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119、小楼寒·四

　　赵晗一愣，整个人就要跳起来：“有什么情况，他怎么了？”
　　没人理会大呼小叫的赵晗，众人脚下生风地刮上了二楼。
　　荀重一马当先地推开了房门，晚风的寒气直似裹挟了寒冰一股脑地涌了进来，他几步踏到床前按住了叶锦焰的手腕，低头看去。
　　昏迷多日的叶锦焰那苍白如纸的面颊上似乎有了些血色，薄薄的眼皮颤抖着，在床上不断挣动，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还好，他可能是快醒了。”荀重道。
　　众人心下稍安，唯有跟在最后的赵晗一迭声地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得了什么病？你们把他怎么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荀重烦不胜烦，头也不回地甩手扔了根银针过去，正正打中赵晗的哑穴，屋子里安静了。
　　“看样子是做噩梦了。”荀重又接着说，“但是你们得想法子按住他，他身上还有我的金针，若是被他自己不小心碰到错了位，就麻烦了。”
　　乐黄泉眉头都皱起来了：“……按住他？”
　　话音未落，叶锦焰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屋内众人都是一惊，还以为他醒了，定睛一看眼睛却还闭着。
　　叶锦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喃喃道：“小狼……”
　　说罢，人便又向后倒去。
　　众人又是一惊。
　　荀重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他，缓缓把人放平，又按住他的手臂，道：“金针错位还是轻的，万一刺到脉门什么的……我这救命的东西也是会要命的。”
　　乐黄泉冷汗直流。
　　一旁的祁师师道：“怎么按住他啊，叶锦焰以前是使重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闹起来，两个我加起来也按不住啊。”
　　荀重沉吟片刻，道：“要不，绑起来？”
　　这时符恬又叫道：“乐幽。”
　　乐黄泉转头一看，符恬两只手制着正拼命挣扎的赵晗，看样子是快制不住了，于是上前按着赵晗的肩膀道：“小公子，我跟你说。你哥吧，咳，他前一阵来这里养伤，突然某天夜里出了变故。人本来前一晚还好好的在房间里，早上起来却奄奄一息了，浑身都是不知从哪里受的伤，太素一检查，说是体内的经脉都几乎要断了。”

　　赵晗听他说话倒是安静了，听罢，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一副很想开口的样子。
　　乐黄泉给他解了穴。
　　赵晗说：“我来看着他。”
　　乐黄泉一听，觉得可行：“对啊，你也是练重剑的，听说臂力非凡呢，这样倒是……”
　　“不行。”荀重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不行？”赵晗不悦道。
　　荀重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手上仍然纹丝不动地按着叶锦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祁师师忍不住道：“这人家山庄里的兄弟，要来帮忙也是好心，你干嘛驳人的面子啊。”
　　荀重微微转过头，露出半边侧脸，用眼角冷冷地瞥了赵晗一眼，道：“叶锦焰是在山庄里受了重伤才会被我带来唾月楼的。”
　　赵晗表情一滞。

　　“除夕夜，他被人一剑当胸刺破，差点没命。”荀重缓缓道，“叶锦焰在山庄里的地位你我几人皆知，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动手，又有什么人有这个本事动手？”
　　祁师师眼睛转了几圈，总算缕清了他言外之意，随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道决垂眉低目，念了声佛。
　　乐黄泉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意外来，只叹了口气，道：“太素。”
　　“或者说——”荀重又转回头，不再看着他们，“什么人能让他宁可不还手，还要在事后为其百般掩饰呢？”
　　“太素。”乐黄泉提高了声音。
　　符恬看了乐黄泉一眼，松开了钳制着赵晗的手臂。

　　游照野在一座尚不存在的墓碑前坐了很久，这一夜的将军冢很静，只有值夜的卫兵远远地站在台阶下。
　　他有很多话想和季佩瑶说，可是，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抬起手来，用他也还不存在的手掌，碰了碰季佩瑶十几年后将要长眠的地方。
　　“妹子，我要走了。”最终他这样开口道。
　　我们已经见完了此生的最后一面，你已经去往你的彼岸，我也将继续我的征途。
　　你走得太匆忙了，一定还有很多事没做，师兄能想起来的，已经都替你做了。
　　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这比你的还要多，你也知道你师兄一向是个大忙人。对了，最近还又加上一条——我得去珍珑池去教训那个疯婆子一顿，她可把我害惨了。
　　她说话一向没有准，谁知道那东西不是毒药，却胜似毒药。
　　然后呢，等到做完了所有的事……
　　总之，大概要很久吧。
　　那个时候，我就要离开了，轮回珠重塑的命数到底要如何轮回，这我也不知道，也许根本轮回不了吧。
　　如果侥幸可以轮回的话，我……想在路上等一个人一起走。
　　那可能会更久，更久更久吧。总之，希望那会久一点。
　　所以，你千万不要等我。
　　“再见啊，妹子。”游照野的手臂在空气中郑重地拂过，完成了又一场无人知晓的道别。

　　赵晗低着头站在原地，半晌，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着荀重的背影道：“他是我哥哥，生和死都与我相关，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荀重从容道：“大概是凭我刚把他这条命从鬼门关拉回来吧。”
　　“那又怎么样？”赵晗道，“你救得了他一时，救得了他一世吗？焰哥哥这辈子的命都是我的！”
　　荀重冷笑道：“是你的？这要问问叶锦焰他自己同不同意了。”
　　气氛剑拔弩张，乐黄泉使劲按着赵晗的肩膀：“你们别说了……太素！”
　　赵晗火气上来，声音也大了：“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家里的人在你这受了重伤，你却不让我瞧，也不知道要害他的人是谁！”
　　“小公子！”乐黄泉喊完这边喊那边，哪个都没喊住。
　　或许是感觉到了身上的压力，叶锦焰挣动得愈发厉害，荀重显得有些吃力，向前倾着身体去看那几枚扎在他身上的金针，淡然道：“我若要害他，他早十年前就死了，不必等着受你那一剑。”

　　赵晗被他话里话外的冷意激得跳脚：“你说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祁师师在床尾帮忙按着叶锦焰的双腿，烦不胜烦地抬头道：“有功夫吵架不如先想想办法，锦焰还在这躺着呢！你那针就不能先拔了么？”
　　荀重道：“太素九针讲究天时，时辰未到，不可轻易转动，更别提拔出来。”
　　“放开我！我要看他！”赵晗猛地推开了乐黄泉，朝床边扑去。
　　乐黄泉被他大力一推一个趔趄，被符恬及时地扶住了。
　　荀重面容冷肃，正要转身应对，床上的叶锦焰却又痛苦地喊了一声，挣扎着要起身，他只得继续双手按着，厉声道：“休得胡闹！”
　　赵晗还没摘下的黑色手套已经扑到了近前，恰在此时，一道红光闪过，将他拦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