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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尔虞我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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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
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天色即将放亮,露水凝结于细细的草叶,草叶上面蒙蒙的绒毛温柔地挽留着晶莹的水珠,难道它也知道太阳就要升起,一切将如云烟般散去?
杜菲觉得很冷,她已经在微云观里呆了三天,既没有找到先前失踪的一众道长,也没有找到后来跳进来的李家兄弟和李家长媳。
她的衣袋里本来有一包手撕牛肉,现在只有一个空空的包装袋,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拿出来闻闻,还有牛肉酱汁特别的香味。
小院大概有七十平方米左右,一览无余,大门也还是在那里,可她就是走不出去!
传说中有一种蛊惑之术,可以把近在咫尺的距离放大到难以到达的遥远,可是杜菲的情况不一样。
她就算走到门边,摸到门板,也不能推动大门分毫——就好象那已经不是大门,而是一堵极厚的石墙!
翻墙?!
更加没门!
杜菲的身手在女孩子里头算出类拔萃的。
这种两米高的围墙,又没有铁丝网、玻璃渣,本来绝对没问题。
可是每次杜菲企图爬上墙头,就会发现那围墙仿佛活过来一般,变得柔软、滑腻、湿冷,她无论在哪里施力,总会觉得力量被吸收得精光,自己就要陷进去一样——嗯,有些象段誉的北冥神功。
庄子的逍遥游里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人的力量和北冥的博大相比……那如何能相比?!
这里就是一个柔软的牢笼,湿冷的陷阱,灵魂的放逐之所!
杜菲已经神情恍惚,饥饿和干渴不停折磨着她,绝望的阴影如雨雾迷漫,无处可逃。她忽然想,如果到死都没有从美梦里醒来该有多好,就死在幻觉里,死在楚风的怀抱里,就算这梦境是毒药,是魔鬼的契约,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
可能真的又出现了幻觉,杜菲懒懒耷拉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身穿一件灰蓝色的牛仔衣,已经洗得发白,裤子倒很合身,颜色也有九成新,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只是身材有点单薄,不过倒显得很灵活。
他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却始终挂着很和蔼的笑容,处变不惊,这表情好象和他的年龄不太相称。
这个人走到她身边,弯腰仔细看看她的脸,然后站直了身体,仍然带着那种和蔼的笑容说:“哦,杜小姐在这里,那家伙还真没说错。”
杜菲空空如也的胃里好象突然注入了一大碗硫酸,她被烧灼感刺激得跳起来!!
“混蛋!!”她咬牙骂道。
然后就向那人影扑过去,眼睛里已经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这个人,当然是楚风,又可恨又可爱的楚风。
楚风仍然好好地站在当地,杜菲傻乎乎地看看自己的身体,一时间还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完全地穿过楚风的身影。
难道……难道……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忍不住回头向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看过去——没有尸体……
“喂!你真的是杜北海的女儿??怎么什么也不懂啊?”楚风施施然走过来,笑着说:“这个是我的魂魄,我的身体让你爸爸借去了。”
杜菲听得莫名其妙,自己虽然从小在道观长大,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事!
“唉,不能从头到尾解释了,总之,水镜现在独木难支,你要仔细听我告诉你的方法,快些离开这里去帮助水镜。”楚风带着浅浅的笑容说。
“嗯。”她答应,楚风的话不由得人不答应。
只是……水镜……还是水镜啊……
“嗯!你说。”她又大声回答,恢复了她素有的庄严气度。
“你看,这个院子本来的门、墙,都出不去了,对不对?”楚风解释:“这是因为这里被人施了障眼法,本来的生门已经变成死门,所以,原来的门、墙都不通了。”
“所以,我们就要从原来的死门着手来寻找生门?”杜菲不耐烦听楚风的罗嗦。
“聪明!”楚风夸她:“你想从哪里找起?”
“既然门变成墙,墙变成了空气,那我们不妨从本来是固体的地方找起,比方说:大殿。”杜菲一边说,一边走向大殿门口。
她从四天前第一次进微云观就没有真正走进过大殿,因为殿中的老君像不明所以突然变成了罗汉像。
现在走进去仍然心惊肉跳,不敢太放松警惕。
小小的大殿,居然仍有香烟缭绕!罗汉的塑像巍峨耸立,脚下一个小小的木牌,写道:接引尊者。
他原本叫做接引道人,在《封神演义》里头就有提到,杜菲知道,“接引”的意思,大概就是把死者的灵魂引导至彼岸,以免迷失,错过轮回。
但是,哪有一座庙在主殿正位供奉接引尊者的??
杜菲觉得呼吸困难,使劲按捺住乱跳的心思,她开始在昏暗的大殿里寻找。
找什么?
她不知道。
杜菲知道楚风在背后一言不发,偏偏自己话说得太满,不好再回头去请教,只好硬着头皮先看供桌。
三个描金的珐琅彩盘,一个盛着清水,一个盛着干果,一个盛着鲜花。
清水、干果、鲜花,全部都新鲜得很,哪里象是放了多天的样子?
大概也是障眼法吧?
罗汉像的右手供着一座九九八十一层的塔,每层都有许多的小神龛,供奉着长生牌位,添了灯油,有如青豆般大小的火头一点一点,整座灯塔看上去辉煌灿烂,甚是气派。
难道生门在这里?!
她趁转身的一刹那偷瞟了楚风一眼,他的脸上居然充满了讶异!!
“怎么?!”她忍不住问,楚风的表情实在不正常。
“这是什么?”楚风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就算是看见一头暴龙,恐怕他也不会这样。
“我猜,大概是所谓的祈福塔吧,我又没见过。”这是实情,她因为不信奉佛教,几乎没有进过庙宇,自然也不会见过这种东西。
杜菲一边说,一边回头注意去看那牌位上的字。
!!!!!
只见那不盈一寸的牌位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却居然每块牌位上都写着:挚友杜菲、楚风之位。
这是什么?!!
一人一魂呆呆看着牌位,手足都不能动。
半晌,楚风才勉强笑道:“也许,是水镜替咱们立的祈福牌位。”
杜菲立刻回答说:“可是,她什么时候来的?”
沉默再次笼罩。
“这是生门还是死门?”杜菲忍不住问。
“你说呢?”回答的人不是楚风,杜菲回头来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人,温文儒雅,一副金丝边眼镜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良好修养。
杜菲吓了一跳,脱口问:“谁?”
“我是水镜的父亲,你是杜菲吧?你好!”中年人有礼貌地说,迈着稳健的步伐从罗汉像身后走过来。
“您是怎么进来的?”杜菲警惕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失了气势。
“呵呵,这有什么要紧,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水天赐温和地招呼她坐到大殿一侧的长桌上,还低声念了句佛。
杜菲的眼角瞄到楚风的影子飞快地躲进了巨幅的帐幔后面。
就听听他说什么也无妨,杜菲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虽然自称水镜父亲的人来得突兀,根本不该听他讲什么鬼话。
因为,有楚风在。
她的勇气倍增。
“你知道这里是唐朝末年一个宫廷贵妇藏宝之处吧?”水天赐开门见山。
“我只知道是长孙家的一个女子,因为宫廷斗争而躲避到这里的。”杜菲回答。
“呵呵,宫廷斗争?那是决定谁做皇帝的斗争啊!”水天赐笑了:“充满尔虞我诈的斗争,就象现在,你坚决想守住那个秘密一样,长孙家的女子也毅然离开了长安,带着宝物躲避到深山里来。”
“秘密?!我没有秘密,水伯伯你真会开玩笑啊。”杜菲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反光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