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公冶瑾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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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神情一僵，忙借着敛眸垂首的动作掩饰过去，“大皇兄已然因为两宗命案被父皇怀疑，此刻的情势，只怕更有利于麒云殿。”
“如此更好。”他不急不缓道：“麒云殿焦躁轻浮、急功近利。此时康王的失利，正是他的好机会，我相信无论是毓麟宫还是博恩侯府，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瑾瑜抿了抿唇，“麒云殿那边素来狠辣，若是用力过猛，只怕还未达到咱们的目的，就会让事态朝着一边倒过去。若是……”
“殿下。”他打断了瑾瑜的话，声音骤冷，“以麒云殿除掉扶风阁，博恩侯府与两公侯府对上，凤鸾宫忙着收拾毓麟宫，岂不是成就了我们的时机？”
他话中毫不掩饰地杀意惊到了瑾瑜，他瞠大眼眸，急道：“可若此事败露，我们就等于同时多了博恩侯府与两公侯府三个敌人，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他没有再反驳，即使瑾瑜的理由有着无数的漏洞，他也没有再说什么。隔着一层纱帘，他久久地凝望着这个其实还不及弱冠的男子。他身上聚集着许多矛盾的性情，温柔却坚韧，宽容却固执，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中比谁都渴望着得到权利。
可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要问问他，这么多年的筹谋，他得到权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只是勤政殿上的那一张龙椅宝座？还是……只是那个从少年时便让他紧紧追随的男人。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殿下言之有理，属下以为，不如眼下先按兵不动，稍待几日观望一下再重新计划。”
瑾瑜紧绷的一口气戛然而止，他似乎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如此简单的妥协，一下子愣住了。
幔帐内的人就仿佛没看到他的怔忪，继续道：“还要劳烦慕容继续看着扶风阁以及麒云殿那边，咱们的暗卫人手不多，调配上你多费心了。”
慕容对他的话似乎很信服，听他这么说，跟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先生放心吧。”
说完，他朝瑾瑜拱手施了个礼，转身退出了中堂。
直到大门再次关闭，屋内依旧维持着一种沉闷的安静。
轻纱晃动，牵扯着坠在下面的流苏珠子，传来清脆悦耳的声响。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走了出来，坐到了瑾瑜身旁的交椅上。
瑾瑜沉默地坐在那处，头低低垂着，乌黑的落发遮挡住面颊，挺直的背脊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一口悬而未定的气息被他哽在喉咙口，似乎哪怕只是轻轻的一次喘息，都会让远处的扶风阁坍塌崩坏。
他也不忍看到此景，安慰道：“殿下松一口气吧，属下刚才的话并非真心，康王安全无虞。”
瑾瑜抬头看他，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感叹而笑，“在玉壶冰第一次看到殿下的时候，属下就知道，您会有狠不下心的时候。”
瑾瑜神色一慌，“先生。”
他摇了摇头，“其实殿下称呼我‘以安’也可以。”
陈以安，正是几日前尧泽和瑾瑜才在玉壶冰结识的赶考举子。而其实他还有着另一层的身份，多年前一次出手援救，他甘心情愿成了五皇子公冶瑾瑜幕后的谋士。
瑾瑜没有说话，他似乎非常的不喜欢与人如此亲近的称呼。
陈以安笑了笑，道：“殿下心中有丘壑，却也有着为情所困的愁苦。
“陈先生。”瑾瑜想要反驳。
陈以安却摆了摆手，“殿下不用担心，属下推心置腹，才会说出这番话。其实从那日在玉壶冰，我就已经猜到了。康王看似冷漠却把殿下放在心中极重的位置上。殿下顾及康王，也在情理之中。”
瑾瑜敛眸，“皇兄……皇兄他对我有恩，我不能……”
“康王的心，殿下很清楚。”陈以安眼神认真，“属下如今只想知道，殿下的心，是否如康王一般。”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瑾瑜面色陡然一僵。
答案，已然在这瞬间变幻的表情中了。
他叹了口气，“殿下可曾想过，若他日康王知道了您隐藏的秘密，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对您？”
瑾瑜眸光一暗，本是最清澈莹润的眸子，此刻就像是失去了光华的宝珠，黯然失色。
“皇兄心中，只以为我还是当年的幼弟罢了。”
陈以安蹙着眉心望了他许久，心中一声喟叹。
“那么现在，殿下想要做什么？”
瑾瑜看向他，眼底的困惑被清明驱散。
他一字一句，肯定道：“我想要皇兄从扶风阁出来。”
其实这个回答，陈以安早已了然于胸。
“殿下放心，只要是您心中所愿，属下必然为您达成。”
瑾瑜露出一丝喜色，“先生可有妙计？”
陈以安点了点头，道：“殿下可知，不出五日，坤龙部族求和的使者就要进京。跟随而来的，还有坤龙部族族长的小妹妹，卓丽雅公主。”
“那又如何？”瑾瑜不解。
“我相信到那个时候，宫中定然要大摆筵席，按照惯例，凡四品以上官员以及皇亲贵胄都要出席。而这些人，也是最有机会在禁宫接触到素月的。那枚璎珞已经成了如今唯一的线索，不如就让这线索，出现在知道它的人面前。”
瑾瑜问：“又该如何让所有的人都看到那枚璎珞呢？”
这也是让陈以安一时苦无良策的事情。
“至少，要是一个能被所有人瞩目的人。”
这一点，难住了陈以安和瑾瑜，但计划总要进行，万幸还有几日。
“殿下不必着急，此事属下会好好筹谋一下。如今陛下将此案交予您，殿下也要做出一个姿态。既然是彻查康王命案，如今趁着正午好时候，就让大家看到五殿下去趟永安府吧。”
“……………”
瑾瑜回自己的卧房换了件衣服，带着茂德从正门出，走过落霞巷拐到另一条路上，直奔着永安府大门而去。
如今尧泽被软禁在后宫，岳纶和厉忠随身服侍，府里只有云翔和流苏在做主。接到下人回禀五殿下来了，云翔忙从后院出来迎接。
“参见五殿下。”
瑾瑜朝他抬了抬手，站在府门前朗声道：“父皇命我调查之前的案子，皇兄府邸必然要来走一趟，就劳烦云侍卫了。”
“殿下哪里的话，陛下的旨意，康王府上下莫敢不遵从，殿下快请进。”云翔做了个‘请’的动作，伴在瑾瑜身边一起进了王府。
身后王府大门口，有四个身材结实的家丁换了门前的小厮，守在门里门外四处角落。
“怎么了？”
拐过后院，瑾瑜才放松了身体。稍一侧目，就注意到云翔欲言又止的神情。
云翔面色为难，道：“不敢瞒着殿下，大公子知道了王爷的事情，正在王府寝殿那边哭呢。”
瑾瑜面色顿时一沉，“炎锡怎么会知道的？”
云翔惭愧，“是属下失职，没有管束好王府这边的下人。有几个永安府的老人闲聊说漏了嘴，被大公子听到了。偏偏他们是当初皇上留下的人，流苏和我又不好处置。”
瑾瑜凝着一张脸，漆黑剔透的眸子光芒晦暗。
穿过水上回廊再转过一座假山，不远处就是王府里尧泽和炎锡所谓的寝殿。几个贴身的婢女跟着流苏围成一个圈，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小小的身影正在嚎啕大哭。
“大公子，王爷只是在宫中小住一段时间，过几日就会回来的。”
“公子，王爷刚还遣人给您送了皇后娘娘赐的笔墨纸砚。若是有什么事，又哪里还能安排这些呢？”
“呜呜呜呜呜……父……父王……做了错事，被……被皇爷爷罚……”
炎锡年纪小，即使听了几个下人胡言几句，其中的意思也弄不太明白。唯一知道的就是，皇上雷霆大怒，将康王关在了扶风阁内。
‘关’起来，这对于小小年纪的炎锡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以……以前……炎锡做错事，皇祖母……都……都把炎锡关起来。”小家伙一边说一边抽泣，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把一张小脸都弄得湿漉漉的。
瑾瑜绷着脸，冷眼看了许久，才缓缓走过去。
“炎锡。”他朝小家伙伸出手。
炎锡隔着几个婢女一眼看到他，‘哇’的一声哭着跑了过来，“五皇叔，父王……父王被……嗝……被关起来了！”
“胡说。”瑾瑜语调温柔，掏出锦帕给他擦眼泪，“你父王只是因为宫里有事情，要帮着皇爷爷处理，才暂时不能出宫。皇叔这不是来了吗？离宫之前你父王还特意告诉我，怕炎儿孝顺，担心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可是……”炎锡哭声渐小，只是还在不停抽噎，“刚才有几个姑姑，说父王被关起来了。”
瑾瑜莞尔，道：“这么说，炎儿是觉得五皇叔是在骗你喽？”
炎锡眨巴眨巴大眼睛，立刻摇了摇头，“炎儿相信五皇叔。”
比起永安府几个陌生姑姑的话，自然还是这个在炎锡心中等同于母妃的皇叔更加可信。
“那……父王什么时候会回来？”
“很快的。”瑾瑜接过流苏递来沾了温水的布巾，给炎锡擦净小脸，“你父王说，过几日要送你去百孙院了，但又怕你许多字不认得，因此便托皇叔给你找一个西席来家中教你。说不准等你习得字多了，你皇爷爷一开心，就提前让父王回府来了。”
“真的吗？”
“当然，五皇叔何时骗过你。”
“太好了。”炎锡终于安心，露出了笑模样。
流苏和云翔等人在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
瑾瑜直起身，拉着他的小手道：“你哭了这半晌，想来也口渴了。不如让流苏姑姑带你回浅草阁去吃点儿东西，顺便换件衣服。”
炎锡刚才被吓到，一个人靠在廊下的扶栏上就哭了起来，衣服前襟都被打湿，有几处还沾到了灰尘。
“好。”炎锡乖巧点头。
瑾瑜将他交给流苏，几个婢女一起陪着，返回了后面浅草阁。
瑾瑜站在原处直到看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柔善。
“那多嘴的人呢？”他冷声道。
云翔答：“暂时被属下留在了二门的耳房里。”
瑾瑜拧着眉心沉默了半晌，遂道：“吓到了炎锡，就让她们也在里面担惊受怕一会儿吧。先去把府里其他的下人都喊到这里来。”
云翔愣了一下，瞧着他的架势，似乎是要整肃王府。
瑾瑜斜睨了他一眼，一笑即敛，“本宫的话在康王府，似乎并不太管用。”
“属下不敢。”云翔忙拱手低下头，心中一阵惊讶。
刚才的那一瞬间，这个素来温和的五皇子脸上的表情，竟然像极了自家王爷。
“属下这就去安排。”他再不敢迟疑，施了礼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公冶瑾瑜（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