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37、迫不得已

　　麟君来到海心，慧遥闭门不见，他便泼皮无赖一般赖在包间找茬，无论是服务员微笑规劝，还是小瑜忍着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冲动前来传话，都无济于事。
　　他像个流氓无赖，甩了酒瓶，掀了桌椅，抱着胳膊，不依不饶，“不让你们钟总出来见我，今天这事就没完！”
　　慧遥拍拍小瑜的肩膀，“随他吧，不要理会，再闹就给我报警！”
　　这话被小瑜传来，麟君倒是安生，可就是呆在包间不走，“她不来，我就在这儿久等！”
　　于是，整整一天，他呆在那儿劝不走，也赶不走，还直接躺下睡觉。
　　慧遥敲门进来，他睁大双眼确定不是做梦，不是幻觉之后，立即从座位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伸出双手，“慧遥。”
　　可慧遥却神情冷淡地后退到了门口，将原本半开的门，全部打开。
　　一颗心最痛的莫过于刚刚经历了蜜罐子中的短暂甜蜜却忽然被捞起来丢进了苦涩的毒药中。她就是这样，明明近在咫尺，却一直相隔天涯。
　　麟君想要爬过千山万水去抓住她，她却不但不与他一起努力向一起走，还继续向更远的地方奔跑，丝毫不肯停下来等待他片刻。
　　慧遥神色凝重，气势凌然，顺势扶好桌椅，在他面前坐下，“沈总一直要见我，我想了很久，大概是之前占了你太多便宜没给钱，你心里不舒服。我仔细算了算，我干妈家的那些饭菜住宿，还有你生病住院的花费就算了。但我回家乘坐的头等舱，和在你跟慕清雯婚房中逗留的那几日，按照五星级酒店的价格，我给你折算三万吧。”
　　她漠然将钱放在桌上，“今天这顿饭我们海心请了，沈总收了钱，吃饱喝足后，还请顾念过去的情分，不要再为难我们。”
　　麟君眼望了一眼桌上红彤彤的一叠钞票，面色由最初的暗黄变成暗红，再从暗红变成了铁青；眸光由柔情变成黯淡，再从黯淡变成火花；手心也从最初的温情触摸变得软若无力，最后也随着面色与眸光一起直接跳跃到了青筋暴起的火烧云的阶段。
　　慧遥也不管他情绪如何，只转身要走。
　　麟君忽然狂风大作，一把将拽她回来，顺手甩上大门并迅速将其反锁上，在她还没来得及挣脱他粗暴的右手时，左手已返回将她整个人牢牢地按在了墙上。
　　而当他的唇要靠过来时，她已经迅速一口咬到他的手臂上，在他吃痛手里有了松懈时，她很快抓住机会，将他推到一边，转身开门。
　　他很不甘心地再次将她拉回来，目光如炬地顶住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慧遥凛然推开他的禁锢，“沈麟君，我不说破是还想给彼此留一点脸面。你怎么骗我的，又是怎么用摄像头偷拍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保护你！”
　　“是吗？”慧遥冷笑一声，“就算真有危险存在吧。可你骗我呆在你跟慕清雯的婚房中，还刻意偷拍那些暧昧的照片，你存的什么心。你不过是借此机会，混淆视听，让别人以为我是自动送上门的，就算你做了什么，也是我自作自受，控告无门。你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要埋我，可怜我竟一直相信你是谦谦君子，不会伤害我，真是可笑。你不是第一次害我，也不是第一次对我说谎，利用我。是我自己不长记性着了你的道，搞成现在这样我认倒霉。但你如果不知收敛，还纠缠不休，抱歉，我不会坐以待毙。你们沈家也好，慕家也罢，反正我得罪的人已经不再少数，逼得急了，我也会让你欲哭无泪！”
　　说罢，慧遥避开他阻拦的胳膊，推开门，沈麟君的父母和沈欣婷正好与她打照面。
　　沈国勋夫妇那一双宛如冰刀的锐利双眼，与欣婷那双虽然平静却依然将她打入冷宫的眸光，同时扑入视线。
　　慧遥清楚自己的处境，也忽然明白了安然请自己来这儿的用心：在这儿说话，确实比任何地方都方便。
　　麟君面色难看，当然知道接下来慧遥可能面对的一切，想请父母和欣婷离开，却也知道全是徒劳。
　　慧遥面对他们的不屑，也无话可说，解释无益，便扭头就要走。
　　可在他们看来也只是人前装清高，人后绿茶婊，“钟小姐，我们谈谈。”
　　“抱歉，我没空。”
　　“钟慧遥，”欣婷强势拦住慧遥的去路，“既然走到这一步，你迟早要面对，就算你现在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你也没资格拒绝我们。”
　　沈国勋夫妇盛气凌人地走进来，一眼秒到桌上的钞票，倒也露出几分赞许，“看来你也知道该做什么，倒是我们担心的多余了。钟小姐，如果桌上这些还不够，你想要多少，开个价，一切都好商量。”
　　沈麟君面露尴尬与不耐烦，受挫灌下一杯啤酒提醒道，“妈，这是她给我的钱！”
　　沈夫人倒是一阵意外称奇，回看一眼不卑不亢的钟慧遥，“是吗，那她还清了吗？”
　　“她不欠钱！”
　　慧遥默然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有点疼，有点痒，却完全没必要为此暴跳如雷，“欣婷，知道你们嘴里没好话，我没有义务在这儿折磨自己的耳朵。如果一定要我表态，我只有一句话，”她回瞥了麟君一眼，“你们这儿如果没问题，我这儿就一定没问题。”
　　慧遥径直离开，毫无犹豫与留恋，只又回头提醒，“再提醒一下，这家店面的老板是安然和茹意，如果你们觉得对他们很好交代的话，就尽管在这儿闹腾。我无所谓！”
　　“哎，”沈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国勋挥手阻拦，“算了，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而后瞥了麟君一眼，“你该死心了吧。”
　　麟君面色发青发红，懒得搭理，只身离开包间。
　　欣婷恨铁不成钢地跟出来，“哥，你醒醒吧，她不是傻子。”
　　麟君拨了拨被她咬过的胳膊袖子，一个清晰的牙印，陷入骨肉。
　　他抬头望着毫无情感杂质，一心与父母统一战线的欣婷，“你今天跟爸妈一起来是想干什么，一块来羞辱她吗？欣婷，你是怎么了，你跟她不是朋友吗？”
　　欣婷嗤之以鼻，“朋友怎么了？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谁跟谁都能成为朋友。”
　　“你，”麟君竟无言以对，却心有不甘，甩脸而去。
　　沐阳酒店的经营权被沈麟君夺走，清雯没有太多意外，也没有太多感伤，平心而论她甚至有些庆幸，可是慕家的利益受损她也不得不低头接受来自祖母的问责。
　　她干净利落地料理了舅舅的脏事，半途遭遇绑架，慕老太太并不在意，反倒以她明知沈麟君的野心却放任沐阳酒店的人支持他为由，半是恼火，半是心寒地感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知道你迟早是沈家的人，却没想到还没出嫁就胳膊肘往外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清雯沉默接受，静持而立，对于祖母偏心的言论虽心中委屈疲惫，却也习以为常。
　　麟君这么做，除了对她施压，更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虚荣心的作祟下，他从来不愿承认自己能够迎娶慕家千金是高攀。
　　清雯默许他的行为，除了因多年身在娘家与婆家中心努力维持平衡的疲惫不堪，也是为他们即将生变的婚约下一道赌注：至少，他们都在努力维持这段关系。
　　俊涛为清雯不平，“奶奶，清雯绝对没有背叛慕家。是那个沈麟君太狡猾，利用了她的感情。她这次受了委屈，已经很难过了，奶奶就别再责备她了。”
　　慕老太太转而施压慕长河，“我们慕家风风雨雨一百年了，当初你说要回国发展，我和你父亲都全力支持。你也争气，这些年在国内挣了一份家业，让我能带你父亲的牌位风风光光地回来享福。可是，你的婚姻和子女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头病。俊涛和明瀚再好，终究没有慕家的血统。清雯没给家族丢脸，可今天这件事你怎么解释。这些年，长波他们夫妇在马来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搞不好就要宣布破产了。如果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你难道要坐视不理吗？之前跟你提的事，好好考虑一下吧。你没有儿子，清云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你就让他过继过来吧，别让我们慕家断了基业的传承。马来那边是靠不住了，你难道想让唯一的侄子喝西北风去！要么你让清云进慕氏，要么马上再给我生个孙子我就不逼你了！”
　　慕长河心疼女儿，却又对容月的状态更加忧心，既然拗不过母亲，只能被迫应允，“好，明天你就带清云来。”
　　俊涛听闻慕长河屈服祖母，大为火光，“奶奶，您偏心也没必要这个样子吧。我和江明瀚怎么样您可以不管，可清雯是您亲孙女，您为了孙子不要孙女，把她这些年为家里所有的牺牲都当做给慕清云铺路的垫脚石。您于心何忍啊！您别忘了，清雯才是爸的亲生女儿，那个慕清云在自己家里待不下去了，就跑回国争伯父家的财产，这是什么道理！他要真有本事，马来那边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了！”一直沉默寡言的清雯终于发飙，厉声打断了激动的俊涛，却很快平声静气对祖母和父亲承诺，“奶奶，爸爸，你们放心，沐阳的事，我会解决好的。你们可以让清云哥进慕氏，但也不能当我们几个都不存在。过继这事，我坚决反对，为了这个家的和睦，还请三思而后行。”言毕，凌然转身离去。
　　明瀚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对于慕家财产的去向，他并不在意，只是为清雯的心情和处境担忧。如果慕老太太真的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为孙子铺路，说实话，谁都无可奈何。
　　如今慕家和沈家都把清雯架在火炉上烘烤，要她以后何去何从。
　　明瀚轻轻敲推开清雯的房门，却见她急促放下一个药瓶，回头却是波澜不惊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你在吃什么？”
　　清雯微微拨开他即将打开抽屉检查的手，平静道，“维生素。”
　　明瀚没再继续探查，只暗叹一口气，“奶奶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虽没什么本事，帮你办一些简单的琐事，还是可以的。”
　　清雯并不在意地笑笑，“没什么，奶奶的态度那么明显，这天迟早要来的。你忙好你的工作就好，家庭内耗这样的场面，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吧，伤人伤己。是我的命，我担起来就是了。更何况，我还有麟君。”
　　她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没有半分在意，可眉目间仍然迷茫和期待。
　　明瀚忽然内心一紧：她默许沈麟君窃取沐阳酒店，是想拉他一起帮自己对抗慕清云吗？
　　“你想什么呢？”清雯打个哈欠，“我有点累了。麻烦你去医院，帮我多照看一下英琪。”
　　明瀚蹙眉转身离开，在即将关闭的门缝中，看到那张目送离开的笑脸，如此疲惫却又如此刚强。他知道自己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也许就会倒下，可他不能走得太近。
　　因为要关切，要支持，沈麟君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