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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二六六、意外之伤 ...

  •   差不多正午时分,战斗终于结束了。除了蜀军营寨中的火势尚未完全熄灭,战场无法彻底清扫之外,胜负已分。魏军带着胜利的喜悦,收拢军队,清点战果。江北岸边一派凄惶,被杀死烧死的蜀军尸骸横七竖八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装备乱七八糟,被烧毁的营帐和粮草还冒着袅袅的青烟。俘虏被聚在一起等待发落,受伤较重的干脆躺在地上等死,无人理会。空气中残留着火焰的灼热和烟尘的焦糊味,血和火的味道令人打从心底感到不适。曹仁、张郃、夏侯尚、文聘、蒋济等高层将官带着我们这些中下层军官,一道巡视了遍地狼藉的蜀军大营。我骑在马上,强忍着内心翻腾的感觉,然而除我以外的人对此似乎都已无动于衷。或许他们当年在赤壁,早已见识过这样的修罗场。今时今日,不过是立场转换而已。

      曹仁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进了刘备的中军营。营中并没留下多少属于刘备的痕迹,看来他走的时候也许就做好了过段时间再回来的打算。曹仁满意地打量一番,对众人笑道:“看刘玄德如此安排,便知他不打算再回江陵,难怪有今日之败!”

      此战大捷,众人内心都高兴,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众将汇合之后才弄清当夜的情形。原来文聘率领的蒙冲船队,在即将到达蜀军水寨的时候突然遇上了一艘小船,不得不先将那艘小船击破。文聘担心打斗已经惊动了蜀军水寨,当即决定提前开始进攻。好在提前得不多,也就是提早了一刻钟左右,他相信我跟曹楷应该能跟得上。曹楷大笑着感谢他的信赖。曹楷和文聘这次立了头功,两人心里都高兴得很。同样应该高兴的还有我,甚至可以说,我本来应该是最高兴的人。然而因为意外地遇到薛礼,我终究是高兴不起来。

      当时我听到的声音的确是大军全线进攻。薛礼眼见无力回天,便对他的骑兵下了撤退的命令。我手下的骑兵要去追,我没让他们去,理由是穷寇莫追、赶紧占领营地更重要。但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我不想去追。薛礼能不能最终逃走我无法确保,但至少我不希望亲手将他抓住。我非常庆幸那块石头被别人凑巧挡住,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在俘虏中看到他的身影。我祈祷他能在这场蜀军的惨败当中逃脱,顺利回到蜀国。若他能够平安回去,至少我内心的愧疚会少那么一点。

      因为我的阻拦,薛礼和他的骑兵很快摆脱我们逃离了战场。我假装镇定地指挥部下,继续扩大战果,清缴营中的残余抵抗。曹仁率领的主力部队随后姗姗来迟,张郃在西面发起的进攻也终于奏效,蜀军在我们计划充分的多点打击下全线崩溃,伤亡惨重,投降的士兵也不少。将官有的战死,有的突围逃走,也有少数投降者。蜀军的大督冯习突围而走,张郃杀掉了那个我曾经与之交战的陈式。投降的军官当中,没有人的官阶高于镇北将军黄权。

      战况稳定后,曹仁专门向我和曹楷道歉,说他之所以来迟是有原因的。我和曹楷作为先登是第一批离开大营的,随后曹仁也率领主力按照预定时间赶赴战场,没想到才刚离营不久,就有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来报,说中军大营遭到蛮兵偷袭,战况激烈,辛毗派人来问该怎么办。曹仁大吃一惊。中军乃是根本,绝对不容有失。本来以为这次作战部署相当周密,中军又留下了四分之一的兵力,不会有什么问题,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辛毗派人来求援,说明情况还是相当紧急的。曹仁当即决定亲自率领一小部分精锐回军去救,命令大军按兵不动等自己回来。距离发动攻击尚有一段时间,他认为时间上是来得及的。没想到文聘那边提前发动了,我们也跟着提前了少许,他回去解围再回来,时间上难免延后,所以发动总攻的时间就这么推迟了。

      我并不在意曹仁迟到的事,战场上难免出现各种状况,不可能事事按照时间表的编排完美进行。然而听说中军大营遭遇蛮族袭击,我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声追问是怎么回事。曹仁说也不知道蛮族是知道我们今夜有行动,还是纯粹凑巧撞上,这次不像之前那种以骚扰为目的的捣乱,而是货真价实的偷袭,由武陵蛮王沙摩柯亲自率军,攻势非常凌厉。若非蛮族在人数上不占优势,留守中军的将士们又拼死抵抗,或许坚持不到曹仁回援。曹仁亲自救援,带的又都是精锐,内外合力,很快便将前来偷袭的军队杀败。曹仁本人更是力斩蛮王沙摩柯,大振军心。带着这份战胜的余威,他把中军营重新交给曹叡和辛毗,自己马上返回大军阵前,因而攻入蜀军连营之时,也颇带了几分乘胜追击的意味。他倒也在我面前夸了曹叡几句,说还好平原王临危不乱、没想到他竟然也如勇武、不愧为太祖之孙一类的话。我听他的意思,曹叡应该没什么事,这才放心一半,不过还是惦记着,顿时便没有心思留在这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恨不得马上赶回中军大营去。

      好在曹仁也不想在这片焦土似的战场上久留。安排自己的女婿、张郃的儿子张灿带人留下善后,他很快就带着我们其余的人收兵回营了。众将各自安顿自己的士兵回营休息、统计战果、记录功劳,还要安排士兵和战马的饮食、安顿伤者、收拾死者,事情纷繁芜杂,军营内外一片忙碌。上到将官下到士卒,都沉浸在打了大胜仗的喜悦之中,即便忙碌,大家都面带笑容和喜悦,再忙再累,心里也是高兴的。

      我回营之后的头一件事,自然也是安抚自己手下的骑兵们。从凌晨到正午,一场大战,我手下的骑兵、曹楷率领的步兵、还有文聘带领的水军,这三支先登部队是最辛苦的。他们的勇猛作战,我看在眼里,也是打从内心感到自豪。他们的勇猛也是我的功劳,是为我脸上增光添彩,作为他们的指挥官,我有义务安抚他们、鼓励他们。所以我强压下内心渴望第一时间飞奔到曹叡身边的念头,作了一番鼓励性的总结,嘱咐他们好好休息。对于几个作战特别勇猛的下级军官,我逐一加以赞扬,许诺他们回头论功行赏。看着众人欢欣鼓舞,我宣布解散休息,随后连甲胄都没脱,让陈庆帮我安顿马匹,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曹叡的营帐。远远地就看到毌丘俭在营帐外面,看到我之后立刻迎了上来。

      “夏侯大人!恭喜您凯旋!”

      “别说这个了!”我急切地问,“王爷安好?”

      “王爷平安无事,只是……”

      毌丘俭神色颇为怪异,我心里一沉,忙问:“怎么?不是说平安无事?”

      “王爷确实平安,但是……”毌丘俭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心里愈发着急了,忙问:“到底怎么了?你这吞吞吐吐的,可急死我了!算了!快带我去见王爷!”

      他答应得十分痛快,转身带我进了曹叡的营帐。我一进去,就见曹叡从卧榻旁站起身来,唤了我一声“叔权”。他身边的卧榻上,却躺着一个人。

      我一步上前,也没顾上去看卧榻上躺着的是什么人,全部精力都在他身上了。只见他仍然穿着甲胄,甲胄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没戴头盔,发髻略显凌乱,脸颊上的些许污迹也尚未清洗,一副经历了大战的模样。我握紧他的双手上下打量,见他神情虽然疲惫,确实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内心的石头终于落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大将军说营地遭遇袭击,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他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多谢你,叔权。我知道你一、一定会凯旋而归,你的计划……果然成了!”

      我用力点头,总算能够喜笑颜开:“其实我也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多亏了大将军指挥得当,还有诸位将军英勇、士卒奋进,才能打破蜀军连营!这下子,你我可以扬眉吐气返回洛阳,向陛下复命了!”

      他“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却并未欢喜多少,仍低低道:“可是叔权,有件事,却不得不跟你说……”

      “怎么了?是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昨晚,蛮王沙摩柯率军前来……偷袭大营,我虽不曾受伤,但……”

      他垂下头,目光移向身后的卧榻。我满心不解,跟着他将目光移向那张卧榻,发现榻上躺着一个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的人,竟然是星寰!

      “星先生!?”

      我大感意外,不由地放开曹叡的手,一步迈到榻前,屈膝跪了下去。凑近了细看,那张熟悉的面孔确实是星寰无疑,脸色却糟糕得吓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白色,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额际渗出一层薄汗,显然不是健康正常的状态。我急忙扭头去寻曹叡,见他不声不响站在我身后一侧,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星先生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毌丘俭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说话,曹叡抬起手来阻止了他,开口道:“昨夜,大将军率领主力……离营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我在营中,忽听……外面似有喧哗之声,士兵……前来通报,说有人夜袭。我急忙……跟辛大人一道,召集将士迎击来犯之敌。然而敌兵十分勇猛,我军陷入苦战,一度几乎被攻破营门。我深知……中军大营决不能有任何闪失,因而督促将士死战,不肯后退。这位、这位先生也一直跟在我身边协助。我只道他是你的……贴身郎中,本以为他不通武艺,不想他武艺丝毫……不逊于我。战况紧急,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助力,我便不曾叫他离去。然而就在大将军赶来回援,战局扭转之际,这、这位先生忽然以身相护,自己左臂却、却被一支弩箭射中。”

      我听了愈发惊讶:“被弩箭射中?你说他是为了救你,被弩箭射中的?那怎么会……”

      曹叡点点头,续道:“我内心虽然感谢,却也以为不、不过是射中手臂,不会有什么大事。谁曾想到,那弩箭上,竟然喂有剧毒!我起初也未在意,只是叫人扶这位先生赶紧离开。待到大将军扭转了战局,斩杀蛮王、击溃敌军之后,大营危机解除,我再来看,却见这位先生竟陷入昏迷。我们这才发现他、他臂上中的那一箭,箭上有毒,已深入骨血。我立刻将他带回营中,唤了军医来看,却难觅良策……”

      我越听越心寒,听到最后觉得自己的心完全沉到了谷底。眼前的星寰看起来跟平常完全不同,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生气。再加上曹叡的叙述中,始终没有提到疗伤的结果如何、大夫是怎么说的。我甚至担心星寰已经……

      “他、他不会……不会是已经……”

      曹叡咬着嘴唇,不说话了。我心里愈发急了,追问:“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呀!”

      “夏侯都尉。”毌丘俭开口道,“军医已经为这位先生诊治过,也用了药物护住心脉,一时半刻性命无虞。但是军医也说,这些措施只是权宜,若是箭上的毒解不开,恐怕还是会危及性命……”

      “那就快解啊!”我的声音高了八度。我是真急了。他们说来说去,怎么光是说废话呢?

      “夏侯督尉有所不知,箭上喂的是什么毒,谁也不知道,军医根本无从下手。军医说,好在伤处是在左臂,若要稳妥,惟有……惟有……”

      “惟有什么?”

      毌丘俭深深地垂下了头,沉声道:“惟有断臂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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