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叒桑

2、一张纪实照

　　俗话说，否极泰来。可是周雅瞳觉得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准。因为连续三个星期，她经历了一连串倒霉的事情。失恋之后，她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原本光洁的皮肤上开始冒痘，而且又红又大又痛，好了之后，还会在肤上留疤。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肌肤，就这么“毁”了。她的自信心备受打击。

　　这还不算，她又闯下“大祸”。雅瞳在一家企业工作，负责公章管理，每天找她盖章的人很多。有人故意做假帐，公司的管理制度本就有纰漏，加上她状态低迷，文件没看仔细，导致公司遭受损失，为此她被领导批评了整整一个月。

　　除了日常琐事，她还得参加应酬。平日里她头脑还算清醒，可是一到应酬场合，她的智商立刻变为零。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处于游离状态，说些赞美的话吧，嘴巴就像粘了胶布一样，半天吐不出一句话。她的部门经理特地叫她过来谈话：“我说，你不是读中文系的吗？读书不是应该比别人多吗？文人不是应该出口成章的吗？怎么你就跟哑巴一样不会说话呀？”

　　雅瞳愣愣地看着经理，很委屈地说：“我说了呀。”

　　经理很无语地看着她：“你就只会说‘很好呀’‘非常好呀’‘特别好呀’‘谢谢’……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他见雅瞳不开窍，又道：“你可以就此再多说一些话，扩展，懂吗？你读中文应该懂得什么是扩展吧？”

　　雅瞳其实也很想变成“口蜜腹剑”的人，噢，不，形容错了，是变成“口若悬河”的人，可她天生不是这块料呀。如果那些话不是她真心认可，却硬要从她嘴里说出来，容易令人觉得虚情假意。

　　她看得出经理对自己很失望，下一次应酬不会叫她了。

　　以前雅瞳对自己还是颇有信心，但自从和许少强分手后，她的自信倒塌了一大半。

　　夏蓓、苏妙颜和张晓婉虽然也失恋，可她们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夏蓓口才好，能力强，深得领导赏识；苏妙颜的事业本就小有所成；张晓婉虽与雅瞳一样，对自己的信心有所动摇，但她大学时候就认识许多大公司的职业经理和模特，如今又与她们重新取得联系，继续她的模特生涯。

　　她们既美丽又有一技之长，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了摆脱失恋带来的痛苦，她们拼命工作，很快有了起色。而她……什么都不会。

　　从小，父母就将她保护得很好，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只需好好读书就行。和许少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不让她做任何事，将她宠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结果，现在没了他们的保护，她便像只迷途小鸟，有些不知所措。越不知所措，便越迷茫，越迷茫，便越振作不起精神，成日心神恍惚，恶性循环。

　　夏蓓见她如此，再也看不下去了。有一天，她给雅瞳发微信，说要带她散心。

　　雅瞳问她：“去哪儿呀？”

　　夏蓓道：“最近我妈叫我相亲，相到一个男的。”

　　“……废话，难不成相到一个女的呀？”

　　“-_-↓↓↓，你这会儿倒是口齿伶俐。”

　　“你相亲，跟带我出去玩有啥关系，莫非你想让我当电灯泡？”

　　“我哪是这样的人，那天去的灯泡会很多，你不会成为唯一的一支。”

　　“-_-↓↓↓，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说不定你能在这当中找到合适的一支。”

　　“谢谢，我现在心如死灰。”

　　“记得带一台相机去。”

　　“相机？干嘛还要带相机？”

　　原来，她妈妈给夏蓓介绍的是一位摄影师。他是当地摄影协会的会员，过几日，摄影协会的成员们要到乡下拍人像。他们都约好了自己的模特，于是他便乘机约上夏蓓一起，这样既可以拍人像，又可以互相了解。

　　雅瞳听了觉得有趣，答应参加。她想起家里有一台粉红色的宾得相机，只是太久没用，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于是回去便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把它“挖”出来，兴致勃勃地与夏蓓一道去了。

　　到了目的地，雅瞳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除了她带的是一台普通数码之外，其他的人清一色专业单反，有些人还带了七八个闪光灯、八九个柔光伞等一大堆她看都看不懂的设备。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相机看上去太寒碜。

　　夏蓓的相亲对象很早便来了，他叫刘大为，长得很像五月天里的阿信，只是体格略微胖些，看上去脾气特别好的样子。

　　小县城风景如画，有许多好看的拍摄地点。摄影师们带着各自的模特去踩点，人群瞬间散开。刘大为找了一处花丛，开始调试机子。夏蓓不懂摄影，他就跟她解释一些专业术语，如M档、ISO、白平衡、光圈等。雅瞳的机子虽然不是单反，但很多设置和单反一样。她饶有兴致地按照刘大为的指点在那边摆弄相机。刘大为叫夏蓓站在花丛里，教她如何摆姿势，然后快门“咔嚓、咔嚓”按得很勤。雅瞳也拍了几张，渐渐发觉，摄影其实挺好玩的。刘大为拍完后，大步跑过去给夏蓓看刚才拍的片子。两人的眼睛盯着相机屏幕，从远处看，两人的脑袋是挨在一起的。

　　雅瞳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需要单独相处，便识趣地走开。

　　唉，还说什么给她找了无数的电灯泡，到头来，还不是剩下她这一支最大的？雅瞳觉得刘大为这人不错，看上去挺可靠的，夏蓓可以好好跟他相处。

　　她站在一块大石上向远处眺望，此时光线正好，阳光从云层穿斜而下，正好照在不远处的村落上。小村庄炊烟袅袅，仿佛被仙气环绕，虽然房屋建得简陋，但此时看过去，色彩斑斓，像极一副油画。

　　雅瞳已被这样的美景迷住，“啪”的一声将其拍下来。

　　她从石头上跳下，朝村庄走去，沿途拍下许多她觉得好看的花花草草，以及可爱的小动物。她按照刘大为说的，尝试用M档拍摄，一开始，她根本理不清光圈、快门、白平衡、ISO的关系，拍出来的照片要么欠爆、要么过爆、要么不清晰。她耐着性子慢慢调，慢慢尝试，终于能够拍出几张曝光准确的照片，并且，对这些操作有了些初步的概念。

　　她在一个地方耗了很久，待她走进村庄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开始往家走。

　　雅瞳见几个孩子在小卖铺前玩耍，觉得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很美好，便将这样的场景拍下来。

　　这时，一个十分优美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梆子，回家了！”

　　雅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眼前的人的模样与她那甜美的声音相比，反差太大。只见她的脸上长了七个大大小小的肿瘤。雅瞳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免愣愣地一直看着她。人群中一个孩子跑过来，扑入她的怀里，雅瞳才赶忙把目光收回来，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礼貌。

　　脸上长了七个肿瘤的女人看了雅瞳一眼，没说什么，牵着孩子往家走。

　　孩子倒是活泼得很，对雅瞳道：“你是摄影师吗？”

　　雅瞳笑道：“不是，我今天才第一次接触摄影。”

　　孩子“哦”了一声。

　　雅瞳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竟跟着她们走，边走边问孩子：“她是你姐姐吗？”

　　那个女人听了，忍不住笑了：“不是，我是他妈妈。”

　　见她笑了，雅瞳心里好受多了：“他真可爱。”

　　“调皮得很。”她们聊了一会儿梆子，关系比之前熟络一些。

　　“你为什么来这里拍照呢？这里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恐怖，但声音甜得像蜜糖一样，任人听了，心都容易融化，不免更加同情她。

　　雅瞳把刚才拍的照片给她看，说道：“你看，我在远处见这里很美，所以才来的。”

　　“哇！真的好美！我都不知道从这个角度看这里会这么美，你真厉害！”

　　自己初试拍照便得赞美，心中自是欢喜：“这个地方离这里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呵呵，我从小到大都呆在这里，从没去过外面。”她说得平静，闻者却觉心酸。

　　雅瞳对眼前这个女人更加怜惜，忍不住道：“容我冒昧一问，为什么你的脸会长肿瘤？”

　　“小时候不知道得什么病，就成这样。”她倒是答得坦然，想必也习惯了自己这幅模样。

　　“为什么你不去治疗呢？”

　　“医疗费用太贵，没钱。”

　　“……”雅瞳瞧了瞧这里的环境，确实寒碜了一些。

　　“我家到了。”女人停在一幢破旧的瓦房前，孩子高兴地蹦着进去。

　　“你也早些回去，再见。”女人正要走进去，雅瞳却叫住了她，因为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能否给你拍几张照片？”

　　“干嘛给我拍照，我又不好看。”她的神情十分难过。

　　“我想把你的经历发在论坛上，可能还得放几张照片，让大家关注你，帮你筹钱治疗，你觉得如何？”

　　“……还是不要了。”女人有些怕。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这样吗？”

　　当然不甘心了，谁不希望自己长得漂亮，而且，由于她的模样，经常遭人歧视，她恨透这样的感觉。可是，这个办法真能奏效吗？她可不想因为这么做而让自己的生活更有压力。

　　雅瞳道：“你好好考虑一下。一星期后我会再来找你。”

　　肿瘤妈妈以为雅瞳不过是说说，看她模样还像个没多少社会经验的人，能有多大能耐？没想到一星期后，她真的来了，还带了一个朋友（夏蓓）。她见雅瞳言语真诚，那位朋友口才了得，心里开始动摇，便与丈夫商量。丈夫听到有人可以帮他们出医疗费，觉得实在没理由拒绝。

　　于是雅瞳和夏蓓就在她家住了五天。这五天里，雅瞳全程参与她的生活，帮她干活，晚上与夏蓓挤在一起睡地铺，乡下没有热水器，她们只能烧热水洗澡，生活极不方便。一开始，肿瘤妈妈以为雅瞳会受不了农村的清苦，过一夜就会回去，哪知，她真的咬牙坚持了下来，不禁心有所动。起初，她对镜头还是有戒备心，后来渐渐习惯，再加上，她被雅瞳的诚意所打动，便不再理会那个小机子，自顾自的忙工作。雅瞳就用这台宾得相机的自动档，拍了好几张肿瘤妈妈的日常生活照，并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长文，与照片一起发在全国有名的论坛上。

　　这个帖子一夜之间便得到许多人的关注。有爱心人士打听到这件事是真实的，便自发筹款，帮助肿瘤妈妈去肿瘤。

　　雅瞳见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自从拍了那几张纪实照，她瞬间对摄影充满热情，决定开始好好学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