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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九、屯田司马 ...

  •   我的震惊可想而知。虽说在接近的过程中,我隐约预感到那东西有可能是一具尸体,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认真来说,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但上次夏侯荣的尸体躺在棺材里,实际上已经做过一些处理,也擦洗干净、换过了衣服,除了尸体原本的伤口之外,并不特别吓人。我并没有在野外见到过这种明显是横死的尸体。骤然一见,我惊得倒退几步,脚下踉跄不稳。陈庆及时从身后扶住了我。

      “公子当心!”

      “唔……我没事。多谢你扶我一把。”

      我忍着恐惧,按着陈庆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靠近,弯着腰仔细查看。那具尸体趴在水渠中,背部朝上,头歪在一侧,颈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砍断了半个脖子,早已气绝多时。身上穿的衣服是军士打扮,但跟我在邺城见过的军士不同,着装更为简便廉价,不太像是正规军。我看了一会,扭头疑惑地看陈庆。

      “这人是什么身份,你看得出吗?”

      陈庆想了想,答道:“依小人看,应该是地方官署配备的卫士,并非战阵之兵。此人装备轻便,又不见有趁手的兵器,更兼体格一般,不像是经过战阵之人。”

      我点点头:“那他怎么会独自死在这里?照理说这种府衙的兵士,身上应该也没有什么钱,怎么会被人当做抢劫钱财的目标?”

      “公子觉得可能是谋财害命?”

      “……似乎也不像?”

      陈庆摇摇头:“士卒行伍,都是穷苦之人,不会有人把这种下级兵士当做打劫的目标。小人愚见,这人倒像是领了长官的命令,出来办事途中,不知为何被人杀死在此处的。”

      我茅塞顿开,急忙道:“有道理!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办事途中……原来如此……”

      “小人只是胡乱猜测,也没有什么凭据。敢问公子,咱们接下来要如何?”

      这一问,我倒也犯了难。我根本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远远瞧见了,也是一时多管闲事而已,并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我瞅瞅尸体,又看看陈庆。想了想突然醒悟过来,我自己在这里拿主意,非常多管闲事啊!这根本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嘛!

      “这事,咱们好像也管不了。如果去报告官府,难免会被盘问身份来历,岂不是徒增麻烦?我看咱们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赶紧走吧。”

      陈庆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顺从地回答:“公子所言极是。”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处理大概有点怂。想想看我先前执意要过来的举动就有些闲的没事找事干的意思,这具尸体又不知道身份来历,搞不好真会惹出大麻烦来,及早抽身而退未尝不是一种智慧。我这趟出来,又不是为了当少年包青天。这样自我说服一番,我心里稍微安慰一点,便招呼陈庆赶紧离开。天色愈发晚了,我担心我们即便百米冲刺,也很有可能来不及赶回城中。

      “咱们得快点了!不知道一路小跑,能不能赶得上……”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熟悉而轻微的破空之声。陈庆叫了一句“小心!”拉了我一把,一支羽箭正插在我脚边,箭羽兀自微微颤抖。

      “何人敢行暗算之事!?”

      陈庆大声喝问,声若雷霆。却不想,一个硬邦邦的声音朗朗传来,气势更足。

      “大胆!什么人敢在屯田水渠要地鬼鬼祟祟?还不报上名来,束手就擒!”

      我和陈庆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穿着一身低阶武官的服饰,头上用一个式样朴素的小冠束着头发,负手而立。在他身侧,一溜站着十几个军士,每个人都弯弓搭箭,其中最靠近他身侧的一个人,弓上无箭。显然刚刚那一箭,就是出自这名低阶武官的命令。

      我心里暗叫糟糕。这群人一看就是官方人士,我跟陈庆明明白白是要被卷进去了。我们站在闲杂人等应该远离的屯田水渠附近,身后还有一具尸体,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百分之百是要惹上麻烦了。我对于自己的无聊行径顿时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来看什么屯田了!赶紧回去多好?这下,能不能脱身都很成问题。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陈庆,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么多人,又都手持弓箭。而我跟他因为要出来做短工,带着武器太过显眼,因而赤手空拳。要想强行冲出这个包围圈,对我们来说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风险太高了。通过交涉来解决是我的第一选择。

      我躬身,按照游侠的做派行了个抱拳礼,开口道:“请大人不要误会。我二人并非刻意闯入屯田重地,只是路过此处,无意间走得近了些,并非故意,还请大人明鉴。”

      “你们二人是什么身份?报上名来!”那个硬邦邦的声音又问道。

      “在下姓赵名乐,这位是我兄弟陈庆。我二人游荡四方,随意讨个生活,并无可以说得出口的身份。”

      “游荡之人?”那人声音中似乎透出些许不满,“如今国家战乱频仍,你等身为天子之民,怎么不为国效力?无论投身军旅也好,屯田耕作也好,都是报效国家的方法。你等却游手好闲做什么游侠,真是白白浪费了男儿七尺之躯!”

      我顿时有些怔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人这番话说出来,站在国家的立场上看,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未免过于一板一眼了。看来这人对于“游手好闲的游侠行为”,即便不至于鄙视,也是极为没有好感的。我们不小心,正好是他不待见的“游侠”。

      好在他说完这番话,倒也没有进一步指责的意思,打了个手势让身边的军士放下弓箭,大步走了过来。走到近前,我才看清这人的相貌,竟然意外地眉清目秀,一双修长的丹凤眼,一张瘦削如刀刻的脸庞,年纪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不会超过二十五。我心中微感惊讶。本来以为说话这么冷硬,想法又如此古板,该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没想到这么年轻。

      青年先是打量了我一番,又扫了陈庆一眼,问我道:“你们从哪里来?”

      我行了个礼道:“我等来自邺城。”

      “到许都来做什么?”

      “只是路过许都。我等意欲去往寿春,拜会朋友。”

      他微微点头,又问:“你们在此,可有看到什么人物经过?”

      我稍一迟疑,青年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我对他有所隐瞒。我很惊讶这人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种敏锐的洞察力和强大的压迫感,当即作出了决定。

      “我等一路走来,并未见到有人经过。只是刚才,在遇到大人之前,我们无意之中,在那边的水渠里发现了……”

      “什么?”青年逼问。

      我沉声回答:“一具尸体!”

      青年细长的丹凤眼顿时眯了起来,目光极为锐利,盯着我追问:“尸体?你们发现的?”

      “正是。我等也正欲通报官府,不想便遇上了大人。”

      青年扬声吩咐:“去看看!”

      他手下立刻有人带着几名兵士,快步冲到我们身后的水渠。片刻,便传来惊呼。青年扭头看了那边一眼,问道:“当真有吗?”

      “回禀大人,正是前日失踪的徐通!”

      青年脸上微微动容,声音中已含了怒气:“仔细验看!”

      那边应了一声,便听到有吩咐命令的声音。青年的视线重又转向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是否你们干的?”

      “怎么会?大人只要仔细验看尸体,便能确认遇害时间。倘若真是我等所为,又怎会特意返回现场,被大人抓个正着?”

      青年沉默不语。我知道他不是真心怀疑我们,只是看情形,死者是他的部下,他气愤之余,难免会这样当面问一问。因而我并不着急,知道只要验尸结果出来,我和陈庆的嫌疑自然就会洗清。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是越来越无法轻易脱身了。

      过了不多时,就见刚才领队去查看尸体的那个人快步跑过来,抱拳行礼道:“大人,已经查验过了。致命伤是颈部所受刀剑之伤,伤口已经结痂凝血,并非新伤。”

      青年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徐通的尸体收敛回去,叫仵作仔细验看。”

      部下领命而去,他又对我道:“本官乃许都屯田司马齐非。此案虽非屯田司马职权所辖,但遇害者乃是我的直属部下,案情亦牵连到屯田司。还请二位暂时委屈一下,配合屯田司查证此案。”

      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叫我跟陈庆“跟他走一趟”。进了官府就难出来了,很容易横生枝节,谁知道得耽误多久?我顿时犹豫了。

      “这个……协助大人查清此案,本是我等义不容辞。只是我等还需赶路……”

      “查不清案子,你们就是嫌疑最大的,还想走去哪里?”齐非冷冷地说。

      “大人,我等只是无意中行至此处,遇到尸体,怎么就变成了嫌犯?还望大人明察。”

      齐非瞥了我一眼,态度依然冷淡生硬:“无需多说,先跟本官回屯田司。其余的,本官慢慢再问!”

      我心里顿时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怕被卷进去,就偏偏真的被卷了进去。也怪我当时好奇心作祟,非要来看什么水渠,才惹上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刚想着要用什么话来推脱,忽见一个军士快步跑到齐非身侧,在他耳边小声低语。齐非神情一凛,转身便跟着那个军士走回水渠边,蹲下身子不知道在查看什么。

      趁着这个档口,陈庆用极低的声音唤了我一句“公子”,眼中露出果决的神情。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问我要不要趁机突围逃走,我自己心里也未尝没有这样动过。然而转念一想,周围毕竟还有十几个军士,又都装备着弓箭这种远程武器。我跟陈庆两人赤手空拳,跑不跑得掉先不说,一旦发动,很难全身而退。再说我们如果真的跑了,那么原本不是我们做的事,也难免跟我们扯上关系。这人又是许都当地的官员,如果在许都发下号令捉拿我们,不是更加麻烦?心念如此这般飞速转了一圈,我已经放弃了武力突围的想法。

      “稍安勿躁。”我轻声嘱咐陈庆,也嘱咐我自己。齐非刚才的举动有异,我料想事情必然会有变化的。

      不一会,齐非又回来了,对我说了句“走吧”。我不置可否,轻轻点了下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在前头。军士们簇拥着我和陈庆,跟上他的脚步。身后又有几个人,用临时扎起来的担架抬着那具尸体,一起朝屯田营走去。

      我万万没想到本来已经没做打算能够进去的屯田营,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屯田营距离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已经不远,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走近了看更加一目了然,这实际上就是个村子,只不过是官方修建的村子。此刻正是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村中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生活气息十足。若不是村子周围修筑着简单的防御工事,还有武装士兵站岗放哨,这里就跟普通的村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我和陈庆被齐非的队伍包裹着一起进入屯田营,来到一处修建得稍微气派一些的砖瓦房前。村中房屋大都是用茅草和泥土修建的,因而这处砖瓦房一看就是重要场所。果然,队伍进了院中,立刻分工有序。几名小吏上前迎接,尸体被抬入偏院,剩下的人就地解散。我和陈庆两人被请到了一旁的厢房。

      “请两位在此稍后,晚些时候,大人会亲自问询。”

      带我们进厢房的小吏这样说道,离去时一把大锁,一道锁链,紧锁了房门。我们从门缝看去,见两名军士在门前站岗看守,知道我们获得的待遇,终究还是“嫌犯”。

      远离房门,四顾室内,房间倒是干净整齐,家具不多,空荡荡的。陈庆忍不住低声问我:“公子,现在该如何是好?我们摆明了是被当做嫌犯关押在此!公子先前为何不允小人,一齐杀将出去?”

      我摇摇头:“没有把握。以当时的状况,即便你我二人侥幸冲出包围,也难免受伤,终究还是逃不脱的。我看那个屯田司马,不像是个糊涂人。他不会冤枉我们的。”

      陈庆急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屯田官吏,虽然官阶不高,权力却是单独一线,不受地方官吏节制,因而多有横暴之徒。若是此人存心以公子顶罪,公子又不便亮明身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啊!”

      我皱眉:“有这等事?屯田官竟不受地方官员节制吗?”

      “是。因着屯田一事,是我大魏立国之本,魏王殿下非常重视,规定由中枢直属负责,地方官不得插手。因而官职虽不太高,责任权力却颇为重大。”

      想不到会是这样,我确实不了解。但我觉得齐非那个人,虽然言辞冷淡,终究不像是奸佞横暴之人。他把我软禁在此,倒像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样子?

      “没办法,既然事已至此,便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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