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殿下蛮不讲理（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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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皮干裂的歪脖子树静静伫立在山林之中，一阵风掀起干枯落叶缓缓在空中荡了荡，然后又悄无声息的落了下去，混入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枯叶里瞬间消失不见。
卫淮山揽着一怀尘埃冲到歪脖树下，弯曲坚硬的暗绿色麟角撞上干裂树干，伴着一阵直刺心底的锐痛瞬间折断一角！
妖魅因上古神兽而生，麟角与蛇尾都是凝聚力量的本源。
卫淮山挣脱捆妖索的时候强行用蛇尾撑开缝隙，原本漆黑漂亮的蛇尾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在沈家正堂里被捆妖索勒住的地方，漆黑的鳞片倒翻断裂横插_进血肉里，露出里面柔嫩的皮肉与皮肉伤血肉模糊的擦痕......
凝聚力量的蛇尾受到的重创，会以千倍百倍的力量反噬到卫淮山身上，而现在他又硬生生撞断了麟角......
浑身肌肤被撕裂开的疼痛沿着断裂的暗绿色麟角与鳞片翻横的蛇尾传遍全身，卫淮山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一心只想钻进树洞里找到那截尾端系着红绳的魂哨......
蔚蔚寄居的树洞很小，小到塞不下卫淮山的一根断裂的麟角......
体内上古神兽的精血随着从伤口潺_潺流出的鲜血缓缓流逝，卫淮山已经没有随意幻化的力量了。
一身血污狼狈的趴在歪脖树下，卫淮山断裂的麟角顶着干枯树干，艰难的伸长手指在树洞里细细摸索。
树洞深处坚硬的根刺划伤指腹，殷_红的血珠落进泥土里，立即被露出地面的根须吸了个干净......
卫淮山无暇顾及于此，他面色平静的望着歪脖树下盘虬卧龙的树根，指尖伸进黑漆漆的树洞里努力一点一点的找寻......
那人将蔚蔚残魂交给他的时候说过，只要魂哨还在，蔚蔚就不会消失......
被伤到了魂体...无非，无非就是他们再重新来过......
他会重新守护着她醒来，会给她找灵力更充沛的小瓶子，守着她长大，然后这一次，他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一次......
当初那人将蔚蔚残魂交给他的时候就说过，逃出地府化为妖魅的他身上煞气太重，最好不要与残魂接触太多，是他自己没有克制住，忍不住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亲眼看着她从一抹没有意识的残魂修炼成了少女模样......
要报仇的人是他，跟蔚蔚没有丝毫关系，她只需要无忧无虑的等待百年之后便可转世投胎。
那么好的命格，非富即贵，快乐无忧。
是所有人欠她的，她应该拿到的才对......
卫淮山指甲深深扣进树洞潮_湿的泥土里，带着一道道血痕，不知疲倦的挖出泥土，落叶，断裂的树根，却偏偏没有那个暗红色的沉香木匣。
沉香木匣中寄放着蔚蔚的残魂，没有宗族，没有牌位，甚至连名字，都是他给起的......
卫淮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很多年前的冬夜，小小的他跟着父亲下江南查账的时候，被仇家追杀，连夜潜逃一路逃到了沈家南院外墙下。
那夜的月亮很圆，映着墙头伸出来的光秃树枝，将冬夜衬托的分外寂静清冷，然后在这个寂静清冷的冬夜里，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外出回来的蔚蔚......
瘦瘦弱弱的女孩子，穿着剪裁不合体的旧衣裳，双手并在一起提着装满芋头的箩筐，满眼惊恐的望着他......
“你...你还好吗......”受到惊吓的女孩子鼓起勇气站在远处颤声问他。
小小的卫淮山趴在墙角下没有说话，女孩子提着箩筐战战兢兢走近，看到他染血的衣摆与紧闭的眉眼后，屏住了呼吸就想踮着脚从旁边绕着走开。
然后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抓_住了脚腕......
“带我进去。”少年卫淮山睁开墨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道。
女孩子被吓坏了，全身都在瑟瑟发着抖，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的向后躲了好久，最后还是蹲下扶起他一手拖着沉重的竹筐，一手费劲的撑着他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了南院墙外的一块枯黄的杂草丛边。
拨开杂草，露出一个漆黑的狗洞，女孩子瑟瑟缩缩的望了他半天，才小声颤颤道，“要，要从这里爬进去......”
少年卫淮山阴寒着目光盯了她好久，久到女孩子心惊胆颤快要哭出来，才移开了目光。
然后平生第一次，他钻了狗洞......
犹记当年年少，他为此记恨了她好久好久......
他觉得她软弱，遇到所有事情都瑟瑟缩缩畏首畏尾。
他觉得她丑陋，永远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衣裳朱钗钿花一柄没有。
他觉得她可怜到卑微，住在荒芜倾塌，朝不避雨，夕不挡风的破院子里，连烧东西吃都要看田埂外的荒地里有没有别人遗漏下来的芋头大豆......
明明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却不知动动心思将自己从这一滩泥渍里择出去，心甘情愿的窝在这荒废小院里沿着狗洞爬进爬出，逆来顺受且毫无怨言......
捏着女孩递过来的烤熟芋头，年少的卫淮山靠坐在干草铺成的软塌上，望着烧焦的黑乎乎芋头皮，嫌弃的皱了皱眉。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将芋头随手放到地上，皱着眉头开口问她。
女孩子局促极了，她坐在黑乎乎的灶台边，捏着脏兮兮的细瘦手指，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她这辈子也无法拥有的名字。
“沈云棠。”
“沈云棠？”少年抬起眉梢略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女孩子连忙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她不叫沈云棠，她没有名字......她只是，只是不想在第一次交到的朋友眼里，一点值得赞赏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赞赏的，但至少她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沈云棠。
那个她远远看过一眼的，坐在父亲怀里的女孩子，她的双生姐姐的名字......
女孩子低头局促的捏着指尖，晃动的火苗在她脸上投上明明灭灭的暖色光影，卫淮山看了她一眼，捂着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道，“去找点干净的水来。”
......
那时的卫淮山以为眼前这个女孩子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他自以为嫌弃的忍耐着，与她一起寄居在那荒废倾塌的小院破屋里，从朝朝暮暮走到暮暮朝朝。
他以为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却一眨眼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然后在荒草萋萋的小破院里，他看到女孩子顶着脑袋从被杂草覆盖的狗洞里钻了出来，望到他乖乖巧巧的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拍拍手掌站了起来。
“回来了？”
卫淮山听到那时的自己这样说。
爵爷府遭人明地陷害，暗地追杀，卫淮山几经波折与爵爷府的暗线联系上后，却因形式未明，老爵爷为护卫氏血脉，让他隐姓埋名先藏在当地住一段日子。
这一住就是整整两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在他眼里瑟瑟缩缩的女孩子也变得漂亮起来了......
声音依旧小小的，怯怯的，却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般惊慌。
一双漆黑乌溜的眼眸里双瞳剪水，衬着纤长挺直的睫毛，分外好看......
卫淮山以为长大了就可以护着她......
给她穿新衣，为她建新宇，替她买来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精致朱钗钿头，让她做这繁华世间最尊贵无忧的女人......
他喜欢她，他想要将她缺失的一切都全都补偿给她......
可是，一切的一切，最后全都葬送在了沈家父女那个凶狠歹毒的夺舍阵法里......
他的蔚蔚，他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人。
怀着孩子惨死在了那个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丝温暖的沈家大宅里......
卫淮山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耐着性子，从顶替蔚蔚回来的沈大小姐嘴里逼问出蔚蔚下落的，只知道当亲眼看到半淹在水牢中蔚蔚冰凉的尸体时，他整个人如坠冰窟般，整个心脏疼痛得厉害......
世人皆说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不知何止双眼，他整个人都生活在仇恨里面。
他不止要报杀妻灭子的血海深仇，还要替蔚蔚找回她被击碎飘散的魂魄。
沈云棠在老瞎子的阵法帮助下夺舍不成，残忍而又歹毒的想要夺取蔚蔚脑海中的记忆，彻彻底底的将她取而代之......
双生子，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声音。
两人之间本就有着深深的羁绊，蔚蔚还曾借用过沈云棠的名字，夺舍之后更是让两个人的命格混乱搅合在了一起......
有老瞎子邪佞阵法辅助的沈云棠，成功夺取了蔚蔚的记忆，撕扯中将她的魂魄骤然击散随风纷撒在了数不清的角角落落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殿下蛮不讲理（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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