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之王怜花外传》千年笑儿

8、苗疆

　　他嘴角仍带血，气若游丝道：“你杀了我吧！”

　　我浑身气血直冲向头顶，剑锋挥出，剑尖离他还有几寸的时候。斜刺里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惊呼之声，一个白色的身影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金儿面前，呼喊道：“王叔叔，不要啊！”这不是沈璎璎是谁？

　　千钧一发之际我停了手，我与金儿两人都惊住了。我道：“璎璎，你怎么在这里？你爹娘也来了么？”

　　璎璎还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垂下头，道：“我……我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爹爹妈妈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你们……”

　　我大声道：“胡闹！你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你爹娘怎会不知？你要气死他们是不是？”

　　璎璎眼圈也红了，嗫喏到：“我……我……”

　　我叹道：“罢了罢了，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们两个孩子，赶紧起来！”

　　璎璎摸了把眼泪，转身将金儿拉起来，低声道：“王叔叔，你莫要生气了。”

　　其实被璎璎这一闹，我怒气已消了，却佯怒道：“这小子大逆不道我教训他还算轻了。王逸风，你不是不认我这个爹么？那你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能活几天？你自己找你娘去吧！”

　　璎璎左右为难，摇晃着我的手，道：“王叔叔你别生他的气了，我在楼上就听见你们吵了，我去说他。”又走到金儿面前，正色道：“王逸风，虽然我心里喜欢你，可是今天连我都要说是你的不对了。你爹对你还不尽心吗？他是你爹爹，你不能那样说话。你知道有多少人没有爹么？你娘走了，他比你还要难过。普天之下只有他会这么纵容你，换了别人，早一剑把你杀了。”

　　想必是见璎璎从没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被璎璎教训的他也觉得自己方才确实过分了。我知道璎璎一大半是说给我听的，让我宽心。这小姑娘倒真是明事理，一身正气的居然能说的这小子都说不出话。

　　金儿以手捂着胸口，沉默不语。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走吧。”转身负手而立。

　　璎璎见状，也不说什么了，过去默默扶着金儿，走了几步。金儿忽然转身，跪了下来：“我走了，你多保重，方才是我错了，爹。”

　　我浑身一震，站着没动。待他们走了才转过身来。他终于叫了我一声“爹”，却是跟我诀别。良久，我独自叹息，回了房间。

　　我久久在灯下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个人影踌躇着。我笑了，道：“沈璎璎，进来吧。”

　　璎璎推门走了进来，红着脸道：“王叔叔。”

　　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这丫头也真行。你是怎么出来的？”

　　璎璎道：“那天你们走了以后我心中难过，爹爹说你们这一走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心想我不能就这么等着。于是第二天我就偷偷求了船家带我出海，还是离你们差了一天路程……后来我一路打听，好歹赶上了，可是怕你们不带我让我回去，就一直悄悄跟着，不敢出来。”

　　今天一事，倒真让我对沈璎璎这小女孩刮目相看了。她能一个人平安无事地跟我们这么久，今天更是舍命来救金儿，一番话又说的金儿哑口无言。不过想想真是后怕，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能面对沈浪了。

　　我笑道：“傻孩子，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你说我是送你回去呢……”

　　璎璎急道：“王叔叔，你千万别送我回去啊。其实我也早就不想在那岛上呆着了。几年前来了中原一趟我就不想回去了，要不是因为王逸风……外面的世界这么好，我也长大了，爹娘就是不放心，死活不让我一个人出来。求求你千万别送我回去呀，我还想多见识见识呢。”

　　我拍了拍她脑袋，道：“行啦，见识什么呀，你不就是想跟那小子一起么？打小就跟我撒娇。那小子哪里好了你就这么喜欢他？你要是我闺女，我就得气的冒烟了。”

　　璎璎被我说中了心事，娇憨的低下头去。我道：“那混小子……他怎么样了？还吐血么？”

　　璎璎笑道：“他没事啦，我知道您留了手的，那一掌根本没打到要处，否则他还有命么？王叔叔你说，要是我今天不出来，你当真会杀了他么？”

　　我挑眉：“你也来调侃我了？”叹气道：“我当然不会真杀了他，如此还得谢谢你沈姑娘给我铺台阶和稀泥了。”

　　璎璎道：“您别伤心，其实逸风他心里也有您的，他也知道错了，他就是嘴硬。”

　　我笑道：“还轮到你来宽慰我了？”看着这明媚可爱的小姑娘，谁还能生的起气来？看见他们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天天跟那只白眼狼生气，我怎么就没这么个贴心的小女儿呢？沈浪真是有福气。

　　我将“逸风剑”给璎璎，道：“这个你拿去给他吧，今天这一闹，他也算从此独立了。你和他一起，相互照应着点。你们俩都年轻，处事低调，莫要逞能，知道么？”

　　璎璎见我默许她和金儿一同闯荡江湖，喜上心头，眉开眼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多谢王叔叔！”

　　我也笑了，想起一事，道：“你们若是真遇上什么困难了，可想办法寻熊猫儿，他人是居无定所，可他兄弟遍布各处，找到他的兄弟，就能找到他了。“

　　璎璎歪着头思索道：“猫儿叔叔么？从小爹跟娘就跟我提他，娘说她跟猫儿叔叔是结义兄妹。上次我们回家，爹还是出去外面找他呢，我都没有见到面。若是我们找到他，他会相信我是谁么？”

　　我大笑道：“你放心，他只要一见到你这张脸，保管就知道你是谁了。纵使他根本不认识你们，见到你们年轻人江湖落难了，也是会仗义相助的。”璎璎长的真的很像朱七七，不知那只猫儿见到她，心里会是何滋味。

　　璎璎笑道：“我记住啦，算起来他也是我舅舅，看来我就算没事也是应该去拜访他老人家的。王叔叔，那我走了。”我点头，看着她离开。

　　次日清晨我独自一人上路了，在柜上给那对小儿女留了银子和伤药。这里开客栈做生意的行有行规，是不会私吞客人财物的。金儿这小子江湖游历还有女同行，不知哪辈子修来这么好的福气。他二人都是少男少女不通人事，不过我了解金儿这孩子，他还是有分寸的，我相信他会对璎璎守之以礼。对他们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相到我昔年对朱七七百般追求她却嗤之以鼻，如今她女儿却对我儿子这么死心塌地我就心中暗自痛快。风水轮流转，他日我且要看看朱七七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这险恶江湖去历练他们吧。我依旧踏上寻找何铁手的路程。

　　我一路南下，四处一边行医救人，一边打听她的消息。这些年，我时常感觉到，她仿佛离我很近，好像就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而当我一伸出手，她离我又很远。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得到她，可是不知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哪一日我这份坚定也会消耗殆尽。若是这一生都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会怎样？我想都不敢想。

　　终于，我进入了苗疆地界。皇天不负苦心人，终归是让我打听到了一点五毒教的消息，但是并非什么好消息。总归就是五毒教这些年，自教主走后就一直内斗不休，而这两年又被其他门派欺凌吞并，真可谓内忧外患全来了。而我又打听教中这两年是否有人主事，就没有特别清晰的答案了。似乎是有，但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何铁手。据说五毒教现在四面楚歌，偌大一个苗寨只是树大心空，教徒终日躲在寨子里，靠着林中瘴气勉强御敌，岌岌可危，艰难度日。

　　我心中不禁凄然，弱肉强食，江湖从来便是如此。我暂时在山下一个破旧无人的茅屋住了下来。云南这里的土地果真高低差参，纵横起伏。气候亦是一日多变，阴晴不定。山里带着潮湿雾气的风吹久了都会伤人。我数着时日，根据风向推算出瘴气最弱的日子。终于，在瘴气最弱的前一天夜里，我做好准备，向山林进发。

　　进入瘴气林，我事先服食了解毒之药，体内五脏六腑并无大碍，周身皮肤可就遭难了。露在外面的地方接触了瘴气便有腐蚀之感，若不是此时瘴气已若，真恐怕要破了皮相。我四周看了看地形，弄明白大致方位，便立刻退了出来。

　　次日做好更加充分的准备，我用一下午精心易了容，面具制在脸上为了保护肌肤，也可以防万一。我一如昨天的时间进入山林，行了也不知多远。天光大暗，虽然面上有了保护，可一双眼睛还是刮的要流出泪来。我艰难的踽踽而行，忽然耳边一阵破空之声。我心下一惊，身子凌空翻起，掌风到处，暗器打落，落地之声颇为奇怪，似为钱币。我大声道：“何人暗算？请现身相见！”

　　对方并无人答话，人影闪动，不知从哪窜出来。我落地犹未站稳，又是一阵兵器袭来，打得我真有点措手不及。许久没跟人动手了，我不禁心头火起，这辈子从来就只有我暗算别人的份，今日不知何方神圣竟敢来暗算于我。难不成是五毒教众，误将我当成了敌人？

　　我身形突转，见招拆招，双掌连环拍出，敌人却越来越多。黑暗中看不清形势，来者对我前后夹击，武功皆不弱，招招都是杀人之式，而人似乎都是二十多岁的劲装少年，打扮绝不是五毒教的人。我虽一时可以抵挡，心头也不禁寒起。

　　情势更加险峻，我不禁脱口而出：“来者何人？为何暗算于我？”半晌，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交出《怜花宝鉴》，可留你全尸。”

　　我此行一路低调，如今又经易容，对方却显然知道我的身份，甚至可能已经盯上我很久了。想想如此可怕，后背也不禁流出冷汗。

　　我哈哈一笑，道：“朋友们只怕是认错人了，你们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心下盘算如何脱身。招式忽然一变，狠辣异常，非同小可。凌空撒出数点寒光，中我暗器之人应声倒地。今日寻访五毒教之事怕是不成了，保命要紧。我银针出手，不待回头，施展轻功向外掠出。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前方却又窜出十余人，势要将我包围。我心中暗叹，想我王怜花英明一世，今日遭此凶险，真要毙命于此么？我还有心愿未了，万万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些人手里。就算要死，也得跟敌人同归于尽！

　　想到此处，我已作出拼命之态。暴喝一声，掌风击倒了两人，而我臂上也挨了一刀，血流不止。眼睛本就睁不开，这一来心力不支，眼睛一黑，视线更弱了。今日难道真是我命休矣么？心中悲凉，闪过万般。

　　忽然，眼前火光一闪，爆炸之声在耳边响起。借着这一闪而过的火光我看清了周围，心头一振，求生之念更甚，一鼓劲从烟雾中突围而出！我的轻功还是没有退步的，这片刻的领先，那些人就已万万追不上了。不知何人救我于水火，我这救命恩人又是否陷入重围。

　　身后又是一声爆炸，我回了回头，却见到一个熟悉万分的身影掠过，爆破与兵刃嘈杂中竟有轻轻银铃之声！我心头大震，竟忘了此时犹未完全脱险，稍一分神，一枚暗器擦着脸颊飞过去。我定了心神，施展手法接住了几枚，跟着那细微的铃声突出重围。

　　奔了很久，虽已脱离了危险，那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也身法不停，紧紧跟随。我此时负了点伤，身形稍慢，刚好与那人保持着一段距离。终于，前人几个起落，停了下来，我亦止步。此时月光透射，我看清了些，是个女人，穿着暗红大氅，腰间围了条绣花腰带。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那女子背对着我，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遭金钱帮围攻？”我只觉呼吸都要停顿，这声音，这语气……是她，一定是她！

　　我笑道：“金钱帮？我没得罪过什么金钱帮银钱帮的，怕是他们认错人了。”

　　女子见我方才差一点没命，此刻还满不正经，似乎颇为恼怒，轻叱道：“那你在这里作甚！不知此地乃是五仙教地盘吗？”

　　我深吸一口气，道：“在下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寻一个人。”

　　女子声音顿了顿，似乎觉察到什么，道：“你要找什么人？”

　　我淡淡道：“我所寻的，乃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

　　女子身形一震，急促道：“你走吧，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如今大敌当前，你最好莫要在此，以免双方混战，殃及池鱼。”

　　我笑了：“那些人似乎认准了我身怀什么武学典籍的，我怕再被他们围攻，求姑娘指条明路。”

　　女子精神一提，道：“他们说你身怀什么秘籍？可是真的？”

　　我道：“好像……好像叫什么《怜花宝鉴》的，姑娘若用得上，在下愿意献给姑娘。”

　　女子迅速回身，扑至身前，兵刃直抵我的脖子，是个寒光闪闪的银钩。厉声道：“《怜花宝鉴》！你从哪得来的？说！”

　　果真是她！她面容还是美如少女，凌厉的眼神正似当年，只是看起来憔悴了些，定是艰难御敌所致。她还是关心我的么？以为我的《怜花宝鉴》被人偷去了便这般着急。我不说话，嘴角有些僵硬，虽然笑不出来，眼睛里已有了笑意。

　　她久久盯着我，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王怜花！是你？”

　　我也顾不得痛了，一抬手，狠狠将面具整个扯了下来。她看见我的脸，全身也是一震，眉目间闪过无数复杂的眼神，嫣红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将面具一扔，微笑道：“是我。你果真还是能认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