人的直觉已让她约约感受到,这个抉择将伴随巨大的代价……
      “真不用我陪你去?”心里明白,但她总要说出来,问他一问。
      叶致茗笑笑,“苏遥留在洛阳,还需要托你照顾。我与杨舒清一同前行,相互照应即可。”
      ‘嘭’一声,摆设的架子被某人撞倒了……
      滴汗滑过杨道长脑后,这是他最不需要关注的时候,偏偏给盯了个紧。
      某人像条虫子似的,匍匐在地,正向着大门挪动而前。眼看快要逃出生天了,却不慎撞倒架子,恰时惹来当场最热切的注目。
      叶致茗装作若无其事,又尝了一口甘苦若甜的茶,对杨舒清道,“道长,我有一事想请教。”
      杨舒清眯眼,“不用问了,贫道掐指一算,叶少爷此趟龙门大漠之行定必凶多吉少!”
      吉少就吉少,叶致茗倒不在意这些运势之事。
      他要问的,“道长可知,破解苏尘音此人之法?”
      “恕贫道直言,此人无解!”
      “刚才夙霏也说了,世事无绝对。”
      “此人例外!”手脚被绑了的杨道长只能滚地愤慨,“他前一刻跟你山盟海誓,下一刻就会变成海枯石烂!翻脸比翻书快亦罢,他还本事一翻十张脸!别人说的还有真话假话,此人说的根本不是人话!!”
      叶致茗托着下巴,“这么看来,你对他了解颇深?”
      “总之荻花的血债算我代还大哥当年欠他姐的,但今后我真的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旧事重提,说得激动,杨舒清又再头捶敲地。
      “道长请保重身体,不要激动。”夙霏走过去将他扶起,重新安置回案几前,安慰道,“你现在也算是叶少爷的人了,万一有所闪失,这怎可给外面那千军万马交代?!”
      夙霏安慰别人的方法总是那么独树一格。
      杨舒清咿呀使劲的挣扎了起来,“就算我答应不逃了,你们也不会给我解锁的!”
      “这当然,”叶致茗直截了当道,“你是破解苏尘音的关键,在把你绑到他床上前,绝不可被他人沾污。”
      这话听得杨舒清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不灿烂,“此话当真啊?”
      “这是赌上了本少爷终生的大事,岂有儿戏之说?”叶致茗观赏着他层出不穷的脸颜,浅啄一口香茗。
      话末,只见杨舒清又不顾一切的,使劲拼命往大门逃去,即使很快再被夙霏揪回来了……
      凄凄戚戚的表情让夙霏生了心软,相劝道,“你与他阵营对立,混在野外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趟去龙门,就当如常照脸吧。”
      杨舒清哭求道,“看在大家为友一场,你们饶了我好不好?”
      “君子不强人所难,然而……”
      叶致茗放下茶盏,走至窗台前,轻轻推开窗户……
      “工俸!工俸!工俸!工俸!!”
      ……又是一阵魔音煞耳。
      等过一会,叶致茗把窗户合上,然后走到杨舒清身前,微笑道,“道长你怎么说?”
      杨舒清垂头撞地,脸黑了只能认命……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烈风吹起尘沙,龙卷直顶天幕,远望如一桩桩贯连天地的巨柱,壮丽而苍茫。
      这林照辰第一次来到龙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古老的城池屹立苍月之下,萧萧风声流淌了千古的岁月,人于此地,犹然渺小寥寞。
      这里不是山水如画的江南,没有烟花繁华可寄托诗酒。唯有风沙伴随寒夜入梦……
      流光绯暗的袅皇在他手中,深寂夜空挥过一道血溅,又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被黄沙埋藏。
      浩蓝旗帜折落,荒城中尸骸遍地,硝火寥漫。
      坚守至最后的一人,是龙门驻城的浩气将首。寥落的旗帜在他手中,已沾满了鲜血。
      “苏尘音,你背叛盟约,收容魔孽,掠夺我城,杀我无数兄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悲愤的啸吼,响彻大漠,向天控诉着某人的罪行。
      林照辰没理会这些话语,只冷冷举起长枪,正要刺去时,忽闻身后一道优雅的声音。
      “照辰,你且慢。”
      只见苏尘音踏马在前,身后领随一众恶人队伍款款而至。红色的交斧旗帜在他背后凛凛飘扬,雪凤冰王笛在身莹聚光华,气派雍容彰耀。
      他驾马踏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这欲血愤懑的浩气大将,微笑道,“这位浩气将军好生勇猛,是英雄当值得嘉许。将军有何遗言请尽说,尘音定必为你达成心愿。”
      那浩气大将瞪眶欲裂,“苏尘音你假成盟约,煽动营军伐孽。背后却暗纵孽魔肆虐,趁机占夺浩气领地,屠灭我城。卑鄙无耻,背信弃义,天理不容!”
      耐心听他愤声骂过一通后,苏尘音只悠悠道,“嗯,既然这位将军生无遗愿,那是否已准备好上路了?”
      话末,他扬手示意,林照辰持枪上前,即予他最后一击。
      大将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甚好!就让我与这城的所有兄弟共聚一起,化做冤魂,诅咒苏尘音你永世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呵呵呵……”
      苏尘音突然也跟他笑在一起,令当众人困惑不解。
      “你笑什么!?”
      “就凭这位将军刚才一句,尘音已决定不杀你了。”
      “你,你说什么!!?”大将瞪目哑言。
      “我不但不杀你,还会治好你身上的伤,然后将你安然无恙的送回浩气盟。当然了,你不需要感激我,若遇上别人问到将军因何独活时,你更不必提起是恶人谷苏尘音的大恩大德,救你一命。呵呵呵!”
      “啊啊啊啊,苏尘音!我要你不得好死啊!!”那大将像是被气疯了似的,在地翻滚狂吼。
      “好啦照辰,你现在可以动手了。”苏尘音笑着,向林照辰道。
      林照辰几步上前,‘嘭’的一击,使拳把那愤喊嘶叫的大将打晕了去。
      “抬他回去吧,一切就照我刚才所说的做。”苏尘音轻快下了命令,然后朝林照辰招了招手,“辛苦了,一同回城休息吧。”
      林照辰不作声,只驾马在苏尘音身旁,与之并肩而行。焕然崭新的马饰上插着一竖飘旗,印有瞩目四字,极道魔尊!
      众人紧跟随后,没谁胆敢逾越半步。
      一个独戮屠城的狂魔,一个能让狂魔从命左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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