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26、栩语坠逸·一

　　在三星望月的脚下，剖夜的光破开了一处久未有过人烟的秘境入口。
　　“《天论》里，共有《数》《玄》《地》《医》《杂》《史》六章。”叶锦焰边走边说，“我已经寻回其中四本，还有《医》和《数》久寻不得，几经北辰指点，我才最终确定《医》之章的方位。”
　　“等等。”乐黄泉忙问道，“你之前所说的，九天兵鉴的威力究竟是什么？这《医》之章能救太素的命，你把握又有多少？”
　　叶锦焰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们二人此时正在幽暗的山谷里前行，四周萤火闪烁，隐约照出路旁奇花异草的形状。
　　“只要能赶上……”叶锦焰说，“我有九成把握。”
　　乐黄泉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他。
　　叶锦焰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这样跟你说吧，国家兴亡，既是由天命决定，也是由地势决定的。九天兵鉴可以填补地势，从而影响天命。”
　　乐黄泉费解地思考了一阵：“所以，你是要用九天兵鉴作为媒介，改变国家的运势？”
　　这听起来太神奇了……所以九天兵鉴的完全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你听他瞎扯吧。”游照野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乐黄泉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抱着的七弦琴摔到地上。
　　叶锦焰也算是被他吓习惯了，波澜不惊地瞟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将……将军。”乐黄泉哆哆嗦嗦地见了个礼。
　　游照野冲他点了点头，抱着手臂走在两人身边，开口道：“你们想没想过，九天兵鉴为什么会遗落到各地？而《医》之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完全不等两人回答，紧接着又道：“第一个问题暂且不说，兵鉴散落的地方，都必然是有能力镇压这东西的地方——大庄主，为了《玄》之章破楼兰迷阵破得还开心吗？”
　　他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瞟了叶锦焰那看起来行走如常的双腿一眼。
　　“……”叶锦焰道，“别叫我庄主。”

　　乐黄泉跟不上这两人的思维了，他确实在朝堂待的太久，甫一接触这些江湖传说，顿时觉得十分生疏。
　　游照野哼了一声，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转了话题道：“当年万花谷中，有一棵闻名遐迩的生死树，九天兵鉴失落期间，这棵树神秘失踪……对，就是一夜之间从原地彻底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生死相依，祸福相离，一树枯荣压锦绣，双枝轮回结连理。”乐黄泉道，“不错，若是这棵树，能镇得住这兵鉴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找到生死树，自然就能找到《医》之章。”游照野道。
　　此时他们眼前的道路开阔起来，几人走到了一处山坳里，不远处可见几座青色竹楼。
　　叶锦焰四处打量着，忽听游照野道：“这里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我们所在的地方，一个在那道篱笆出去后的山谷对面。”
　　叶锦焰和乐黄泉同时转头看他。
　　“啊，神农洇嘛。上古秘境，作为《医》之章的载体最合适了。”游照野耸耸肩。
　　乐黄泉忍不住问道：“将军对九天兵鉴也颇为熟悉么？”
　　几人已经走到了篱笆门边，游照野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这神农洇……我来过罢了。在两道出入口之间的山谷中，有天一教的尸兵尸将，你们小心为上。”
　　叶锦焰看着他一脸轻松的表情，忽然想起来，那天他受心剑反噬的时候，游照野似乎说过一句，他去找老友问了九天兵鉴的事情。
　　那么他知道多少？所谓的老友又是什么人？
　　叶锦焰不太确定地打量着游照野的侧脸。
　　游照野快走了几步，超过了两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你们从这里出发，我到对面那个出口去，从两边开始找，这个山谷的每一寸都不要放过，直到找出生死树所在。有事用判官眼跟我联系，走了。”
　　“等……”叶锦焰话刚出口，游照野已经飞身离去了。

　　正如游照野所说，这个秘境里有许多天一教所制尸人散落在山谷中，但这种等级的尸人其实没有什么战斗力，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避开尸人体内散发的毒气，以免感染。
　　乐黄泉抽出琴中剑，与叶锦焰一路走便一路顺手将两边步履蹒跚的尸人砍了头。
　　乐黄泉看着四周风景，山清水秀让他想起了当年万花谷的风范，不由慨叹道：“可惜了如此美景，如今也只能在秘境之中才得以保全了。”
　　叶锦焰一面四下环顾寻找生死树的踪影，一面道：“你在说神农洇，还是万花谷？”
　　“还是你懂我。”乐黄泉笑道，“保有昔日万花晴昼海美景的地方，我这么多年都没再见过啦。”
　　“那简单。”叶锦焰说，“我的点鬼簿里很多鬼都去过，随便点一个出来去往生秘境走一遭，自然就可以故地重游。”
　　“这倒是好。”乐黄泉收剑，身形敏捷地躲过了一个尸人倒地时溢出的毒气，“只是再美，都不在了，唉……说起来，你知道当年万花谷的大火是怎么回事吗？”
　　剖夜的剑势缓了缓，叶锦焰转头看他：“不是叛军南下的时候放火烧的吗？”
　　“固然跟叛军有点关系，但想必你不知其中内情。”乐黄泉的剑气向后一甩，击退了几个尸人，剖夜的光芒紧随其上，在黑夜中撕开一道裂口，将几人的身体拦腰斩断。

　　这一条路走到了头，两人折返回去，走上山谷中另一条岔路，眼前暂时没有了尸人的身影。
　　乐黄泉道：“当年万花开谷救济难民，却被狼牙投放毒雾，为了阻止毒雾危害谷中百姓和弟子，万花的晴昼海被大火烧毁。此是晴昼海一度被烧。”
　　叶锦焰点了点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就和叶琦菲在不远处的长安城，消息传得很快。
　　“这次的事件过后，被救助的难民和附近百姓纷纷送来花草，再加上花谷众人勤恳耕种，晴昼海逐渐复苏。好景不长，几年之后，花谷的劫难再度降临。”乐黄泉说到这里，露出了一种似乎很不想说下去的表情，半晌道，“我知道这个，是因为当时亲历此事的县官后来升任巡抚，后来又与我官场打过交道，关系密切。”
　　岔路走了不久，尸人的踪迹再度出现，叶锦焰冲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同时拔剑应敌。

　　万花谷的第二场大火，始于一句闹市街头的谣言。
　　从马嵬驿开始动乱集结的叛军，直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究竟是不是匈奴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一支叛军的破坏力超群，不仅体现在他们强悍的骑术上。
　　“万花谷当年放火烧谷，不过是为了保护一个天策的士兵。多少亲人死在了大火里，你们都忘了吗？为什么还要给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辩驳？”
　　“这些年死在谷中的老百姓，难道还少吗？他们明明就是只为皇军服务的组织，还扮什么普济众生，就是想骗人心帮助他们获取药草财物，好让自己过得更舒坦……”
　　“又想骗百姓的钱，又想骗百姓的心，还置万民的性命于不顾，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伤在皮肉，骨髓，乃至脏腑，都不至于要命。
　　可是伤在人心，就什么都垮了。
　　叛军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三星望月的方向，而站在那兵马之后的，是黑压压的，曾被万花谷悉心救治，收容照顾的人们。
　　他们曾经充满感激的双眼，如今却被仇恨填满。
　　烈火融化了山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