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49、事情原委

　　经过一连串繁琐的手续，慧遥终于把薛阳从看守所中捞了出来。
　　薛阳面色憔悴，形容颓废，走出派出所的那一刻，抬头仰望阴暗的天空，极度悲伤后竟然无力大笑起来，笑眼中隐秘着层层血丝，好像从荒野归来的垂危之人，昔日的体态全无。
　　良久，他终于擦干泪痕，整理好衣衫，回头看着慧遥缠着层层纱布的手，“慧遥，对不起。丽秋，她怎么样了？”
　　“她已经没事了。”慧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我的伤也没事。你不用再自责了。薛阳，能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高中的情况一如前面介绍，当时学校体格健壮，学习成绩优异的薛班长痴迷校花刘盈，希望将来有一天把她娶回家。
　　而刘盈对薛阳的态度却是朦胧难懂，不接受也不拒绝，这样也造就了薛阳、刘盈以及暗恋班长的丽秋之间的三角恋。
　　可毕业之前，这层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可能因为刘盈长期吊着薛阳让他逐渐疲惫，也可能是丽秋的执着令他开始感动，他跟丽秋约定好一同报考江州大学，为未来一起奋斗。
　　但是，当丽秋兴高采烈地拿着江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去找薛阳时，他却抱歉地说自己高考失利，已经与江州大学无缘。
　　丽秋信以为真，一时无措，正当她准备为爱舍弃江州大学，才赫然发现一切只是借口。
　　薛阳最终选择跟刘盈去了二流大学。
　　可薛阳还是失策了，刘盈的眼泪与撒娇并不是承诺，大学四年，她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并毫不顾忌跟着那个人上学、下学、外出旅行游玩，将他的一片真心任意糟蹋，弃之不顾。
　　大学毕业后，薛阳怀着一颗被捏得的粉碎的心来到江州找工作，却因毕业院校不够档次，四处碰壁。
　　在一家公司面试时，薛阳再次遇到了丽秋，不禁暗暗自嘲：他对丽秋失约，刘盈玩弄了他，现在却在身为面试官的丽秋门下找工作，这真是报应！
　　丽秋事后问他，“现在找工作这么不容易，你有没有为当初的选择后悔？”
　　逞强顾面子也好，不愿输给她也罢，即便已经悔得肠子发青，他也只在面上无所谓地笑笑，“刚刚毕业，谁会那么顺利呢？不过刚刚开始，怎么会那么容易谈‘后悔’？”
　　事后，薛阳拒绝了丽秋的offer，毅然决然回到学校，准备攻读江州大学的硕士学位。
　　可刘盈的出现再次打乱了一切：她趴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泪眼娇滴，将他原本由爱生恨的内心整个淹没。
　　很快，他就兵败如山，带着刘盈重返江州，准备靠自己的双手为曾经苦苦追求的女神打出一片新的天空。
　　找工作难，找到工作后升职加薪更难，而像丽秋那样受到重用一路平步青云很快坐上高级管理职位更是难于上青天。
　　可薛阳凭着聪慧的才干与不服输的韧劲儿，终于半年后闯出了一片相对傲人的成绩，成功升职加薪，并租到相对宽敞的房子。
　　就在他打算与刘盈一起好好经营未来时，忽然发现这次的成功全靠丽秋在背后放水，一时自尊与情意交织相扰，五味杂陈。
　　他对丽秋五年如一日无言无悔的付出，心存感激与愧疚；也对她无论学习事业总是强过自己而自尊受伤。
　　而刘盈毫不体谅他的辛苦，一味大手大脚花着血汗钱，也令他大为头疼。
　　他陷入极度矛盾之中，浑浑噩噩地找到了丽秋。
　　两人把酒言欢，回忆过往，终于把过去几年的爱恨情愫全部说开。
　　他感激丽秋的付出，但他深爱刘盈，即便她并不那么完美。
　　他也痛恨自己过去的懦弱，面对刘盈的若即若离而摇摆不定，伤了丽秋的心。
　　他更道出心声，“丽秋你为什么总是比我强，以前在学校是，现在也是，在你面前我根本抬不起头。我敬佩你的才华，一直希望可以向你看齐，却总是望其项背，无法超越。跟你在一起，我有太大的压力，我不想一直被你踩在脚底，请你放过我！”
　　丽秋听得泪落连珠，“我明白了，可你为什么一直不明白，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希望可以做你最坚实的后盾。好了，你对我没有责任，不用那么自责。”
　　之后没过多久，薛阳他就听说丽秋忽然离开江州，并且音讯全无。
　　三年来，薛阳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话伤透了她的心，对此自责不已。
　　原本在与刘盈订婚那天看到丽秋跟黄一迪在一起，以为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却很快发现黄一迪是有妇之夫，内心一片狼藉。
　　几年来，刘盈的拜金虚荣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订婚那天更是让他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即将尘埃落定，他却发现刘盈跟黄一迪在订婚之后竟然保持了联络，还背着自己偷偷约会。
　　他气得暴跳如雷，质问刘盈。
　　刘盈心不在焉，只骂他疑神疑鬼。
　　他想找丽秋问清楚，丽秋表示跟黄一迪不熟，让他自己跟刘盈沟通。
　　很快，他的事业遭到重创，原本即将到手的奖金提成宣布泡汤，这就意味着无法如期交足婚房首付，那么之前的十几万定金也会打水漂。
　　他东奔西走试图力挽狂澜，却根本无济于事，焦虑之下找领导理论，却被激怒在公司吵了一架，之后就收到被开除的通知。
　　三四年的心血，一朝倾塌殆尽，他心力交瘁之下昏倒在地。
　　那天，丽秋再次回到了那所整个国家的家长学生挤破头都想进入的校园。
　　四年了，这里的一切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教学楼、食堂、宿舍新建了好几座，各个雕梁画栋、匠心独运，只有生物学院还跟当年一样遗世独立。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昔日的篮球场。
　　她还依稀记得这里曾经激烈的可以等同甚至超过NBA的精彩赛事，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那个时候震耳欲聋的摇旗呐喊声，眼前回放着那个模糊的他投篮的精彩瞬间。
　　远处的一个篮球架下，一个默默地投篮，背影孤寂苦闷却似曾相识的人影映入眼帘。
　　那个背影尝试很多次，却终于没能投进去一个球。他抱着球，无精打采地发呆，心神无主地仰望着那个古老的篮球架。
　　丽秋慢慢走进，这才确定是薛阳。
　　昔日同学心中的“乔丹”此时却是这副死气沉沉的尊容，丽秋心酸之意油然而生，“为什么不投了，继续吧！”
　　薛阳回头看了她一眼，黯然无光地摇摇头，丢下了球，“不行了，我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还在为刘盈的事烦心吗？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不清楚。”
　　薛阳摇摇头，“我知道，我也没资格去找你。”
　　刚刚捡起的篮球忽然在手中打滑落地，发出咚咚的回响，他抬头遥望四周悠然的环境，淡淡苦笑，“一直希望可以来这里学习，有机会，却一次次放弃了。现在，真的连在这儿投个球的信心都没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失业了，昨天接到公司的电话，我被开除了。”
　　“为什么？”
　　“如果他们要开除你，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薛阳瘫坐在地上，心神沮丧，忧愁如山，“我在那个公司劳心劳肺地干了四年，结果还是说开除就开除！”
　　丽秋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开除就开除了，仅多换个工作而已。你也不用这个样子，又不是什么都废了，至少，你还有一身本事，还有朋友和亲人。”
　　薛阳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比之前更显憔悴了，不由得再次低下头，“丽秋，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丽秋的眸光微微颤抖，缓缓站了起来，“我听别人给我说过无数次的对不起，可你的这句，我听不明白，也受不起。”
　　“丽秋，其实，其实我——”他欲言又止，不知是想对三年前的事道歉还是最近的事。
　　“算了吧，”丽秋淡漠拉他起来，捡起那个球递到他手中，“我记忆的薛阳，是我们学校的灌篮高手，打球，从来不是他头疼的问题。所以，请你暂且忘掉眼前的烦恼，再投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给我看吧。虽然你没有在这里念过书，却不代表你比这里的学生差。薛阳，拿出你当年的气魄，把他们都比下去吧！”
　　薛阳站在那道线内，丽秋退出线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慢慢地举起那颗球，踮起脚尖，身子上扬，他马上就要投进去了，可他却又缩了回来，手中的球再次骤然落地。
　　他不敢看丽秋，只低着头，“丽秋，对不起！”
　　丽秋的心情就像一只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在即将登峰造极的时候骤然坠地，终于忍不住朝他呵斥道，“你是怎么了！那个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的薛阳哪儿去了？你给我捡起那个球，你给我好好地投上一漂亮球出来给我看！”
　　“丽秋，对不起，我——”
　　丽秋失望闭眼，“薛阳，我没想到三年后的你，竟然变成这个样子！我错看了你！”
　　薛阳望着她远去的绝望背影，眼眶模糊，再次瘫坐在地上，抱着头，暗自痛苦。
　　丽秋回到家，黄一迪还等在门口，她对此视若无睹，进屋关门，“我累了，我想休息！”
　　黄一迪照例面无情绪，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仍旧有所期盼，“哦，我改天再来看你。”
　　对丽秋来说，即便对薛阳的心意早就埋葬在了三年前。
　　可他是她最青涩的初恋，是那个让她多少个夜晚都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男人。他就是万星璀璨中的那轮明月，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可却是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
　　可如今，却让她看到他现在这个颓废不堪的模样，已经死水一片的心也禁不住卷动尘沙。
　　她酸涩的双眼滚下那忍耐许久的永无止尽泪珠，洗刷着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心灵。
　　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从最初的美好到今天的破碎，残酷的岁月似乎是一片充满罪恶的沼泽地，正在将她所有美好的记忆与信仰都一点一点地拉入无间地狱，而奋力的挣扎却只能换来加速的灭亡。
　　而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薛阳鼓起勇气向刘盈求婚，却被刘盈无情拒绝。
　　薛阳失去耐心，自从发现了她跟黄一迪的暧昧关系后，他一直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愤怒，虽然每次想起来他都痛苦难耐，恨不得掐死这个伤透他心的女人。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爱她爱得不能自拔，还是没脸见丽秋，还是不敢让父亲知道。
　　反正，他始终难以放弃。
　　他一直告诫自己，只要刘盈不再见黄一迪，他就可以原谅她。
　　可事实上，这几天，他已经听到一些闲话，忍无可忍，终于爆发，然后把积攒了一个多月之久的怨恨，和七年来的若即若离的痛苦都一并发泄在刘盈的□□上。
　　之后，刘盈起身离开。
　　薛阳懊悔不已，抱住她苦苦哀求。
　　她只决绝地拨下他的手，“我们是该有个了断了。再这样下去，你痛苦，我也不好受。我一直不敢跟你提分手，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一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骗自己的感觉，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不能放弃那个可以给我生活的人。你今天，总算把你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了。我算是还了你一点情分了。分手吧！”
　　“不，刘盈，我现在给不了，可你在给我一点时间，我以后一定——”
　　“以后是什么时候！”刘盈暴躁地打断了他，“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我没有那么多青春在去等你那个遥遥无期承诺了。而且，你真的可以给我吗？薛阳，虽然你没说过，可我早就知道，你被你们公司开除了，婚房也告吹了。你现在根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无业游民，你拿什么养活我！你这样一直骗我，一直骗你自己很好玩吗？”
　　“刘盈，”薛阳痛苦地紧紧抱住她的腰，“不要走，虽然我失业了，可我还可以在找更好的工作。我会做到我的承诺的。”
　　“够了！”刘盈绝情地甩开他的胳膊，“薛阳，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你不是爱我，你只是因为我比陈丽秋漂亮，你只是因为放弃了陈丽秋后不敢再回头找她，你只是因为陈丽秋事事比你强大没有面子，所以一直死缠着我而已。可现在好了，你跟她都一无所有，正好抱一起共患难，多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一直去找她，既然对她有那么多的愧疚，你就光明正大去弥补啊，我成全你们！”
　　“不，刘盈，我是真的爱你的！”
　　“是吗？就算是，那我跟了你这一年多，也算是报答你了！你给我买的首饰，”她把那些项链耳环什么都捧出来，“我全还给你，我不欠你什么的！”
　　“刘盈！”
　　“你不用瞪我！”刘盈毫无顾忌，“薛阳，你高尚不到哪里去，你跟那些男人一样只是贪恋我的美色！你早就知道我在骗你，还傻乎乎地给我骗，你以为我会感动吗！我生来就是尊贵享福的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缠着我不放！”
　　“啪！”薛阳忍不住给了她一记耳光。
　　刘盈摸了摸打疼的有脸，推开薛阳的胳膊，夺门而出，头也不回。
　　而薛阳却抱着头，倚在门前，痛苦不堪。
　　然而，另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却在刘盈走后两三天被赤裸裸地丢在眼前，原来，这一切都是黄一迪故意搞得鬼。
　　黄一迪毫不顾忌抓着他的衣领，凶光四射，“就是我干得！我追了她那么多年，却始终赢不了你。为了帮你，她甚至连收受贿赂，挪用公款，泄露机密这样的罪名都吞了下去。你算个什么东西！在她眼里你是最能干的，而我只是一个倾慕她依赖她的小弟弟。现在，我就是要当着她的面抢走你身边的女人，毁了你的事业，让你一无所有，我要让陈丽秋看清楚，你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懦夫。我比你强，我要让她为当初的选择后悔！”
　　薛阳吓得惊恐不已，“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对她做什么！”
　　黄一迪狰狞奸笑，“你说呢，她当初那么糟蹋我的心意，我当然要让她后悔！你等着瞧，你的女人，都是我的！你之前所珍视的一切，我都要抢来，我要你输的彻彻底底，永无翻身余地！”说罢丢下胆战心惊的薛阳，心满意足地去了。
　　天气忽然溜来一团乌云，很快就风雨交加，薛阳坐在树下任雨水敲打，浑然不动。
　　丽秋打伞匆匆赶来，“薛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赶紧跟我走啊！”
　　可薛阳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丽秋着急，使劲拉他，“快走了，这雨太大了！”
　　“你放开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让这雨多浇浇我好不好！”
　　“你会着凉的！”
　　内疚，愤怒，委屈，悔恨，仇视，躁动与不安层层交织的大网将他牢牢套锁，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为什么会遇到眼前的林林总总和来来往往奇奇怪怪的人。
　　情绪颓废也好，狂躁也罢，反正脱口而出的话语未经大脑却又是心中并最原始的呐喊，“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我拜托你不要总是这么自作多情好不好，我从来就不爱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即便现在刘盈走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你明不明白！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不为风雨，只为心冷。
　　丽秋木然地立在了原地，举着伞沉默了良久，“薛阳，你以为我现在关心你，是想你赶走刘盈来爱我吗？没错，我是喜欢过你，可那是七年前，距离我们已经有两千多个的日日夜夜了，我早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跟时间赛跑了。”
　　薛阳的面目因为咆哮而显得有些扭曲，“可你都走了三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在我跟刘盈马上结婚的时候，带着黄一迪来闹场！”
　　“你终究还是恨了我，我很抱歉。”丽秋的泪水跟雨水融合到了一起，连成一条细细的线条，她抹掉眼前的雨雾，捡起掉在一边的雨伞，“你们不愿意看到我，我再也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了。”
　　薛阳回头见她瘦弱的身影，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因为万丈深渊的临近而全数湮灭，他终于上前拦住她，“丽秋，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你三年前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丽秋淡漠一笑，“我什么委屈都没有，即便有，也不是为你。”
　　薛阳无地自容：她还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抗。如果她能娇弱一点，哪怕一点点，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呢。
　　薛阳大口吐气，千网交织的情绪透露出丝丝决绝，“丽秋，我对不起你。这辈子还不了，只能下辈子还。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黄一迪再有机会伤害你的，我会让他永远都不会再来骚扰你的！”说罢转身就走。
　　丽秋木然留在原地，雨水依旧哗哗不止。
　　她忽然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细细回味了他的话，他的处境，他的表情，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她慌忙丢下伞想要把他追回来，却在千辛万苦的追寻中赶上了一枚亮眼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