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都怪城主过分妖孽》千日酒

61、对不起

　　她一路魂不附体狂奔回了自己的屋子，“砰”地合上门，背抵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小腹和膝盖骨跑得一阵痉挛，整个人贴着墙无意识地滑坐到了地上。

　　地窖里无数妖魔鬼怪的尸骸历历在目，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一呼一吸间都是难以忍受的抽痛。高濯抱着膝盖，将脑袋深深埋进裘衣里，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声不吭直掉眼泪。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亲眼所见的事实都逼着她不得不去认清一个现实。

　　夜叉果真没有骗她，从来都没有什么那落迦，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奈落。

　　因为吞噬了太多的鬼怪而遭受万鬼啃噬，痛不欲生，不得不释放出那些在体内躁动的妖怪，才会呈现出那样一种几乎是全身解体的状态……

　　那就是奈落的原型吗？

　　高濯颓然地抓着裘衣把脑袋蒙了起来，咣咣咣撞了几下墙，心里的苦水大江决堤似的直往外泄。

　　奈落藏在地窖那么隐蔽的地方，无非就是不想被别人看到那副样子，结果却被她撞见了！撞见就算了，她居然被满地肉块吓成那个鶸样，还烧了人家身体的一部分，这叫奈落怎么想？！

　　不用说，他肯定气死了，等缓过这阵啃噬之痛，出来绝对会杀了她的！

　　高濯泪眼汪汪，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时间倒流回去，她宁愿没有发现那个梯子，直接两眼一闭跳下去头着地，摔死在奈落眼前算了。

　　可话又说回来，这怎么能怪她呢，任谁一个人爬下十几米深乌漆嘛黑的地窖，乍然看见那副尸骸遍地的场景，都不可能不害怕。

　　天知道那条滑溜溜湿哒哒的触手卷上脚踝的时候，她承受了多大的勇气才没有尖叫出声！

　　奈落为什么会有触手这种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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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默默哭了半柱香，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瘴气残留在眼睛里，哭到最后，眼泪都变成了淡淡的血水，把好好一件干净的裘衣染上了一片红红的水渍。

　　她瞪着两个肿成核桃的眼睛，瞅瞅手里脏兮兮的裘衣，哭得更伤心了。

　　这下可好，还把奈落最贵重的一件毛皮大衣弄脏了，罪加一等！

　　.

　　更深露重，送几缕夜风入窗，拂过障子纸，发出一阵轻轻的沙沙声。

　　高濯哭的眼睛疼，坐在地上发了会儿愣，冷不防被这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她抱着裘衣站起来，拉开门，抬头看了眼天色。

　　逃跑是没有用的，人见城可以说是她的保护圈，夜叉再怎么看不起奈落，还不是只敢派一只笑女进城监视？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位叫做桔梗的巫女，那样强大的灵力，说不定真的能保护她。眼下奈落的身体出了严重的状况，若是趁此机会逃出去，他未必能赶在她找到桔梗之前把她抓回来。

　　可高濯不敢这么做。

　　桔梗灵力是强，灭一个笑女绰绰有余，再来一个奈落或许也不在话下，但如果再多一些呢？

　　夜叉、茨木童子，还有夜叉口中那只要她性命的妖怪……等鬼王魂魄苏醒的消息彻底传开，想除掉她的人说不定还会有更多，到那个时候，桔梗只怕是会心余力绌，自己岂不是害了她？

　　桔梗于她有恩，她不能恩将仇报，本该自己承受的灾难，不应拖无辜的人下水。

　　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没有义务接一个可能会葬送自己性命的烫手山芋。

　　高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她搓搓胳膊，突然想起手里还有件裘衣，看了一眼，直接披上，抬脚就往外走。

　　路过慎郎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开门看了一眼。

　　屋子里没人，慎郎果然还是走了。

　　高濯合上门退出来，脚下一拐，进了旁边的膳房，从菜篓子里摸出两根黄瓜，洗都没洗就直接盘着腿坐在地上啃了起来。

　　除了早上出城之前吃了两个粽子，这一整天下来她几乎是粒米未进！再加上被夜叉折腾的身心交瘁，回城之后又是忙着找琥珀又是被奈落吓得屁滚尿流的，早把饥饿抛在脑后了，现在精神一松弛，就感觉肚子里简直像有一团烈火在燃烧，饥肠辘辘的感觉一下子席卷全身，饿的她前胸贴后背的。

　　吃完黄瓜，高濯还是觉得很饿，起身又在膳房里找了一圈。

　　都说人饿狠了就什么都吃了，然而她蹲在木桶前，表情纠结地瞪着桶里两条半死不活的鱼，觉得自己可能还是饿的不够狠。

　　高濯叹了口气，正要站起来，余光不经意瞥见了灶台底下的两只酒坛子。

　　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宴会那日，她差人去城下町打了两坛桃子酒，本来是打算给几位主子喝的，后来临时想起喝酒的时候好像不宜吃海鲜，而那晚的烤鱼又都是海鱼，于是便没敢上酒，虽然人见阴刀和奈落也并没有吃鱼，那些鱼统统都进了老城主的肚子里。

　　总之，那两坛酒，最后都被她嘱咐慎郎收进了膳房，因为不是自己亲自动手，自然也就忘记了。

　　高濯眉开眼笑地把那两个坛子抱了出来，拔开塞子，深吸了一口醇厚的酒香，二话不说，吨吨吨吨吨举坛豪饮！

　　虽然没吃饱，但好歹是喝足了，黄泉路上，能做个饱死鬼也不错！

　　高濯畅快地叹息一声，返回屋子里，抱起自己的被褥，转身就往典药寮的方向走。

　　.

　　地窖。

　　奈落盯着地上那截烧焦的触手，瞳色如血，是温热的颜色，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现在的样子。

　　从来没有。

　　他垂首，面无表情凝视满地的狼藉，乌黑而湿漉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垂落下来，几乎将那张苍白的脸颊完全遮住。

　　“奈落，你还要将我等关在你那肮脏的身体里到何时……”地上突然响起一道充满怨恨的声音。

　　“想离开吗，”奈落似乎对这样的声音习以为常，连看都没看一眼，淡淡地开口：“别急，我很快就不需要你们这些无用的废物了。”

　　“无用？！”那声音愤怒，“你当初可是看中了我等变幻形体的能力，才将我等吞噬！”

　　“嗯，妖狸一族的能力，确实很方便……”奈落终于转过头，红瞳慵懒地扫来，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可我现在不想要了呢。”

　　“你！”

　　话音未落，地窖上方蓦地响起一道铁链碰撞的声响。

　　听见声音，奈落神色微变，扫了一眼地上说话的东西，眼角闪过凛冽的红光，轻声道：“闭嘴。”

　　听出话里的警告之意，地上的那团肉块缩了缩，果然不敢再开口。

　　.

　　高濯有点后悔把暗门锁的太紧了，光是解开铁链就花了她好几分钟，弄得整间屋子里都是叮呤咣啷的噪音，好不容易解开链锁，她用力拉开那扇暗门，视线中瞬间出现了一抹昏暗的亮光。

　　地窖里的火把竟然还没有灭。

　　她迟疑了一下，小声喊了一句：“那落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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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声音。

　　方才弄出的动静那么大，奈落不可能没听见，不说话，很可能是在生气。

　　高濯到底是怂，不敢直接下去，趴在门板上继续喊：“那落迦大人，您醒着吗？我要下来了哟！”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地窖，确定梯子周围落脚的地方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触手肉块骨架，于是抱着自己的被褥，潇洒地往下一丢——

　　“啪——”

　　被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把被褥扔下去后，高濯忐忑不安地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不由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脚，开始顺着梯子往下爬，爬了两阶，她抬起一只手拽住门板内边的铁把手，用力往下一拉——

　　“嘭——”暗门被重重关上，一阵风猛地压下来，地窖里的火把被吹得摇曳不止，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脑中空白了一瞬，高濯放下手，紧紧地抓着梯子，一颗心紧张地咚咚直跳。

　　她竟然……就这么亲手把自己和一只妖怪，关在了这间地窖里。

　　两腿不停地打颤，高濯咽了咽口水，扭头去看奈落所在的地方，然而，她站着的位置太高，恰被房梁挡住了视线，只看见了一地凌乱的妖怪残体。

　　她心中害怕，往下爬了一步，又缩回脚，声音都带哭腔了：“那……那落迦大人，我回来给您赔罪了！有什么话……你等我下去再说好不好？什么惩罚我都认！绝无二话！只求……只求您不要突然窜出来一条触手把我拽下去，万一真的摔死了，那您不是白救我回来了吗……”

　　沉默。

　　良久，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下来。”

　　总算是听到了一声回复，高濯答应了声，抹抹眼睛，利索地往下爬。

　　整个下地窖的过程中，她都在担心奈落会不会食言，指不定下一刻就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条触手把她拖下去了，双手一直紧紧地抓着梯子。

　　然而，直到两只脚都踩上了软软的被褥，这样的事都没有发生。

　　脚下触到实地，高濯松了口气，立刻将身上披着的裘衣脱了下来，低头转身，上前几步，像古代番邦使者觐见帝王似的，双手捧着裘衣在那堆高高的肉块前跪下，张口就是一声：“对不起！”

　　顿了顿，又哀哀戚戚地补了句：“我错了……”

　　奈落没有说话。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高濯却能感受到头顶那道冷冷的视线传来的压迫感，她当然知道单凭这两句毫无诚意的话，奈落肯定不会理她，可是他什么话都不说，自己怎么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啊！

　　求求你了，说点什么吧！

　　正欲哭无泪，上方的奈落轻声道：“对不起什么。”

　　他突然开口，高濯一下子没回过神，呐呐道：“对……对不起很多。”

　　说完才惊觉自己又说了废话，赶紧弥补：“我之前，不知道是那落迦大人，之所以会逃走，是因为看见您落在地上的衣服，还有一地的妖怪……残躯，和、和……”她本来想说“和一颗脑袋”，话到嘴边生生止住，搜肠刮肚也没挖出什么文雅的词，只好放弃，改口道：“和一双红红的眼睛，还以为……您被妖怪吃掉了……”

　　她把手里的裘衣捧高了点，头垂的更低了点：“我把裘衣带走，其实……是想给您立个衣冠冢的……”

　　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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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阿濯喝酒，是为了壮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