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165、一六4、翻盘？

　　当天晚上我们还算安宁，除了没吃到饭，并未遭到其它形式的虐待。我们四个人挤在一间本来就不大的小茅屋里，狭窄逼仄可想而知。每个人手上都戴着镣铐，被锁在墙上原先已经安装的铁条和铁棍上，基本上无法转身，也无法调整姿势，手臂很快就麻木了。我还能硬撑下来，刘权就很吃力。或许是因为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他强忍着没有出声。我们默默地挨过了这个饥饿难熬的夜晚。

　　到了第二天，我担心的事果然来了。早上天一亮，来了几个东吴士兵，在院子里忙碌半天，搭起几个木制的刑架。我们透过茅屋的小窗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明白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昨天晚上奚英已经跟我们说过，历阳县的官军之所以把他们的村落留在最后攻打，正是因为尚未摸清村落的具体位置。几年来他们在山中也数次迁徙，严密防范。我们去过的那个地方，确实距离山外不远，但因为有山谷屏蔽，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她警告我们不许泄露村子的具体位置。她说自己违背猷帅的命令，贸然带人前来挑战，导致同胞死伤被俘，本就已经对不起族人。若是再泄露村子的位置，引狼入室，更是成了部族的大罪人。我叫她在这一点上尽管放心。

　　“实话实说，我赵乐并不是什么硬骨头有气节的人，但无论他们怎么逼问，我都绝不会说出你们村子的位置。因为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哈哈笑着缓解气氛，“你们俩也未必记得住吧？”

　　刘权急忙摇头，陈庆只是默不作声。奚英轻轻一笑，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气氛一时间颇有些融洽。

　　但其实我心里是害怕的。因为我并不知道施县尉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们。若是“满清十大酷刑”那种级别的，我还是直接死了算了。

　　外面忙活了一阵准备妥当，几个士兵过来把我们四人带出茅屋，绑在新搭好的刑架上。刚好准备了四个刑架，我们一人一个，看来是量身定做的。在逼仄的小茅屋里被关了一夜，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倒也不错。然而他们把我们绑上之后就不管了。我们几个一夜没有进食，也没喝过一口水，随着阳光逐渐变得强烈，我们也越来越感到难熬。我觉得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因为虚弱和日晒而大量出汗，又加剧了干渴和脱水。再看其他人，陈庆是状态最好的，还有点精神。奚英尽管体力不错，毕竟是个女孩，还是要弱一些。刘权最糟糕，眼看着要翻白眼晕过去。我实在忍不住了。

　　“喂，你们不是打算把我们晒死吧？”

　　我大声质问看守在一旁的东吴士兵。他们充耳不闻，不回答，也不理会。我又骂道：“你们听到吗？聋了是吗？快给我们喝水！我们要是渴死晒死，你们找谁去问情报啊！？”

　　士兵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个讥讽我道：“害怕渴死，你就省点力气吧！你喊得再凶，能有什么用？”

　　我用力扯动被固定在刑架上的双手，发出沉闷的声响，继续抗议道：“我们什么罪责都没有，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至少给我们喝点水总行吧？”

　　“没有！没有！还是闭上嘴老实点吧！”

　　我很沮丧，扭头看看身边奄奄一息的刘权，想到他昨晚已经跟着受了一晚上的折磨，又觉得必须再争取一下。再说我自己也非常希望能够喝上一口水，便哑着嗓子继续叫嚷：“求你们了，给我们喝点水，你看他们几个都快不行了！县尉叫你们绑我们的时候，有吩咐不给我们喝水吗？”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有几分犹豫。看来他们确实没有接到明确的命令说不准给我们喝水。我立刻抓紧劝说他们：“帮帮忙吧，让我们喝点水而已，对你们只是举手之劳。若是让我们因为饥渴缺水发生意外，你们也不好对县尉大人交待吧？”

　　几个人脸上的犹豫更为明显，我心中浮现一丝希望，刚要加把劲，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在门口站岗的士兵大声行礼的声音传来“参见县尉大人！”随即，施县尉带着几个亲兵，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我心中刚刚浮现的希望顿时破灭了。

　　施县尉一见几个看守士兵都围着我，便问：“怎么了？在干什么？”

　　“回禀大人，这人跟我们要水喝！”一个士兵禀报道。

　　“要水？”施县尉扫了我一眼。我急忙接过话头：“大人，我等从昨夜开始便水米未进，实在有些支撑不住，恳请大人开恩。”

　　“要喝水，也不是不行啊。”施县尉冷笑，“你要的东西，本官当然可以给你。但本官要的东西，你能够给本官吗？”

　　我也笑道：“县尉大人，您要的东西，我确实没有啊。”

　　施县尉叹气道：“这就没办法了。本以为让你们清醒一下，你们会比较明白事理。如果这样的话，就只好让你们在这里继续想一想了。”

　　说完，他转过头去看了看我身边的陈庆，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似乎非常感兴趣。

　　“我昨天便注意到了，你跟他——”他指了一下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兄弟！”我插嘴道。

　　施县尉突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拳打在我的胸口，打得极重，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我张大了嘴，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惊愕。同时这一拳也让我清清楚楚地醒悟过来，没有了将门之子的身份，也没有在上位者的赏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游民，我随时都有可能犹如草芥般被人一脚碾碎。

　　“住手！！混蛋！！”

　　陈庆的怒吼传入耳中，我稍微有些回过神来，忍住胸口传来的巨大疼痛，对着满脸不怀好意的施县尉微微一笑。

　　“大人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啊……”

　　施县尉“哼”了一声，收回拳头，转过脸来对我道：“本官刚才跟他说话，并没有问你，你插什么话？你们俩的反应，刚好印证了本官的猜测——他，是听命于你的吧？你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亲友同伴，主从尊卑一目了然！”

　　我呵呵一笑：“都是乱世游民，哪里有什么尊卑主仆？不过是我之前对他有过恩情，他对我怀有回报之心罢了！”

　　“是么？姑且说得过去。”施县尉扭头又去看陈庆，陈庆死命瞪着他，目眦欲裂。施县尉傲慢地冷笑一声，走到刘权的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战战兢兢的刘权。

　　“听余老爷说，你跟他们两个也是一伙的？看着还真不像！”

　　刘权哆哆嗦嗦不敢说话，也不敢正眼看施县尉。施县尉大概对他也没兴趣，瞥了一眼就跳过他，最后来到奚英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如果说他们三个只是一进一出，记不住你们村落的具体位置，本官还是相信的。所以本官一开始，就把主要目标放在了你身上，奚英姑娘。”

　　奚英冷笑一声：“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本官当然希望你能够合作。否则，你的同党会吃苦头，你的族人会吃苦头，而你自己，当然也免不了要吃苦头。”

　　奚英看着施县尉，冷笑不语。施县尉哼了一声，甩手放开她，轻笑道：“如果你们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告诉军士。余老爷设宴款待，本官可不能去得晚了。”

　　他随即吩咐看守的士兵：“好好看着他们，更要紧的是——不许给他们任何饮食！连一滴水，都不能给他们！”

　　留下一个得意而残忍的眼神，施县尉大步离去，任凭我们四个人被绑在无遮无拦的院子里，忍受着烈日的曝晒。他这一招确实够狠的！他没有打我们，也没有刑讯逼供，单单只是不让我们喝水，就足够要人命的，何况还加上了暴晒这一招。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更让人绝望的是，我看不到这件事有什么转机。在蜀汉那次背后中箭差点死掉，我都没觉得有眼前的危机这么严重。我们三个现在都已沦为阶下囚，没有任何人能够伸出援手来帮助我们。唯一有可能的是奚英的部族，但他们昨天刚刚遭到惨败，不太可能今天就打过来救人。我们几个人的命运，完全掌握在那个施县尉的手掌心里。而他显然并不是一个善良仁厚之人。

　　六月初的现在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没有任何遮蔽的太阳底下，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晒得人中暑。我们四个人都在苦苦支撑，一秒钟一秒钟地挨着。而每一秒钟，都像是一个时辰那么漫长。身上的汗水糊满了每一个毛孔，又被灼烤、蒸发，我感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着火，裸露的肌肤火辣辣地疼。眼前除了炫目的阳光，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不知道挨了多久，理智地估量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因为太阳已经升到了一天中最高的位置，也是最为灼热的时刻。那些负责看守的士兵早就已经跑到屋檐下阴影中，一边纳凉一边幸灾乐祸地议论我们。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他们。从一开始，我就在思考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困局，但想来想去，这个局面依然无从破解。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单靠我们自己，我想不出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这时我忽然听到从旁边的茅屋里传出山越的叫喊声。他们叫了什么我听不懂，但他们的声音却为我已经模糊的意识带来一丝清醒。看守的士兵立刻跑过去呵斥，山越们也七嘴八舌地回击，以方言为主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句骂人的汉话，可以想象他们的方言肯定也是在骂这些士兵。几个士兵起初是隔着屋子跟他们对骂的，后来大概是动了怒，准备开门进屋打人，便动手打开门锁，刚要进去，院外传来一个轻浮的声音：“干什么呀吵吵嚷嚷的？”

　　士兵们暂时停下动作，我们也循声望去，只见余扬带着两个仆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余少爷眉头一拧，一脸嫌恶的表情，瞅着那几个士兵训斥道：“这是在干什么？吵嚷的声音在外头都能听到！”

　　士兵虽然不听余家的号令，少爷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一点的，为首的一个便陪笑着解释说在教训犯人。余扬翻了个白眼，把目光转向我们，满脸得意。奚英忽然间高声说了一句什么，我们谁都没听懂，但余扬的注意力却被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呢，女贼？”

　　奚英冷笑一声，用沙哑的嗓音回了一句：“你说呢？”

　　“哼！还嘴硬！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昨天你欠本少爷的债，本少爷现在就跟你算算清楚！”

　　“那好啊！你要算账就自己过来！以为我会怕了你不成？”

　　奚英毫不在意的激将顿时戳伤了余扬的自尊心，他明显被激怒，笔直地朝着她走了过来。我不免为奚英感到担心。我们身陷禁锢，这时候激怒余扬，吃亏的还是奚英自己啊！我叫了一句“奚姑娘！”意在提醒，奚英却给了我一个自信的眼神。

　　余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奚英面前。他走得快，跟在身后的两个仆人并未及时跟上，他们之间差了四五步的距离。就在他刚刚停下脚步，尚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奚英忽然大喝一声凌空跳起！她的双手仍然被紧紧束缚在刑架上，依靠臂力和腰力将整个身体带了起来，一脚踢中余扬的心口，另一脚紧接着将他撂倒在地，用力踏在他的背上。

　　与此同时，陈庆也一声大喝，绷断绳索摆脱了刑架！

　　而茅屋那边，先前已经被打开锁的屋门也被撞开，关在里面的山越蜂拥而出，扑向猝不及防的看守士兵！

　　一瞬间，我们好像已经翻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