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79、闇换年轮·四

　　游照野眼睁睁地看着叶锦焰毫无阻碍地抽回了手，取下了浮在半空中的《玄》之章。
　　罗盘上，太极八卦飞速地旋转起来。
　　叶锦焰端着那罗盘，闭着眼睛低声念了句什么，双指并拢在额前划过。
　　接着，他感觉到掌心的罗盘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终于热到了他感到不对劲的程度。
　　叶锦焰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游照野。
　　游照野倒并未如他想象中地暴跳如雷，看向他的目光甚至是平和淡定的。
　　叶锦焰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说：“其实，剑冢里之所以有那么多失败品，不是因为剖夜剑难以仿制，是因为这《玄》之章的阵法难以融入其中。小蒙拿到那把剑的时候，阵法便启动了，你阻拦我，也是无用的。”
　　“是吗？”游照野微笑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猜到你背后搞的这些幺蛾子，却偏偏要等到现在才来拦你吗？”
　　叶锦焰歪了歪头。
　　若是再晚一步，游照野就见不着他了。因为《玄》之章扭转乾坤的力量开启，他甚至不可能进到这个往生秘境里来。
　　但即使赶上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那把替代剖夜的剑已经抵达，阵法已经开启。
　　等等，为什么游照野差点就晚了一步？
　　他在摆弄车上剑匣的时候，甚至更早，就已经察觉了自己的意图。

　　叶锦焰看了一眼游照野手中拿着的那把枪。
　　是一把传说中的神器，的确气势非凡。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作为拥有兵甲收藏传统的门派弟子，倒也愿意领教一番神器的威力。
　　“因为你要取断龙骨？”叶锦焰说，“这又有何用，还想劈开九天兵鉴不成。”
　　“比这更厉害。”游照野咧嘴一笑，“我要烧了它。”
　　已经变得烫手的罗盘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叶锦焰手中跳动了一下。
　　叶锦焰手一抖，那罗盘便掉了下去，就在它下落的瞬间，太极八卦阵中央开裂，炽热的火焰从其间陡然窜起三尺高，火舌直要舔上密室的屋顶！
　　不可能的，判官眼明明已经万无一失地制住了他……
　　叶锦焰连忙收手后退，不想脚下的地板也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这火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断龙骨催生的？可这是在往生秘境里……这怎么可能？
　　断龙骨到底是何方神物？
　　“游照野！”叶锦焰始料未及，大声喊道，“这是什么——！？”
　　密室里的博古架翻倒，上面的玉石摆件金银瓷器都滚了一地，四周的墙壁变得模糊起来，扑簌簌的碎屑从头顶往下落。
　　“是啊，这是什么呢……”游照野颇有些怀念地看着那蹿天的火苗，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一把火。
　　它好像一直长在我的身体里，烧着我的五脏六腑，吞噬我的筋肉骨髓，久而久之，我便也活成了它。
　　有朝一日我死了，但我又分明还滞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我或许还是以这把火的模样存在着。
　　烧吧，烧光吧，都烧光就好了，如果什么都救不了，那就烧了。
　　游照野的双目被火光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游照野！”叶锦焰在疾速翻涌的浓烟中呛咳不已，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一咬牙，再度催动了判官眼，金光闪烁中，他一把拽住了游照野的手臂，“你疯了！阵法已经催动了，你把九天兵鉴烧了，那，那……”
　　那会怎么样？
　　眼前的情况太复杂，叶锦焰感觉自己无法思考了。这种在往生秘境里也能熊熊燃烧的火焰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热浪，夹杂在其中的烟雾说不定还有些毒性，他现在只觉得头晕脑胀。
　　视力大概也受了影响，眼前被他拉过来的游照野周身都泛着红光，连眼睛都是红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凶。
　　“那会怎么样？”游照野接着他的话问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消失的。”
　　“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叶锦焰艰难地边咳边说道。
　　“是啊，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游照野回答。
　　叶锦焰愣了一下。
　　接着，他觉得有风迎面吹来。
　　那风越来越大，脚下的地板塌陷，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深不见底的秘境深处坠落。
　　断龙骨脱离了游照野的掌心，势如破竹地飞向罗盘，击中了八卦阵。《玄》之章彻底碎裂开来，震荡的往生秘境盘旋着向罗盘中心萎缩过去，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了。

　　叶锦焰觉得自己好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时间的流逝变得模棱两可。
　　可能过了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天，忽然之间，坠落停止了，在双脚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周围很热，但没有火在燃烧。这已经不是密室里了，不知道他们在秘境里焚烧九天兵鉴这么大逆不道的行为究竟让他们掉到了什么鬼地方来——地狱吗？
　　狂风没有停止，他在迎面而来的风势和落地的冲击里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余光瞥见游照野还站在他身边，轻轻松松就站直了。
　　正待转头说些什么，一种奇妙的感觉袭来，两人同时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武器，抬头看去。
　　一个不明物体正飞速向他们砸过来。
　　在不明物体飞行的这短暂几秒钟时间里，叶锦焰看清了，那居然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个小孩子。
　　从这个速度和姿势看来，好像是从地势更高的地方掉下来的。
　　游照野皱皱眉，停下了要提枪的动作，叶锦焰放开了剖夜的剑柄，飞身而起，稳稳地接住了那个疑似失足跌落的孩子。
　　在这么片刻的时间里，他也顺势打量了周围的景象，这是一座山。看起来。
　　而且是一座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树木花草生长的山。
　　更奇特的是，这座山的土地隐约泛着红色，有的地方甚至是鲜红的。
　　叶锦焰抱着小孩落回原地，想问问什么情况：“你……”
　　刚说了一个字，那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头一歪，晕了。

　　叶锦焰吓了一跳，一手抱着小孩就去摸他的脉，手忙脚乱地还没摸到，就听旁边的游照野凉凉道：“没死，别看了。”
　　“你怎么知道？”叶锦焰反问了一句，话出了口又觉得这么咒人家孩子不太好，干咳了一声，换了只手又去试孩子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风声渐息，周围越来越热了。
　　叶锦焰想了想，又把孩子上下检查了一遍，是个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连双鞋也没有，双手似乎是被尖利的山石割裂，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骇人，但除此之外倒没什么明显的外伤。
　　游照野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他折腾，冷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另一个秘境？”这么一会的功夫，叶锦焰已经冒汗了，他偏着头用手肘擦了擦，看向游照野。难道说他在烧《玄》之章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会掉到这里来么？
　　游照野没有看他，只道：“不长记性。见了小孩就救，忘了神农洇里那个怪物了么？”
　　“难道看着他掉下去摔死么？”叶锦焰低头看了看，这孩子脸上脏兮兮的，还有几道泪痕，看着颇为可怜，要是细细端详长相的话，倒是玉雪可爱的，不过，“哎——”
　　“怎么？”游照野回头看他。
　　叶锦焰盯着那孩子黑乎乎的小脸，犹豫道，“那个，你看，你觉不觉得这孩子长得有点像你啊？”
　　游照野叹了口气，说：“能不像吗，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