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42、伏光乘龙·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现在也不是很关心。”游照野冷静地说，“反正又跟我没什么关系。”
　　叶锦焰：“那你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游照野怒道，“哪一只！你是不是瞎？”
　　叶锦焰：“……”
　　他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解释，游照野又道：“你脑残啊？之前死活不说，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自己不会看？叶大庄主，如果你不敢动判官眼，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想保密也没用。”
　　“别叫我庄主……”叶锦焰无力地说。
　　“你这撒谎的本事跟谁学的？还真假参半地说，不知情的倒真的要被你唬住了，修炼心剑走火入魔，亏你想得出来。”
　　“我总不能跟他照实说，我的经脉是因为被心剑反噬了吧？”叶锦焰道，“别人知道了也是无济于事，还平白多个牵挂。”
　　游照野冷冷道：“你想多了，没有人牵挂你。”
　　叶锦焰也不接话，只道：“不管怎样，多谢你为我保守秘密了。”
　　“嘁，我懒得说而已！”游照野不屑道，“哪天想说了我就站到天泽楼顶去喊个够，你会为你今天这句谢谢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叶锦焰抿起唇，像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床边那鬼一个模糊的剪影，而鬼的双眼却能将他的神情看得分明。
　　“还是谢谢你了。”叶锦焰说，“真心的。”
　　游照野在无光的夜色里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有病。”

　　叶琦菲年龄渐长，却始终像是个不通男女之事的小姑娘，每次庄中长辈提起这事来，都会被她插科打诨地敷衍过去。
　　叶炜催了几年，对这膝下唯一的爱女无计可施。
　　乱世之中，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老友死前托付的遗孤在他手上迟迟没有找到个好人家愿意接纳，叶炜又不愿让这孩子受苦，两件事都在他手上拖来拖去，最后还是某日与梅庄老农闲谈时，被一句话点通了窍。
　　若是将这孩子过继给叶琦菲，岂不是一举两得，既解决了无后的遗憾，又与这已经和自己有了几分感情的孩子多份亲情吗？
　　年底叶琦菲从前线回来，叶炜便立即将这打算与她说了。
　　“可以是可以……”叶琦菲眼珠一转，道，“但是，可不许管我叫娘亲，平白把我给叫老了。我还是爹爹家的千金小姐呢！”
　　叶炜哈哈大笑，口中称是。

　　叶锦焰在一旁抱着那小孩，静静地听二人聊天。和他已经两年不见了，但这孩子居然还记得自己，一张口就是一句脆生生的“焰哥哥”。
　　“叫张小蒙？”叶琦菲心不在焉地说，“这名字挺好的，别改了。”
　　“那怎么行？”叶炜道，“和你四叔名字撞了。再说，入了我藏剑山庄，怎能不姓叶？”
　　“哎呀，怎么这么多讲究？四叔不会介意的。就叫小蒙，他肯定自己也习惯了，对不对，小蒙？”叶琦菲伸过一只手来摸着小孩的下巴逗他。
　　小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你以后跟着焰儿叫吧，管我叫姑姑。”叶琦菲说。
　　“姑姑好。”小孩很听话地叫了。
　　叶炜却是一副不甚同意的样子，第二天又叫叶琦菲过去谈话，最后把叶琦菲说得耳朵都起了茧子，道：“不是说要给我当儿子？那姓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姓赵，就让他姓赵吧！以后叫赵小蒙。”
　　“简直是胡闹。”叶炜吹胡子瞪眼。

　　又过了两天，叶琦菲还是不改口。眼看年关将至，叶炜最是了解自家女儿，这么多天了还是倔着，多半是劝不过来的。照着眼下的风声，初二过了她定然又是要北上，跟父女团聚相比，一切的分歧都是小事，还是让步吧。
　　叶炜转念一想，自我安慰道，反正若是叶琦菲嫁人有了孩子，也是要随夫家姓的，这孩子到底姓不姓叶，也没有那么打紧了。
　　“好了，不姓叶也罢，但是这名字跟你四叔相撞，终归是不妥。”
　　叶琦菲一面给他捶肩膀一面笑道：“那好，爹爹起一个吧，要是有个孙儿，您想让他叫什么？”
　　叶炜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早几年就恨没有个人让他来取了，此时脱口而出：“我看晗字不错，长夜将尽，天色将明，还与你的名号有些相承之意。”
　　“赵……晗？”叶琦菲迟疑地念了一遍，目光里有片刻的失神。
　　叶炜转头看她：“怎么，这名字不好么？”
　　“好！”叶琦菲恢复了笑脸，神色轻松道，“春雪融晖，夜尽笼晗，赵晗，好名字。”
　　叶锦焰拉着小孩进了屋，给他们见了礼。两人在外面玩了一圈，寒冬腊月愣是跑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屋内的侍女连忙递上手巾，叶锦焰接过来先忙着给那小孩擦脸。
　　“小蒙，我们刚才给你起了大名啦。”叶琦菲笑笑地招呼他们，“以后你就叫赵晗，这个晗……嗯，以后你焰哥哥会教你怎么写的！”
　　小孩懵懵懂懂地冲着她点头。
　　叶炜道：“你要记住，你的名字是天色将明的意思。”
　　“黎明到来之前么？”叶琦菲的手在他的肩膀上停了一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捶，道，“但愿当今国难，如同这名字一样，黑夜过去，总能得见光明。”

　　“可是没有啊。”叶锦焰呓语般地说了一句。
　　“什么？”游照野侧过身，将耳朵贴了过来。
　　没有光。
　　叶锦焰眨了眨眼，目光逐渐清明。他整个晚上都半梦半醒地，总是睡不沉，一会看见过去的事情，一会又想起游照野所说的九天的算无遗策。
　　叶琦菲说，再难，也要走下去，就像小蒙的名字一样，我们总会看见光的。
　　可太平之讴歌，唯余残梦而已。一己之力何其渺小，无异于蚍蜉撼树。
　　“游照野。” 叶锦焰叫了一声。
　　“嗯？”
　　“九天兵鉴，你知道多少？”
　　游照野靠在床尾，一只腿屈起来踩在床边，懒懒道：“你在想，九天究竟能把多年后收集《天论》的你的行踪，算到什么地步吧？”
　　“……”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比你想得多。既然他们能算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也能算到，当你最终发现他们的计划时，心里会想什么。”
　　叶锦焰缓缓转过头。
　　窗外的绝情谷寂静无声，一点光亮越过远处的山巅，千里迢迢落在了窗前。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