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52、西窗烛影·二

　　乐黄泉刚问出口，祁师师已经小鸟般地扑了过去：“姐——！你终于回来了！”
　　乐黄泉这才恍然大悟：“是念念啊！”
　　祁念念一把接住妹妹，笑着对他点头：“好久不见了，黄泉。”
　　“真是好久不见！”乐黄泉快步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她，试图跟记忆里那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对上号，“之前听说你嫁人了，还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听闻此言，祁念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一旁的叶锦焰道：“念念遭逢婚变，我之前没来得及对你说，是我疏忽了。”
　　乐黄泉看他脸色，便知道又是因为他神识受损，将这事忘记了，连忙道：“瞧我，没事提这些干什么，该罚。”
　　“不，是我有意隐瞒此事，不能怪你们不知者。”祁念念弯了弯眼角，面纱下的脸似乎露出了他熟悉的微笑，“那时候恰逢师父过世，七秀大乱，我改头换面接替了师父的身份……这两年来你们所知道的‘唾月楼主’，其实都是我。”
　　祁师师面露不悦之色，道：“什么有意隐瞒，其实还不是为了那个人渣，姐，你就一点都不恨他？”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不要再计较啦。”祁念念拍了拍她的头。

　　七秀坊里似乎历来盛产这样才貌双绝的姐妹花，大抵是因为当年公孙坊主二人创下的地方，多少便带着些这对姐妹身上的灵气，得以珠联璧合地代代传承下去。
　　祁师师和祁念念是双胞姐妹，二人的容貌极为相似，但这两人却又极好分辨。她们一个喜着红衣，一个素着白衣，再加上气质脾性迥然不同，外人也往往能一眼看出来。
　　叶锦焰与她们也是那一年在扬州的名剑大会上相识的，这些年因为都离扬州城不远，联系自然也比乐黄泉等人多些。
　　唾月楼里来光顾的都是些风雅之客，打从上一任唾月楼主起便与西域东瀛等地通商，常会进一些新奇玩意来供客人赏玩，每月初一十五的拍卖会上，这些奇珍异宝往往能拍出高价来，也算是唾月楼的主要收入之一。
　　恰好第二日便是拍卖会，祁师师索性留他们多住一日，说要让乐黄泉这老夫子浸润下久违的人间烟火，乐黄泉倒是求之不得，这回多年好友难得相聚，几人更是不放叶锦焰走了。
　　叶锦焰只得先回了趟山庄安排庄内事宜，傍晚又回到唾月楼与他们一同晚宴。

　　席间几人自然又谈起荀重的事情，皆是不免唏嘘。
　　荀重在洛阳行医的几年，大小事迹他们几人多少都有听闻，却无端被病魔险些夺了命，若不是最后救了回来，可真要为几人心里那苍天无眼的憾恨添上一笔。
　　祁念念关心道：“既然是瘟病，那么洛阳现今如何了？”
　　乐黄泉道：“这我后来托人问了，唉……总之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不死上一茬人不算完。朝廷后来又派了几个命官来，聊胜于无。”
　　祁念念微微颔首道：“洛阳那位置，这些年来就像是个漩涡中心，越是乱，越是难。倒不像扬州这边，虽然也有叛军作乱，好歹在周围各大家族门派护持下平安得多了。”
　　洛阳城所在的位置，原本并不是这样险境丛生的地界。
　　只是北邻的天策府已经覆灭，西畔的枫华谷仍在那一场白骨横尸的浩劫中喘息未苏。而周围的几大门派中，纯阳宫已在广德年间的动荡里封山，多年来鲜有人见到华山的踪影；少林还算是在这个时代里处境好些的门派，却也早经战乱变得人丁稀少，想来已不能再现当年嵩山禅修大会那人声鼎沸的盛况。
　　即便倾其所有，也难扶得起一个洛阳城。
　　要毁灭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似乎都不需要太大力气，因为破坏本来就无所顾忌。
　　可是要治好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却似乎要花费漫长的时间。
　　或许十年，或许百年。
　　或许多少年过去，也只能功亏一篑。

　　冬夜寒凉，堂中燃着火盆，几人在院中对饮，明灯映着月洞门上的题字：祈舞唾月。
　　院内小楼前对挂着两行诗：祈舞铢衣重，唾月春风香。
　　原唾月楼主的亲手刻字，无尽风流，尽含其中，令人很难想象一个久经战乱之苦的人怎么写得出这样一笔安宁静好的字来。
　　酒过三巡，祁念念过来对叶锦焰道：“你们打算去太原了吧？不如拍卖会后同行，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因为唾月楼主的身份，祁念念在江湖上行事诸多便利，叶锦焰有时会托她打听些消息，再加之心思细腻，她早早就发觉了叶锦焰搜集九天兵鉴一事，倒还帮过他不少。
　　这次她显然也是从别处收到了《数》之章的所在位置信报，又听了荀重身上发生的事，稍一联想便知《医》之章已经到了叶锦焰手里，故而有此一问。
　　叶锦焰一怔，正要推辞，原本在另一边跟道决说话的祁师师却敏锐地听见了：“太原？姐姐，你又要去那里做什么？”
　　祁念念也愣了，她原本就有意压低了音量，还以为祁师师不会注意到：“师师……”
　　祁师师不悦道：“那种地方，你回去做什么？搞不好又会碰见那个人渣。”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
　　“你为了他做得还不够吗，他还想怎么毁你？别忘了，当年你一个人差点死在太原城外的时候，是我去救的你！要是我去晚了一步，会发生什么？！反正，我不准，我不准！呜……”祁师师说到最后，泄愤似的把酒杯掷到地上，放声大哭。
　　祁念念怔怔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眶微红，秋水一样的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光波，晃动几下，就暗了。

　　叶锦焰推门进屋，毫不意外地看见游照野翘着腿坐在床边。那鬼见他进来，懒懒地招了招手。
　　叶锦焰挑亮了灯火，翻出即将完工的镇纸，借着光审视了一番，很是满意地又放了回去。
　　大概明天就可以完工了。
　　游照野说：“我也要。”
　　又来了。
　　叶锦焰扶额：“你一只死鬼，要镇纸有什么用啊？”
　　“你说谁是死鬼？”游照野一闪身就站在了他面前，戳他的脑门，“不管有没有用，我就是要，你刻不刻？”
　　“……”
　　“刻不刻！”
　　“……你要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