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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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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的那家“分手摄影馆”所处的地段是东二街最僻静的地方,一早到晚没什么人来往,到了晚上十点以后基本上就看不到人影了。沿街的路灯坏的坏、烂的烂,剩下天上挂的那大枚月亮照着明。
照相馆的老板这天店里有生意,关门比平时晚,关了店铺门,时间过了十一点了,街面上静悄悄的。隔着相馆往前百来米的垃圾桶旁,几只夜猫在垃圾堆上放肆地互相撕挠着,忽得,垃圾桶旁的下水道井盖动了下,几只野猫顿住了动作。
井盖被从下面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野猫们叫嚷着,哧溜一下全跑没影了。
跟只落水狗一样浑身湿淋淋的李笑时合上井盖,抱着赤裸的胳膊,冻得直打摆子。
东二街就是有这个好处,闹的地方全是人,不热闹的地方鬼影子都没一个。李笑时在这条路上随便怎么晃荡都不用担心这会子还能有人来找他要债。
不过眼下有个更紧要的事是找个地方取暖觅食,亲表姐哟,他快要冷死了,饿死了。
再这么晃下去,他肯定得高烧到一百八,永远别想爬起来。为了躲点债,他也是玩了命了。
经过“分手摄影馆”,李笑时停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招牌,又看着白天被砸烂的那块橱窗玻璃。店老板贴的那块塑料布还在,玻璃破洞的那地方画了画,画不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墙面被设计成那样的。画的轮廓线沿着玻璃破碎的形状一层层地往里收缩,中间画了只手端着块蛋糕伸向画之外的人。
那画让李笑时觉得更饿,胃里都要伸出手来满世界找吃食了,这操蛋的老板,画什么不好画蛋糕。
李笑时走过去,撩开那块塑料布,从玻璃洞中跨进了店铺里。
店铺里光线很暗,李笑时凭着记忆摸到了吧台后的冰箱。啧,还不错,冰箱里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得还算满,除了些李笑时不知道是什么的饮料罐罐,还有蛋糕和水果。
李笑时左手抓个苹果,右手拿出块蛋糕啃,还能边啃边去够吧台上的座机。
这个电话李笑时拨了四遍才接通,电话那头没人说话,李笑时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表姐,死了没有?”
“表弟安心。”他表姐声音压得很低,“表姐不会比你早死,在哪儿呢?”
李笑时没说自己在什么地方,问了问她表姐的情况。他表姐李笑霞那边一团糟,白天李笑时中蹲绿化带的时候,那些讨债的逼李笑霞,说:李笑时再过三天要是还不露面,他们就把李笑霞和那几个屁娃儿搞去卖了抵债。
“你要是舍不得条腿,我和他们商量商量,卖那三个兔崽子就够了,我七老八十的也值不到几个钱。”李笑霞倒没真七老八十,三十岁还不到,在东二街混的时间比李笑时久,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得心应手,总之,她的准则是万事以保自己为先。
李笑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头都要被自己震裂了。现在的问题不是钱能解决的了,讨债鬼们都想要他的人,一个想他死、一个想他活,还有一个想要他半死不活,啧,众口难调啊。
“三儿呢?怎么样了?”
“他妈不让我去看他,随便吧,反正还没死。”李笑霞说道:“要不要叫李笑庭回来还债?她没钱的话,我真把这三个小东西卖了,反正我烦死他们几个了。”
“随你。”
李笑时挂了电话,嘴里没之前“砸吧”得欢了。
说要卖小孩肯定是胖大肚的主意,胖大肚的老板蓝盖儿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想弄死李笑时。
蓝盖儿在东二区都是个说得上话的角色,专营赌/博、放高/利贷这一块。李笑时“专职”躲债之前是玩赛车的,玩得比较凶,赢了不少钱。李笑霞一面不许他玩,一面将李笑时的钱乱挥霍,名曰这种靠时运得来的“不义之财”就该早败光早好。
她在蓝盖儿的赌/场里挂着李笑时的名输了不少钱,也欠了不少债,还被坑得团团转,那趟浑水她越趟越深。李笑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再想拉他表姐出水坑就难了,那债就和无底洞一样。
时机也凑巧,蓝盖儿那阵子正想把爪子伸向赛车那一块,搭着李笑时,蓝盖儿插/足了东二区赛车界。原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李笑霞的账眼看着只剩六位数了,可结果,出了次意外。
李笑时要退出赛车圈。
最后那场赛事,李笑时和蓝盖儿约好了,他们两都买李笑时输,李笑时放水输了赛车,他和蓝盖儿赢了赌赛,蓝盖儿还愿意一笔勾销他所有的债务。
那场车赛,蓝盖儿到底赌了多少钱,李笑时不清楚,只知道蓝盖儿输得凄惨,输得他在赛车界再没有立足之地,输得他恨不得扒了李笑时的皮生奸了吃。
李笑时确实用全部家当买了自己输,可赢了那场赛之后,他得到了一大笔钱,那笔钱多到足够让蓝盖儿认为这是李笑时设的圈套。
蓝盖儿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把他一家子全卖了也不会放过李笑时的。
从吧台柜里摸出包烟,李笑时抽了一根。被蓝盖儿逮着不是死就是缺胳膊断腿,现在他就剩个“躲”字。好在这东二街李笑时连下水道的走向都很熟悉,想逮着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管球他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李笑时吸着烟,摸索着走到沙发边,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一趟,先睡再说,他都好几个晚上没躺个像样的地方睡了。
店老板家这沙发还是蛮舒服的,柔软度适中,味道还有点儿小清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笑时没上衣穿,裤子还是湿的。
李笑时干脆把裤子也脱了,穿着个裤衩抱着胳膊侧躺着,乱七八糟的想着店老板的照相馆里好像没安空调,哦,他好像还没有问老板叫什么名字。
白天被老板抽过了的屁股还有些疼,李笑时有点儿想不起来,他是怎么作的死,挨得这顿抽。
哦,想起来了 ,他以为老板除了长得漂亮,就是个只会发骚的草包。果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可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李笑时觉得他还会挨那一顿抽——这种搭讪方式才叫人印象深刻。
胡思乱想中,李笑时很快便在摄影馆的一楼沉沉睡去。
这家摄影馆有两层楼,楼梯间在幕布后。二楼的前半部分也做摄影用,后半部分是店老板的住房。
楼下进来人打电话的时候,店老板起来过一次,后来又躺下了。
清晨五点,店老板出门跑步,没有意外地看到了昨天白日里被他教训了一顿的家伙。
店老板在沙发前停了一小会,李笑时熟睡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很显小,应该还没到服兵役的年纪(A国所有男子20岁开始必须服兵役)。
“三儿!”李笑时突然喊了一句,差点没把店老板吓一大跳。
李笑时喊了一声,没醒,他在不停的做梦,明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异常恐惧。他梦到赛车道里反反复复的在死人,他叫、他喊、他去求人,车拖着人跑,拖出一条条的血道。他伸手将人拉扯下来,他把人一抱起来,那碎肉一堆堆的往下掉。接着又有人撞伤了,掉胳膊掉腿。
李笑时刚到这个人身边,另一边又有人要死了……
“三儿!”李笑时大喊一声,彻底从梦里惊醒了,伸出去的手抓实了。
“三儿。”李笑时又叫了一句,猛然清醒过来,他抓的人是?
李笑时一抬头,撞上了店老板的目光。
“你叫唤一早上了。”店老板好心告诉他。
“要你管。”李笑时一手揉了揉额头,怎么睡了一觉比不睡觉还难受,晕得很。
店老板晃了晃他还被李笑时拉在手里的手,笑道,“舍不得放手么?”
李笑时赶忙甩开了店老板的手,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盖了床毛毯,李笑时心里微微一颤。
“三儿是谁?你小三?你三儿子?”
李笑时斜着眼睛看店老板,昨天没发现,“老板,你真八卦。”
“随口问问。”店老板并不在意李笑时答不答,他从吧台上拿来个小本子,撕下一页,“这是你该赔偿我的清单。”
店老板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将纸递给李笑时,又说,“他是第三者吧?你和昨天那个,他喜欢你,你喜欢三儿,三儿不喜欢你。”
一溜串的喜欢不喜欢,李笑时没听明白,那张纸条上写的字他可看明白了,李笑时笑笑,跟他玩儿这一套,“老板,我这也有个清单,你该赔偿我的。”
李笑时拿了笔和纸,写了两三页的鸡爪爪字。店老板居然还认得到他的字,边看边点头,“这样也行,这项,还有这个,还有这个不能算。”店老板在李笑时写的纸条上划了几行,又翻着算了一遍,“算上抵消的,你还能得个二百五。”店老板总结到。
“去你丫的二百五。”李笑时朝店老板比个中指,一把夺过那些纸,两下就给撕了。
店老板掏出二百五十元,李笑时劈手抢了过去,他都穷得只能喝江水了,这钱不要白不要,谁二百五谁心里清楚。
“哔哔”店外响起了车喇叭声。店老板叫的重新装修的人到了。
昨天李笑时走的时候,店里还只被砸了块橱窗玻璃、碎了张桌子。现在这大白天的,李笑时看得清楚,整个店铺里就跟被人洗劫过了一样的。那吧台面上被砸得惨不忍睹,吧台后有个小酒柜也碎了一地的残渣。
店老板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那些工人做清理,扁了扁唇,觉着有些干燥,便掏出唇膏沿着姣好的唇瓣慢慢的抹。
李笑时望着在店老板唇上滑动的白色唇膏,头晕得更厉害了。店老板粉色的嘴唇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李笑时晕乎乎地想着,然后眼前一黑,往前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