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领域》之之

5、艳遇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令人难以触及的领域，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想与别人分享。那片领域，就是绝对领域。

　　病房在二号楼西面的最偏僻角落，即使是六院的医生，也未必知道二号楼有个这样的一个病房。这里是真正被世人遗忘的角落，里面的人也是，正因为如此，赵春晓愈发地强迫着自己要记得他。此刻的他形容枯槁，面部的轮廓严重地凹陷着，四肢的肌肉也已经严重的萎缩，每天只靠点滴维持着心电图上那微弱的褶皱……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或许他现在会过得很幸福。
　　每一次，赵春晓都会忍不住这么想到。

　　和往常一样，赵春晓先打了一盆热水，用浸湿的毛巾粗略地擦拭一下四肢，再褪去他的病服，让他以俯卧的姿势趴在床上，细细地为他抹上精油。准备工作做完，余下便是按摩的时间。为了让那具苍白得有些恐怖皮肤下的血液顺利的循环并排汗，即使是在摄氏零下一度的天气，赵春晓照样能干到满头大汗。
　　再下来就是清洗。开始的时候，这对于仍旧黄毛丫头一个的她来说实在是一件羞死人的事情，所以刚开始那几次她都是隔着衣服随便打发，直到有天发觉他的□□发炎长脓这才横下心，每回都剥光了认真检查，久而久之，对于那个和自己不同的地方，她也能平静地当成他身上多出的一块肉了——虽然事实本身就是如此。
　　最后就是汇报时间，每一次，赵春晓便会把一周之内的事情做个归纳总结，大到考试分数，小到脸上何处长了一颗多少大小的豆豆，她总有本事全盘概括，尽详尽善，滴水不漏。其实赵春晓并不是一个那么多话的孩子，但她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和他说话的话，那这个人的世界除了心电仪机械的鸣音，就真没有一点的声音了。
　　今天她给他带来了一个礼物。
　　“大哥哥，”打开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天蓝色的小米奇，昨天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她便觉得他也一定会喜欢：“这个送给你，是我凭本事自己赢回来的。有了他，你就不寂寞了。”
　　轻轻地把小米奇塞入病床上男子的手中，说这些话的时候赵春晓的眼眶禁不住有些热热的，而小米奇则始终开心地笑着。

　　“小样，终于记起减速箱的事情了？”晚上回到宿舍，同寝室的周贝正帮着陈佳琪扛着画板往楼下通宵教室跑：“老头子发话了，CAD画的不算，一律手工完成！”
　　“要大后天才交呢，急什么？”慢条斯理地从包中取出薯片瓜子，赵春晓一屁股坐下便未有要挪动的意思：“再说顾婷她跟我说明早她才画好。”
　　“小姐！”放下手中沉甸甸的零号画板，陈佳琪反了个白眼：“这不是copy，paste，就是用卡规对着抄也要抄两天的……其他几个寝室的昨天今天都是加班加点，到现在都没一个完成的——昨天老头子到教室巡视过了，看到周贝只画了主视图，还直摇头说她赶不及……共恢滥阄业耐贾绞强盏陌。　?
　　“嘿嘿……”神秘一笑，赵春晓得意道：“本山人有妙计，相信我就把画板放下，咱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再革命。”
　　“什么妙计？”陈佳琪口气虽然疑惑，其实心中却是大喜。她这个室友虽然贪玩，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从来是不敢干什么玩笑的。如今能出此言，必是有八分的把握。最重要的是——她也很不想去通宵啊！
　　“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嗑着瓜子，赵春晓浑身散发着胸有成竹者的淡定：“咱们明天要做得，只是找一个有整块大玻璃窗户的荒僻的角落。”

　　由于睡眠充足，第二天两个人都是神采奕奕。在赵春晓的告诫下，她们甚至连画板也省了，直接卷起图纸，问隔壁寝室借了样品就物色教室去了。
　　然而一圈走下来，赵春晓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奇怪，今天人怎么会那么多？”
　　“小姐，是你自己要求太高——有些教室里只有一两个人，可你还是说不行。老教楼倒是没人，你又不肯去。”被赵春晓一路带着七拐八弯，一个小时下来，居然连坐都没有坐下。脑中想着依旧没有着落的主课作业，陈佳琪的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我就是不明白了——我们是画图又不是分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其实……”望着一脸坦然的好友，赵春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给人瞧见并不好。”
　　“为什么？”
　　“这个……”正要开口解释，赵春晓的眼前却突然一亮，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冲了过去：“你看，那个教室没人！”

　　“晓晓……”看到赵春晓一进门马上把教室反锁，并开始利落地在门窗上贴报纸，陈佳琪越来越迷惑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回给身后死党一个灿烂的笑容，赵春晓没有作声，却是利落地扯着胶条，爬到了朝北的大窗户上：“把顾婷的图纸递给我！”
　　“你把图纸贴在窗户上干什么？”陈佳琪的声音愈发的不解，然而，当她看见赵春晓贴完了顾婷的图纸，随即用把一张空白的图纸覆在其上面之后，眼中霎时精光顿现：“老天——阳光下居然能映到这么清晰！”
　　“你说这还算不算COPY， PASTE？”潇洒地从课桌上跳下，赵春晓开始风风火火地削起铅笔。
　　“有你的！”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豁然开朗的陈佳琪马上跟着仿效：“不过咱们的确有够见不得人的……我就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找西边的教室，东面的话楼下的路过的人八成以为我们要跳楼了……”

　　短短两个小时，两丫头高歌猛进，居然已经把整个主视图给画好，不，因该说是描好了。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相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惊。
　　“里面怎么了？”很年轻的声音，应该不会是老师。
　　“我，我们……”感觉对方是个学生，陈佳琪的底气不由地厚了起来：“咱们话剧社在排练，生人勿进！”
　　闻言，门外的声音突断了，可就在赵春晓和陈佳琪松下这口气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同学，我有一本书放在里面，能不能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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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过头一看，不远处的课桌上的确横躺着一本书。
　　相互对望一眼，陈佳琪叹了一口气，认栽地走过去捡那本书。
　　“给，拿……啊呀！”微微开启一道门缝，她原是想把书从缝里面塞出去的，可是才开锁，一股强劲的外力猝然间便把门震开了。陈佳琪不由急叫：“你们想干什么？”
　　“我倒想看看里面……”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随着进门的脚步声一快儿响起，也随着看到正整个人趴在窗户上的身影的时候消失。陈昱的视线慢慢往左：是工程图……再慢慢往右：也是工程图。
　　“同学，你们为什么要对着太阳画减速箱？”很清朗的声音，是从陈昱身后的男生嘴里发出的。
　　“段铮，他们不是在画……是在描！”呆愣了数秒之后，陈昱率先回过了神来，却依然满口不可置信的语气：“咱们学校的机械系什么时候竟出了这种败类？！”
　　本来，赵春晓和陈佳琪也清楚自己干得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被当场活捉，而且是被两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帅哥活捉，怎么也该是羞红了脸儿低头俯首呈委屈状。可“败类”两个字的杀伤力显然懵是大了一点儿，此刻，赵春晓和陈佳琪的确是脸蛋儿堪比猴屁股，却大半不是因为羞愧的缘故。
　　捏着手中削得翘尖尖的6H铅笔，赵春晓一双杏眼儿含霜瞪着那个刚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陈昱，脑中依稀浮现起肖申克救赎中监狱中犯人用牙刷柄刺死对头的情节，嘴角则阴阴扬起一道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的笑意。对着头顶啪嗒一记响指，门口的陈佳琪马上会意，吧嗒几下便把门给反锁了，面无表情地充当起门神的角色。而窗台上，赵春晓的眸光愈发地幽黑幽深。
　　“咻”地吹了一声口哨，陈昱怎么也算得上看惯恐怖片的主儿，但也不得不赞叹起两个小妮子的演技：“这回我倒真想推荐你们到话剧……”
　　“社”这个字陈昱没有来得及顺利说出口，他只听到了身旁段铮的惊呼和门边陈佳琪的抽气，然后他感觉身体被重重推到了墙边，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地向着他的眼睛刺来，然后在他的尖叫声中擦过头皮，刺到他脑袋边上的告示栏中。
　　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的容颜上写满了惊惧，赵春晓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然后又是一声尖叫，从赵春晓的口里面发出来，因为她被突然从身后发难的段铮一个过肩摔在了地上，两眼火冒金心。
　　诺大的教室里只剩下喘气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死死钉在了墙上，陈昱僵硬地抬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只细长的钉子从墙里拔出：是6H的铅笔。
　　“同学，你这样的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看着眯眼摸着脑门一脸无关痛痒的赵春晓，段铮的语气中难得重了起来，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责备：“你做事难道从来不考虑后果么？”
　　“我怎么了？”抚着仍旧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赵春晓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发怒的男生：“你为什么要打我？”
　　“为什么打你？”段铮自小脾性就是出了名的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遇上过什么脸红脖子粗的场面。但此时对着眼前如此惺惺作态的女生，一股名为厌恶的情绪不由地涌到了他心中的每个角落。猝然起身，他从仍旧傻傻立在告示栏旁的陈昱手中躲过那只已经变了形的铅笔毫不客气地扔到了赵春晓的面前：“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刚才差点把这个戳到他眼睛里！”
　　“啪嗒。”
　　看着从自己身边滚过的那只铅笔，赵春晓眨了眨眼睛：“啥？”
　　冷冷地哼了一声，段铮再也没有与她理论的打算，上前从陈佳琪的手中夺过书扶起依然惊魂未定的陈昱便走了，似是连停留在这个地方一刻也是难耐。

　　“我，我说……春晓……你没事吧？”愤怒的关门声首先拉回的是陈佳琪的神志，只见她快步走到赵春晓的跟前：“天，好大的乌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春晓同样是被摔傻了，连痛也没来得及顾。
　　“你不知道？”不可思议地看着不明所以的好友，陈佳琪夸张地比划道：“那人把你整个人都摔飞了起来！”
　　“那你也不来帮帮我？”下意识地，春晓大叫了起来，这回她感觉到痛了，全身都在痛！
　　“小姐，我是鞭长莫及呀！”其实那一刻看到赵春晓的作为，陈佳琪也是傻了愣了，如今看着嘶哑咧嘴的好友，她突然怀疑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眼花幻听——她的晓晓哪能做出这种事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猛猛地摇了摇头：“或许刚才我也梦游去了。”
　　“哎哟~我腰痛！”
　　“哎哟~我腿抽筋啦！”
　　“哎哟~我头晕！”
　　“晓晓坚持住——咱还有两个视图没有画完呢！”此时的陈佳琪显然已经把之前发生的一切抛在了脑后。
　　“今天我流天不利，还，还是回寝室……”
　　“明天就要交了。”陈佳琪理智提醒。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认命地继续爬上窗台，赵春晓对着太阳悲痛地嘀咕道。

　　晚上，是辅导员三声五令不得缺席的学院重大会议。
　　全身贴着7张老虎牌伤筋痛骨贴，外加中午画图画到一半突然被闻风而来的教授逮个正着的双重打击，赵春晓的心情不可谓不差，而更可气的是，本来就不怎么想来的佳琪和她因为晚到，此时大厅里面能坐的位子都已经坐满，所以热情的辅导员便安排她们两个站着，第一排的走廊，前后左右都是院级以上领导，真真正正的雷区中心。
　　闲着无聊，陈佳琪掏出来笔记本，煞有其事地刷刷写道：
　　“我想听不重大的会议，哪天我能听到不重大的会议呢？”
　　赵春晓接过本子补充到
　　“报告首长：没有不重大，只有更重大。”

　　“今天到底什么事情，那么热闹？”台上的人还在试音的空档，几个大一新生兴致勃勃地互相压低着嗓门交流着。
　　“听说是事迹报告大会暨表彰大会。”
　　“什么表彰大会这么隆重啊？”
　　“咱们去MIT当交换学生的前任学生会长大人回来了，据说他在美国还得了一个什么劳子的大奖……啊！”正侃侃地做着叙述的声音突然断了，只见她抬手兴奋地指着正从后台走出的俊朗身影道：“来了，就是他——两年前机械学院的风云人物陈昱！”

　　大家新年新气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