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04、迟来的忏悔

　　明瀚自打回到慕家，就拿出一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态度，学习熟悉自己的新工作。
　　虽然之前从没做过，可长河给他的薪资待遇并不比俊涛低多少，在清雯的帮助下，聪敏如他也很快得到适应和提升。
　　其实，清雯打心眼里并不希望明瀚回来，俊涛的别扭暂且不提，慕清云这个堂兄的意图也不明确，家中虽没出什么大事，可人心浮动，总归让她很不踏实。
　　不知道如果以后真有什么事，明瀚这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会不会使局势更加失控。
　　可他已经当不了警察，别的工作也无法助他尽快成家立业，回来也是无奈之举。
　　况且钟慧遥是个一心上位的女人，明瀚如果不能跟上她奋斗的节奏和目标，恐怕最终也无法开花结果。
　　慕老太太这次回来重点工作，是要给他们这些孙子孙女找对象。
　　对于麟君，老太太冷眼旁观，考验多年，已无可挑剔。
　　明瀚带回来的钟慧遥，虽然出身低微，学历不高，可胜在蕙质兰心，品貌绝佳，更何况明瀚自己的出身和学历也不比慧遥高多少，便也不再干涉。
　　而对于慕清云这个唯一的嫡孙，老太太原本还想找一个出身高贵，知书达理的名媛千金，无奈选了很久，都找不到称心的。
　　也是，中国发展才这么几十年，暴发户是不少，可真正算得上贵族家庭严厉子女家教的，凤毛麟角。
　　于是，老太太退而求其次，相中了沈欣婷。不为别的，主要沈麟君已经无可挑剔，他的妹妹也不会差多少，更重要的是亲上做亲，对清雯的婚事稳定也是一大利好。
　　无奈，慕清云自己不争气，根本不得欣婷芳心。
　　老太太便恨铁不成钢，“不管你怎么想，欣婷我是选中了，好好待她，总会感动她的。”
　　慕清云嘻嘻哈哈答应，“奶奶放心，绝对会把她追到手的。”
　　好了，清雯，清云和明瀚都已经有了着落，就剩下个吴俊涛了，虽然不是亲孙，到底也是看着长大，人也孝顺，老太太便又张罗着给他找媳妇。
　　正在这时，老太太的长女慕长萍，带着外孙女茹意回国了。
　　茹意跟清雯同岁，天真烂漫，多才多艺，很得老太太欢心，无奈六年前慕长萍发生婚变，一怒之下一纸离婚诉状告到法院，而后不顾老太太的强烈反对，带着茹意旅居纽约。
　　一走就是五年，除了逢年过节的电话视频问候，老太太几乎都没再见到这个外孙女。
　　这次终于回来，茹意越发生得粉妆玉砌，婀娜多姿，喜得老太太眉开眼笑，知她多年也未曾婚嫁，便也动了将她许配给俊涛的心思。
　　吴俊涛心中不悦，可茹意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便也不敢有太多的情绪，答应跟茹意相处试试。
　　茹意看在眼里，一笑置之。
　　她与俊涛虽多年未见，可他的心思人尽皆知，即便慕清雯与沈麟君即将珠联璧合，他还是痴心一片，倒也挑不出太大的错处，可惜比起沈麟君的能力和江明瀚的豁达，他确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吴俊涛对这件事不情不愿，茹意对他也看不上眼，只不过外婆下了命令，她也拿不出多少不愿意的理由，便也决定敷衍一段时间再提分手。
　　两个人各怀心思，意外殊途同归，便一拍即合，约法三章，一起演戏糊弄一下家长完事。
　　清雯得知茹意的想法，感叹苦笑，“也不知道奶奶这么严厉的大家长，如果知道了子孙这样的婚恋态度，会怎样？”
　　茹意抱着清雯的肩膀，调皮笑言，“谁让外婆一定要乱点鸳鸯谱，说什么我们之间知根知底，相处融洽。其实她还不是老一套的观念，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怕别人心怀叵测，觊觎慕家的万贯家财，也不能怪我们敷衍她。再说，就算我跟俊涛敷衍她，清云表哥追沈欣婷也抱着不负责任的态度，只要你跟沈麟君结婚，你们没敷衍她就行了。”
　　清雯轻戳她的额头，“还是这么任性！”
　　茹意不撒娇玩乐，“这怎么能算是任性呢？这是吸取前车之鉴。你看看我爸妈，听从外婆的安排，落得个离婚的下场。而你的父母，要不是外婆，舅妈怎么会——”
　　茹意口无遮拦，忽见清雯脸色黯然，慌忙刹住嘴巴，“清雯姐，抱歉，不是要提你的伤心事的。”
　　清雯勉强笑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她童言无忌。
　　——
　　晚上下班，慧遥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慕清云在大厦外面东张西望，慌忙退回楼梯间，正撞上麟君，便向他求救，“沈总，能搭一段你的车吗？”
　　麟君瞅了一眼抱着花束的慕清云，“走吧。”
　　慧遥躲在麟君车里，避开慕清云，长舒一口气，“谢谢沈总，还好有你。”
　　麟君笑笑，“其实慕清云挺好，又是慕家长子嫡孙，怎么也尊贵过江明瀚了，你这么排斥他，挺奇怪的。”
　　“得了吧，就别看我笑话了，要信他这样的富二代，不知道早死了多少回了。”
　　麟君拧眉回头，她立马意识道说错话，忙赔笑道歉，“对不起啊，是我失言，他这样的富二代不包括你的，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麟君不再言语，半晌忽又质问，“你确定只是失言吗？通常这样的失言，直接暴露了你心里的真实想法的。说说吧，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慧遥目光为难，言辞闪烁，“不用那么较真吧，在前面把我放下，好吧？”
　　麟君皱眉不言，也不肯停车，可慧遥却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背影不讲真话不罢休的气势，正想法子补救，他又说道，“不用想着编瞎话骗我，怎么说我们也出生入死过了，想听你一句真话，就那么难吗？”
　　即便理智不停地告诉慧遥，千万不能说真话，可不知怎么的，被他渴望的背影刺激得她竟脱口而出，“那你之前对雪梅是什么？”
　　一道急刹车呼啸如当头棒喝，两人的身子都不自觉向前倾一震，稳定后，慧遥黯然推开车门，“对不起，我先走了。”
　　下班高峰中，慧遥跟随着拥挤的人群，缓慢而又快速地向地铁、公交站出发。
　　转眼都快一年半了，雪梅已经永远沉睡地下，而慧遥还在这个繁杂的世界继续艰难前行，一年之前，她跟沈麟君势不两立，相互仇视厌恶，一年之后竟成为生死之交，即便依旧是上下级关系，很多东西却在悄然发生变化。
　　即便慧遥不知道是什么，却也意识到了今时不同往日。
　　走着走着，慧遥忽然转身向陵墓走去。
　　一年半了，她没有再踏足那个充满悔恨与纠葛的地方，也跟别人一样，在潜意识里尽量回避跟雪梅有关的记忆。
　　可今天在沈麟君面前不经意的提起，慧遥忽然觉得不应该继续逃避了：不管雪梅是否原谅，是否还有遗恨，斯人已逝，过去的爱恨情仇不应该是回避的理由。
　　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
　　慧遥微信拒绝了明瀚的约会，带着一束□□，独自来到了雪梅的坟前。
　　却在稀薄的暮光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孤独的背影，正诚恳地对她说，“洪雪梅，对不起！”然后恭敬地对她的坟头三鞠躬。
　　感叹手中的□□不自主散落一地，一行清泪，油然涌出明眸，如烟过往，涌动眼帘，爱恨纠葛，不能分辨的谁是谁非，却还是归于今天的这声“对不起”和诚恳的三鞠躬。
　　雪梅，如果你泉下有知，你会原谅他吗？
　　麟君回头看到一边的沉静不语的她，慢慢走过来，“你也来了。”
　　慧遥擦去眼泪，凝望那座冰冷的墓碑，在逐渐消弭的暮光中黯然。
　　麟君也只蹲下，将她散落在地的□□，一一捡起，放在雪梅的坟前，“你说得对，我其实比慕清云，黄一迪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我当初没有明知她的心思还故意让她误会，或许，她就不会记恨清雯，更不会伤害到你，也不会就这么死去。我一直觉得，以我的身份，有很多女人对我爱慕追求是很正常的，我高兴的时候给她们点甜头，也没什么错处。所以我一直不愿承认我对她的死有什么责任，可是，我终究欠她一个道歉。是我错了。”
　　慧遥心有所动，不知是感触，感动，还是叹息，或者都有吧。
　　沈麟君不在逃避，不在自欺欺人，终于直面内心，是他的成长，令她感触；他肯为此坚持真挚，不再紧抓身份与自尊，令她感动。
　　可惜，这却是在雪梅以生命为代价的一年半以后才迟来的道歉，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他的一念之间，决定一个女人的悲欢与眷恋，又何尝不是一声叹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