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73、漩涡中心

　　新年欢声而过，初三，慧遥便拉着丽秋回了一趟老家，请那位老中医帮丽秋调养病情。
　　初七后，大家相继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谈起新一年的理想，慧遥还蛮多：首先母亲的身体再健康一点，全家圆满，无病无灾；其次就是还清所有的外债，工作顺利；最后就是找一个两厢情愿的如意郎君，恋爱结婚。
　　当然，理想终归是理想，人这一辈子所有的圆梦行动，都充满未知与不确定性。即便一路披荆斩棘走到那个最初的梦想边缘，一切也可能早已面目全非。
　　正月的气息刚过，慧遥在志宇集团就成功转正，薪资提高不说，职位上还能接触更多更具挑战性和学习性的工作。
　　安然对她更是给予莫大的支持和信任，一路不遗余力的言传身教，让她的工作一路高歌猛进，潜能与职位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让慧遥头疼的是，小瑜不肯辞职离开沐阳的工作，说已经答应了张安伟，再做一段时间。而且张安伟现在很积极地在跟沈麟君学习，也给了她很多提升的机会，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小瑜恳求慧遥让自己继续留下。
　　慧遥无奈，只能答应，“算了，你今年十月注册会计师考试，如果你能考过，你要怎么做随你，我不再管了。但要是没考过，你还是听我的，尽早离开。”
　　小瑜很自信地点点头。
　　转眼间，来志宇已经四个月，一切都在应有的轨道上稳步进行，如果没看到有关富思诚的各种负面消息，慧遥恐怕真的已经对沈麟君的意图完全放下了戒心。
　　新年之前，西城物业的员工就已经在富思诚门前示威维权，并将此次劳动纠纷提交劳动仲裁。
　　即便当时闹得火热，仲裁庭多方取证后认为：富思诚授意西城员工在西城交接闹事的指控没有十足的证据，况且事后富思诚也确实帮这些员工“安排”了工作，至于去不去是员工自己的选择。
　　所以，西城员工对富思诚“欺骗员工，变相开除”的指控不完全准确，对于讨要三倍赔偿的诉求不应该完全支持。
　　经过调解，仲裁庭判富思诚应当为愿意留下的员工提供新的合适的工作岗位，如果不能，就提供理应赔偿遣散费，而对于主动离职的员工则没这个必要。
　　这个判决因为在过年前两天下来，所以忙于新年假期的大伙儿并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但年关刚过，反对的声浪便一波高过一波：对于富思诚来说，腾几个职位暂时接收一部分人是绝对没问题，只要有人接受，便有机会分化他们，这是最划算的。
　　但对于维权员工来说，一旦有人服软，对大部分人是不利的。
　　况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那些游走在政策边缘的暗黑资本家，是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打太极。
　　所以，大部分人倾向于赔款，少数想保证工作的人碍于大部分人的压力，化作墙头草随风倒。
　　于是两方相互拉锯，搞得在仲裁判决完全没办法执行。
　　于是，这一轮纠纷便顺利被闹到了法院。
　　两百号员工联名上告富思诚，在江州市虽然算是个大新闻，但员工与企业的纠纷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奇怪的是，这次媒体版面竟然铺天盖地占满头条，底下评论杂七杂八，更有电视节目跟踪采访，特约评论员七嘴八舌。
　　拉出西城交接时，聚众闹事刻意抹黑这两百人的有；
　　咒骂无良资本家压榨劳动力，吸别人的血养肥自己的更是获得压倒性的支持。
　　一夜之间，平时对企业事件见怪不怪，忍气吞声的上班族似乎一下子从沉睡中觉醒，不但对此评论爆发异常热情，连富思诚之外的各种劳务纠纷都被万能的网友一桩桩晒到网上。
　　一件比一件令人发指，一桩比一桩激起人神共愤。
　　于是乎，法院还没判决，社会就已经完成定位：富思诚是个披着合法外衣，干着压榨劳动力的黑工厂。
　　媒体更在网友高涨的关注度鼓励下，继续深挖内幕，连富思诚三年前的事情都被爆出来：孔诚为夺位逼死姐姐孔思，逼疯害死姐夫的情人，找人打残姐夫的私生子，气病姐夫等等一连串，有鼻子有眼的故事，曲折离奇。
　　吃瓜群众对员工的同情一闪而过，眼睛很快从劳务纠纷转换为家族企业内斗的连续剧的关注。
　　还真是好戏连台，一出接一出。
　　如此下来，孔诚即便有信心打赢官司，也不得不为挽回富思诚的声誉而危机公关：收买记者，控制舆论；又下血本重金收买原告一方人心。
　　不想，事情刚刚有点起色，富思诚内部却因他之前党同伐异，矛盾突然激发，十几位高管同时扔下辞职信，一走了之。
　　富思诚爆发离职潮的消息再次回归版面，股价难看。
　　孔诚一怒之下，破格提拔多名亲信，并将空出的岗位许诺给原告一方的发起人，以求尽快庭外和解，结束纷争。
　　这次，大家倒是松了口，但那几个发起人也不傻，趁机逼孔诚答应更多的条件，以求安稳留在富思诚。
　　在孔诚的步步退让下，庭外和解初具雏形。
　　眼看这场风波即将结束，江州市多雨时节如期而至，大雨倾城而下，富思诚地产新开发的住宅商业大楼，竟有两座出现地面塌陷的状况，其中商业大楼更是出现严重漏水，整个办公楼水漫金山。
　　地面塌陷还阻断下水道和电网，大楼随后停水停电，无法正常作业。
　　更糟糕的是，孔诚为安抚租客业主，不顾大雨未歇，连夜找来幕墙工程工人抢修，一时疏忽造成两名工人重伤。
　　孔诚也顾不上安抚受伤工人家属，办公楼存在这么严重的质量问题，租客们纷纷找上门来讨说法，给招商中心带来不小的压力。
　　而究其原因，施工方是孔诚的亲戚，质量问题无法保证，这其中的内幕给了大家更多的想象空间。
　　租客公司在网上调侃：窗前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如此诗情画意，却满满悲伤。他们将大楼质量造成的停工损失，要富思诚和施工方全权承担，并要求赔偿租赁押金和保证金等各项损失。
　　孔诚焦头烂额，不得已弃车保帅，把那个贪财的施工方亲戚推了出去，想以此平息众人怒火。
　　不想，重伤住院的那两名工人有一人不治身亡，其家属几次上门讨要赔偿都找不到孔诚，一怒之下再次诉诸媒体，下跪大喊“天理何在”。
　　这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西城物业的员工瞬间翻脸，拒绝庭外和解，要继续对簿公堂；问题大楼的租客业主也联名上告富思诚与施工方涉嫌欺诈；重伤工人的家属也同仇敌忾，要孔诚为死去的人下跪道歉；施工方亲戚，更大骂孔诚背信弃义，卸磨杀驴。
　　事情演化到这一步，孔诚众叛亲离，千夫所指，却也积极应对危机。
　　可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偏偏孔诚当初为荔园工业园投入巨大，且为购买黄一迪夫妇的股份，差不多掏空了他的个人家底。
　　后来危机公关，富思诚集团股票波澜起伏，为稳定股价，他联合一些大股东也花费不少。
　　如今，富思诚面对多项联名官司，如果不能稳定情绪，妥善处理，恐怕倒霉的事会永无止境。
　　这些事，在志宇集团别的员工看来，不过是茶前饭后的八卦资讯，可对慧遥来说，即便四个月前就料到孔诚会倒大霉，却没想到来得如此剧烈迅猛，竟然有一口气将他踢下神坛，且不容任何还击之力的气势。
　　这样的布局，确实令她直冒冷汗。
　　果然是，愚蠢的人只会制造麻烦，聪明的人会制造麻烦，也会解决麻烦，而黄利耀这样的人，不制造麻烦也不解决麻烦，只需要引导聪明人和笨人，让他们顺着他想要的方向走，就能达到目的，还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黄利耀，这个人太可怕了。
　　但是，富思诚毕竟家底丰厚，即便孔诚自己搞得山穷水尽，只要富思诚还在，他就倒不了。
　　那么，黄利耀必定还有后手了。
　　不出慧遥所料，孔诚撑不住富思诚，黄利耀适时被请出了山。
　　很快，西城员工的问题庭外和解，每人都拿到相应的赔偿不说，愿意留下的安排工作，不愿意的就介绍到别处去，志宇就接受了一部分人员，还是沈麟君派慧遥亲自安排的。
　　而关于问题大楼与伤亡工人的事情，牵扯到富思诚、施工方还有旁边地铁修筑方的多方责任，黄利耀也花了一定的时间去凑成谈判，可大家相互争吵，不肯退让，到底也没谈拢。
　　继续上法院，一旦三方相互举证，就会查到孔诚与施工方的关系，以及他们相互勾结，贪污谋私的罪证，判决对孔诚最是不利。
　　尤其孔诚已经两次被执法单位约见，还扣留了几小时，更弄得他心惊胆战，精神不振。
　　为了安抚内外人心，减少罪责，孔诚不得已低价出让富思诚的股份给黄利耀马伟等人。
　　经过层层周旋，除了归在孔诚妻儿名下的那部分不到百分之八的股份，孔诚几乎被黄利耀一派吸干榨尽，彻底退出富思诚权力角逐。
　　孔诚认输的这么快，大大出乎慧遥的意料。
　　而黄利耀以最小的代价得到富思诚绝对的掌控权，也等于要承担孔诚在问题大楼上的所有赔偿责任，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尤其之前孔诚掏空心思争取的那个荔园工业园项目更是因投入周期长，资金回笼慢成为累赘。
　　经过股东会商议，富思诚决定出让部分产业，抵押优质项目进行大额贷款，并对住宅楼降价销售，以缓解目前的资金压力。
　　而这之中，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志宇集团的沈麟君，他不但以明显低于市价的标准横扫富思诚多项优质资产，更强势入股荔园工业园项目，成为主要开发商之一，可以说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商业利益，成为最大的赢家。
　　慧遥之前还疑惑沈麟君在富思诚风波中扮演什么角色。
　　沈麟君看似完全置身事外，却从西城员工闹事，富思诚离职潮，到问题大楼租客上门讨说法，都抹不掉他的影子。
　　现在看来，沈麟君早就看透富思诚内部问题，并一直在帮助黄利耀打击孔诚，现在得到的一切不过是跟黄利耀在分赃而已。
　　联系之前发生的一切，慧遥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黄利耀利用叶珊珊偷拍她，后来底片落到沈麟君手里，这绝对不是巧合。
　　如果他们之间早就暗中达成什么协议，那之前面上进攻，暗地里步步退让，恐怕也是为了喂撑孔诚，进而搞死他。
　　如果是这样，那慧遥自己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棋子呢？
　　慧遥越想越不安，虽然现在风平浪静，可她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现在说不上原因，却也暗暗开始防备沈麟君，这也是个可怕的人物。
　　经过各方多轮谈判，大家也适时各退一步，富思诚集团的法院传票被撤销，富思诚在黄利耀的手中，逐渐恢复平静。
　　志宇与富思诚签约入股的仪式很快来了，沈麟君没带别人，只点名要慧遥同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慧遥嗅到危险，便装病请假。
　　不想沈麟君的电话直接打来警告，“废话不多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不想去，最终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想要在志宇安稳待下去，到时候就给我准时出现！”
　　沈麟君说得没错，想要在志宇安稳待下去，或者说想要在江州市安稳待下去，明天就必须按时列席，还必须要高兴地看着他们握手联合。
　　躲不掉，就笑着面对。
　　当天，沈麟君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最是万众瞩目，黄利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双方笔落约成，万众鼓掌庆祝。
　　但富思诚其他人对慧遥异样鄙意的目光若隐若现，最是惊心。
　　而沈麟君对此视若无睹，还故意拉着慧遥到处转悠，四处介绍这位得力干将的“汗马功劳”，惹得大伙阵阵惊世骇俗的赞叹。
　　慧遥自知身陷漩涡，无法自救，除了祈求眼前的家伙可以施舍一个救生圈，别无他法。只能咽泪装欢，各中苦楚，非常人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