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苗女 ...

  •   她朱唇轻启,道:“何铁手。”随即又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不对……我叫惕守,师父给我改了名字,让我规规矩矩,正正派派的。我是正正派派的惕守,不是铁手……”语气悲伤,显然已有几分醉意。

      我细细望去,只见她持着酒杯的右手白腻如脂,五枚尖尖的指甲上还搽着粉红的凤仙花汁。而左手一直搁在桌上,却是黑沉沉一只铁钩。怪不得这娇滴滴的一个女子,却有个如此硬气骇人的名字。我平生见过的奇异之人不少,如此的苗疆女子还真是头一次。

      心思流转,我又开口道:“不知尊师是哪一位?有如此高徒,当真好福气了。”

      她冷冷瞅了我一眼,道:“我师父,是华山派门下袁承志,他今日便成亲了……”说前半句时颇为骄傲,而后半句时已低下了头,似乎触及了伤心之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今日岛上办喜事的便是那袁承志。师父成亲,徒弟不去贺喜,反而独自来此借酒浇愁,想必她心中是爱着那位师父的。

      虽然大致猜到了其中缘由,我仍明知故问道:“你师父既然今日成亲,你为何不去观礼,反而来此喝闷酒?难道你爱上了你的师父,因此见他成亲,心中难过?”

      何铁手似乎被我说中了心事,瞪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我知道她此时必定也想有个人倾吐心事,在陌生人面前反而没什么顾忌。果然,她叹了口气,缓缓道:“莫要胡说,你这话若被我师娘听见,定要生气了。”

      我笑了笑。她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将平生之事道出:“我父亲,便是昔年云南五仙教的教主。从小到大,教中哪个男子不对我倾心,而我又对哪个瞧上一眼了?我五岁时爹爹便死了,我那时一心只想着练好武功,将我们五仙教发扬光大。”

      原来她便是五毒教的上任教主!“五毒教”原是江湖中人叫的,他们称自己为“五仙教”。这时再看她周身打扮,与方才下毒惩治店伙之术,也就明白了。五毒教地处苗疆,与中原武林本不多往来,因此对我们也没什么威胁。我倒是了解五毒教的资料,可是真不知道它曾经的教主是这样一位女子。昔年五毒教在云南势大,横行一时。我此时除了欣赏她美貌,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佩服之意。

      她继续道:“去年我们五仙教往京城办事,有一天师父和师娘却闯进了我们落脚的宅子。那时师娘女扮男装,潇洒英俊。我竟误以为她是男子,十分倾心,没想到却闹了大笑话……”这实实在在是一桩笑话,可此时她轻描淡写的道出,却令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我道:“人人难免都有看走眼犯糊涂的时候,这本也没什么。”

      何铁手笑了笑,道:“后来我得知她是女子,羞愤之下放蛇咬向胸口想要自尽,却没死成,被我师父所救。师父与咱们五仙教本有恩怨,于是后来教中便以我姑姑为首,说我勾结外人,不理本教大业,想要反我。哼,其实她早就不服我了。我被他们围攻着,念在姑姑与齐长老是我的长辈而不下重手,却反中了他们暗算。这一次又是师父救了我……从那以后我便叛出五毒教,拜他为师了。”

      我接口道:“你日日面对他们,不觉尴尬么?为何要继续留在他们身边,还拜他为师?”

      何铁手轻叹一声,幽幽道:“死过一次,之前的事情就都看开了。现在想来,也断不会舍下教中大业而去寻死,那时只是一时激动罢了。”语气虽然平静,也可见当时她所受打击不小。“至于师父……”她继续道:“我原本就十分羡慕他的武功,一直想学,只是他不肯收我。”

      我问道:“那后来他怎么又答应了?”

      她狡黠一笑,道:“只因他有一件把柄在我手里,我威胁他,如果不收我,我就将他和九公主的事情告诉师娘。”说到这里竟十分得意。我也笑了,这女子当真真性情。

      何铁手又道:“我伤好之后,也时常打趣我师父与师娘。不过师娘与我本同是女子,有我师父这样的男子深深爱着她,处处忍让她。有时候想想,也当真羡慕的紧……”

      说了这么多话,她闭口不语,又径自饮酒。我也一时无言,与她对饮。她心中所爱的,究竟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师娘,还是那个救他于水火的师父,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平生所见奇女子自然也不少,热烈如火者如朱七七,工于心计者如我那姊妹白飞飞,还有诸多于我如玩物的女人,都不值一提。而眼前的这位比之她们,吸引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忽然很想与她亲近。此刻我们两人的心情有些相像,想不到我王怜花竟也有这么寂寞难聊的时候。

      良久,我开口道:“夜深风大,我送姑娘回去吧,伤心也莫要这样伤身了。”

      何铁手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今日不想回去,你扶我到这楼上歇着吧。”她没有勾我的意思,可这话却是勾人的话。烛光下见她星波流转,桃腮酡红,我心中一动。

      扶她上楼时她几乎站也站不稳了,我心中笑笑,看来她是不常饮酒的,酒量不怎么样。那店伙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楼上几个房间都空着。到得房内,她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我将何铁手安置在床上躺好,呆呆望了她一会,笑了笑,起身离开了。王怜花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屑于在女子神志不清时趁人之危的。

      就在我要出门之际,忽然感到身后人影甫动,一股疾风已扑至耳边,身手快速之极。我身子向旁边一闪,何铁手一招未老,二招又出,连进两钩。她自然是伤不到我的,只是我一时猜不透她为何要偷袭于我,刚才她的醉态不是装出来的。难道后悔让我知道了她心中秘事,因此想杀人灭口?

      一时间我只是闪避,并未真正还手,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她这以钩为手的武功路数。斗室之内毕竟施展不开,她将我逼至床边,右手虚发一掌,左手铁钩迅猛向我扫来。此番近身我才看清楚了,这铁钩铸作纤纤女手之形,五爪尖利,使动时锁打刺戳虎虎生风,灵活程度绝不在肉掌之下,且令对手无法夺下,当真妙极。我与她拆了几招,上身向后一仰,她一个回身,铁钩直抵我的脖子,将我压在床侧。

      此时这姿势暧昧之极,我忽然笑道:“姑娘为何无故偷袭?莫非是想试试在下的武功么?”我可不是你师父那种正人君子。

      何铁手这女子当真是醉的快醒的也快。她此刻神智清醒,嫣然一笑,道:“王公子,切莫乱动。你相貌这么俊俏,若是给小妹这铁手勾破了脸,可就大大不好了。”我与她初次见面她行事便这般诡怪,当真与中原女子大大不同。

      我心念转动,脸上笑容依旧,道:“被如此佳人胁迫,乃是在下求之不得的福分。”

      她笑的更媚,道:“这叫铁蜈钩,我练了十八年啦,还不大成,公子见笑了。”顿了顿,道:“为了练这劳什子,爹爹本想割断我一只手。他说兵器拿在手里,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是以这么多年来众人皆道我左掌已断。其实,爹爹终究是没忍心割断我手的。我这只左手,十八年来从未示人,王公子你此刻想看看么?”我不禁一怔,心中更感诧异,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我笑道:“姑娘原来这么看得起在下,区区好生荣幸,只是不知姑娘为何如此呢?”她浅浅一笑,也不答话,轻轻一扳机括,除下了腕上铁钩。

      我骇然一惊:她那只左手,形状有如孩童。自幼长期套在铁箍之中,手掌已扭曲畸形,与她那只纤纤右手一比,反差十分可怖。

      但我还是有些胆量的,面上虽毫无变色,心中却不禁多了几分怜惜。如此美艳的女子,却有一只残缺如此的手掌,当真可惜。

      我大约猜到了她是何目的。果然,何铁手目光中露出恳求之色,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有办法医好它的,对吗?”语气诚恳,与方才娇媚全然不同。

      我沉下眼,端详着那只手,沉吟一会儿,又对上她的眼,微笑道:“办法倒是有的,只是你如此胁迫我,我为何要替你医治呢?”

      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却轻描淡写的道:“我不会白受你恩惠的,你想要什么,就来吧。”

      我再也无法镇定了,我毕竟是个男人,而且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眼前有一个此等美艳的女子对我以美色相求,我焉有拒绝之理?我将她身子拥入怀中,掌风挥灭了残灯。

      她的反应告诉我她是第一次,如果连这个都感觉不出来我就白叫王怜花了。平生中我也接触过处女,她们或反抗,或挣扎,或极力迎合,或害羞不已。而何铁手虽然生涩,却丝毫不怯。苗疆女子,果然比中原女子大胆许多。我亲吻着她的脸颊、粉颈,鼻中只闻得阵阵浓香,那是毒物与脂粉混合的气息。我竟有些醉了。

      我们终于到达了欢爱的顶点。喘息平静,谁也没有说话。何铁手盖上被子,身子缩向床里,不再看我。我本来应该起身整好衣服梳好头发就走的。我从来不与女人一起过夜,都是交合之后便离开的。听见她们哭声,看到她们痛苦的样子我总有种残酷的快意。此刻何铁手丝毫没有挽留我,我忽然有些不想走了。男人果真都是贱骨头。

      我起来,理好了衣服,又鬼使神差的回到床边躺下。何铁手翻过身来,见我躺在她身边,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我微笑道:“我也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她笑着点了点头,像孩子般的开心。她依在我怀里,我也伸胳膊抱住了她。她显然是累了,很快便睡着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睡。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与一个人相拥而眠。良久,我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奇异的香气,也进入了梦乡。

      一阵轻轻的响动让我醒来,我才发现已是第二日天亮了,才发现我许久没睡的这般安稳。我睁开眼,逆着漂浮着尘埃的光,看见何铁手已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将那只“铁蜈钩”也戴回了手上。要出门时看了我一眼,见我醒了,甜甜笑道:“我走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我会去找你的。”说的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甚是好听。我微笑示意,她便告辞了,轻掩上门。我懒懒的不想起来,呆呆望着天花板躺了一会,也离开了。

      过了两日何铁手便找上门来,让我医治她的手。我从未告诉过她我住在何处,她竟也自己找到了。我研究了些医书,加上原来所学,想出了方法。以金针刺激她手掌中坏死的经络重生,配上草药调理,再加上些我调制的外敷药膏给她每日涂抹在手上。就这样,何铁手每三日来我处针灸一次,一次呆上三个时辰。针灸的过程长而枯燥,我们便谈天说地。她给我讲云南苗家的风土人情,我也将平生所学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样说给她听。她对我才学也十分倾慕,我说的时候总是问这问那的,因此我也讲的过足了瘾。每每三个时辰的治疗却是一点也不漫长。

      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与她却都绝口不提,似是有了默契一般,我们也再没发生过关系。我为她医治并非是要她以此作为交换的,我王怜花还没下作到这个程度。那天发生的一切,只当是彼此心伤时的互相慰藉。

      一个多月后她的手已经基本恢复到正常的样子了,只是细微之处还有些瑕疵,一天,我将最后一根针从她经脉中拔出,笑道:“姑娘这只手已经修复好了,只消细细养护一年半载,便可完美如初。今日是最后一次针灸,以后便不必再来了。”

      她活动着左手,见已能屈伸自如,也十分开心,微笑道:“当真多谢你了。公子大恩,小妹无以为报,日后若要铁手当牛做马,只管知会一声便是。”

      我笑道:“我名唤怜花,实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怎可让如此佳人当牛做马?能为姑娘效区区之劳,乃是在下的荣幸。姑娘若常来拜访,在下定当恭候。”

      何铁手也笑道:“王公子之才学实乃铁手平生所见第一人,我对于能耐之人一向仰慕,定会再来拜访。我还要请你再理疗我的手呢。”说到最后,竟似与情郎调笑一般。她素来说话便是这个样子,柔美动听,带着些嗲声嗲气,不知道苗疆女子是不是都像她这么说话的。

      送走了何铁手,此事便告一段落。我白天或练武功,或在岛上四处采些草药。朱七七的肚子越来越大,终日昏睡没有精神,沈浪也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我一来难免烦闷,二来岛上草药毕竟有限,便前往了中原一趟,采购了一大批药品,又帮朱七七带了许多安胎补品。替沈浪和朱七七往朱家送了封信,顺便还拜访了一下那只醉猫。熊猫儿听说朱七七有了身孕的消息也十分高兴,若不是他帮中实在走不开,便就要随我回去看这个义妹了。

      在中原呆了半个月便起身回程了,我不想承认岛上有东西牵挂着我的心,也不想承认那是朱七七,抑或是何铁手。不知何铁手这几日有没有去找我?她的手怎么样了?见我不在会不会失望?……

      回到岛上竟发生了件让我吃惊的事情:在我走的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岛上竟然爆发了场疫病。倒也不十分严重,到目前只听说有两人死于此病,而更多人的症状则是上吐下泻,高热不退。岛民们有自己的土方子,可是见效很慢,我带去的一船药此时派上了用场。这病说不清楚是什么引起的,似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岛上居民见怪不怪,可是从外来此的人还是比较怕的,许多人来向我求药。于是我白天为人看病,晚上著书,日子倒也不觉得空虚寂寞。

      一天黄昏,我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估计今日不会再有人来了。正准备闭门,一个鲜艳的人影却闪进了我的屋子。腰间银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脆,甚是好听,却不是何铁手是谁?

      我笑了,道:“今日早晨便听见喜鹊在枝头鸣叫,果真是有贵客临门。”

      何铁手也笑了,道:“我数日前来找过你一次呢,寻你不见便回去了,怎么你出门也不留个字条的?”声音依旧甜美动听,撒娇一般的语气,听的我心醉。

      我作揖道:“是在下不对了,这就向姑娘赔礼道歉。”她笑着看我,我道:“此前我在岛上并未结交什么朋友,因此以为走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没想到何姑娘这么惦记在下啊?”

      何铁手脸上红了红,一抹娇羞的神情掠过。与她交往的这些日子她都潇洒可爱,在酒家买醉那晚是少有的失态,足见那天她心中是真的十分难过。然而天大的事她也只许自己难过一晚,第二天便笑脸如常,当真是少见的明艳女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