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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次日苍海与吴越派来的一行人,不到六点就到了月琴湖。

      其时桑湉已去外头跑完步,做了早饭冲了凉,挂断苍海电话她跟星野丰交待一声就背着钓具出门了。

      大门临关上之际,星野丰叫住她:“白天我带桀去四处溜达下,妳忙妳的,不用管我们。”

      桑湉笑着鞠一躬:“谢谢老师,晚上我们去泡温泉。”举步欲迈之际她像突然想起似的又补充:“薰酱今天上午就一节课,下课后可能会过来。”
      星野丰无奈:“妳还是把‘可能’去掉吧!”
      他那个女儿,十处打锣九处在,不来才奇怪。

      可甭看星野薰性子活络偏跟他不亲,以致他这个当爹的,需时不时偷偷跑去星野薰的社交软件方知女儿新动态。
      好比星野薰前阵子背着他去贝诺勒尔湖,他就是在Ins上看了女儿的更新才知道。
      星野丰其时那个后怕和恼火啊!——这要出了什么事儿,可咋整?!
      星野丰就不明白了,一向他对星野薰远不如对桑湉严,怎么桑湉就不怵他,自个女儿见了他却如老鼠见了猫……

      那厢星野丰兀自纠结着。这厢桑湉出了门就往湖畔赶。她订的民宿离湖畔不远。但月琴湖很大,足足占了所在县一半的面积,桑湉遂给苍海微信发了她位置。

      十分钟后,桑湉来到湖畔一家渔具店,又给苍海发了一次她位置。

      这里渔具店开门早,有的店甚至24小时营业。
      桑湉跟店主说,她要办一张准钓证,再租两艘路亚艇。
      店主要持证人信息,桑湉唰唰点开AOTW官网,上去查了苍海初赛报名的资料,给店主。

      准钓证很快办妥了。店主打印时,苍海推门而入。
      见到桑湉他第一句话是:“HELLO!”
      桑湉回:“HELLO。”

      苍海挑着眉说:“咦,难道不该是对我鞠躬道早安么?”
      桑湉凉凉瞥了他一眼,声都懒得吱。

      店主打印好准钓证,双手递过来。桑湉双手接过,与店主好一通互相鞠躬与致谢。
      苍海:“啧,妳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桑湉把准钓证往他手里一塞:“废话怎么这么多。”

      苍海也不生气,瞟了瞟准钓证,日文他看不懂,个人信息栏的大头照总不会认错吧,还有姓名出生年月和国籍……
      “喂,妳哪来的我资料?”
      桑湉:“AOTW官网上有。”
      苍海作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他比桑湉大了整十岁,快三十的人,却丝毫没被世事磋磨得死气沉沉与圆滑。琥珀色的眼珠,不笑时也宝光四溢。一旦他笑,更是能刹那点亮周遭的一切……

      这有点像爸。桑湉一忽儿间浮起一念。
      在她爸没出事之前,也曾有如此明媚鲜焕的笑颜;偶尔作一作夸张表情亦未见肤浅;脾气好得没得说,又有无穷精力与玩心。
      呵,那时他们父女走出去,根本没人相信她是他女儿。即便最后勉强信了也有人质疑——厉桀你自己尚是个大孩子,到底能不能照顾好一个更小的娃?
      可别人的不信与质疑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自己知道他是世上顶顶有爱合格的父亲就足够了……

      外头天依然阴霾着,明明已经六点半,却暗黢黢不见日头。
      吴越派来的“路野旅拍”的人没跟苍海进渔具店,同于昊派来的摄像,都等在丰田商务里。
      丰田商务旁另停着一辆兰德酷路泽,是苍海跟苍氏日本分公司另要的车。
      见彼二人从渔具店出来,丰田商务里鱼贯下来好几人,苍海一一为桑湉介绍了。

      寒暄毕,苍海说:“我们先去码头上拿船。你们还回车里等着吧。”
      吴越派来的服化师问:“要不要给桑小姐化下妆?”
      桑湉说:“现在这天色,视频拍出来效果也不好。”
      苍海接口:“我们先去钓会儿鱼,等天放晴点儿再拍来得及。”

      二人旋即随渔具店店主去码头,越近湖岸雾越重。
      苍海问:“妳吃早饭没?没吃车上有。”
      桑湉说:“吃了。谢谢。”
      苍海又问:“妳不在家,妳喂惯的那些野猫咋办呐?”
      桑湉脸上一霎晃过抹牵念:“我把猫粮和你们昨天吃剩的菜一股脑倒在了它们食盆里,它们大概两天能吃完……等它们吃完了,我也回去了。”
      苍海说哦:“妳喜欢动物。”
      桑湉说:“也没多喜欢,就是一旦喂上了,难免惦记着。”
      苍海再问:“伯父让护工看着没事么?”
      桑湉说:“护工没来,星野老师来了。”

      “啊,星野丰!”
      苍海神情泛起一丝小兴奋,微仰的樱花唇,即便光线曚曚黯黯的,也仿佛日语中说的“樱满开”——极美,极绚烂。

      桑湉觑了他一眼:“你听说过老师?”
      苍海:“什么叫‘听说’啊!!玩路亚的有几个不视妳父亲和星野丰为大神?Greg.Hackney、Rick.Clunn、小早川之流跟他俩比,都弱~爆了!”
      桑湉未置可否地一笑。

      苍海就跟好奇宝宝似的问个不休:“星野先生为什么也不钓鱼了?”
      桑湉淡淡说:“他跟我爸以前是同事。他们一起出任务时出了事。我爸你看到了。星野老师是手臂和腕骨粉碎性骨折,恢复后控竿力度与稳定性都大不如前,就干脆封竿了。”
      苍海默了默,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他最推崇的两位绝世高手竟是因此销声匿迹于钓坛。世事从来无常,天地倾覆一息足矣。

      半晌,苍海轻声问:“星野先生现在还好么?”
      桑湉说:“除了阴雨天伤处会痠痛,其他都好。”
      苍海说:“那这个天儿,星野先生岂非很难过?”
      桑湉说:“所以晚上收工我要带老师去泡温泉。”

      苍海哦了声,叹:“有机会见见星野先生该多好……”
      桑湉说:“他严肃寡言性子淡,你还是相见不如仰望吧。”

      苍海噗一乐,四下看了看,店主走在头里五步开外,他们身后没有人。

      “呃……”苍海犹豫着,道,“有个事儿,我得跟妳说一下。”
      桑湉头稍侧,意思是“我在听”。
      苍海复叹一口气——再不说,他怕真的找不到机会了。
      “我哥,开了一家路亚俱乐部。他想在俱乐部正式开业那天,请妳到场。往返路费食宿他全承担,出场费两天十万人|民|币。”

      桑湉又是那副未置可否的表情,问:“还有什么?”
      苍海下意识嘀咕了句:“什么还有什么……”
      桑湉睨了睨他,不紧不慢道:“以你的性子,如果没有别的了,微信或电话里就能跟我说,何至于拖到现在,才一脸挣扎地开口。”

      苍海一双璀璨琉璃目正正对住她眼神,就差没拿手指指着自个儿鼻子问:“我哪里有挣扎?还有,什么叫‘以我的性子’?”
      桑湉掀掀眉,想说从初识到现在,你什么时候不是七情上面的?
      幼稚吗?也许吧。
      没诚府吗?也对吧。
      可你看他雾霭茫茫中容颜皎皎一如明月出天山,呵,这样一个人,合该不染尘……

      目视前方桑湉问:“说吧,还有什么事。”
      苍海窒了窒,好吧,他还真是很挣扎。
      暗暗组织了下语言,他决定先挑重点说:“那个,我哥开的那个路亚俱乐部,沈世璁也有份。”
      说完他小心打量着桑湉。她却一分多余的表情都木有。
      这……不会是她压根儿不晓得她继父叫啥吧?

      码头到了。店主指一指岸边泊着的两艘半新不旧路亚艇,将钥匙递给桑湉。
      桑湉与店主又是一番鞠躬致谢。尔后店主施施然离去。

      桑湉肩背钓箱臂挎竿包一步跃上路亚艇。
      苍海正迟疑到底要不要再说得详细些,就听桑湉回首间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语气很平常,倒叫苍海油升一阵莫名的难过,眼前一霎掠过十年前那个炎夏午后,她还回他手机时额角淋漓的汗。
      彼时没感觉。如今他后知后觉地想,八岁的她怎么可能不紧张,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而漫漫十年间,那道亲人予她的重创长好了么?
      此番他来同她提及沈世璁,又是否是在硬生生撕裂揭开她不欲不愿示人的痂?

      “就这几天……”良久苍海轻声答。
      桑湉再问:“你认识沈世璁?”
      苍海说:“见过两面,但不熟。”
      桑湉低低一哂,说是啊:“那一片儿就那么几户人家,既然我都能无意中撞见你,你和沈世璁,没见过才怪吧。”

      举目望着烟波浩渺的月琴湖,桑湉问:“你见过我母亲么?”
      苍海点点头:“也见过两面。”
      “她和沈世璁的儿子呢?”
      苍海声音都带了涩:“沈家老夫人偶尔会带着那孩子来我家做客。每年春节邻里间互相拜年,也能遇见……”
      “那孩子好看吧?”
      苍海万没想到桑湉会冒出这一问,怔了半晌,他说:“桑湉,妳别这样……”

      桑湉扯扯嘴角:“这样是哪样?不过无所谓。”她有些不耐烦,又问:“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了?”
      苍海抹了把脸,迈步上艇站在前甲板:“我祖母和大伯母她们,同沈家女眷走得近,前几天闲聊时说起沈家的事儿,我刚好在场,听到了。”
      桑湉将钓具安置妥,居然流露出兴味:“哦?她们都说什么了?”

      苍海尴尬,他总不能说他大伯母是资深八卦党,他奶奶是隐藏八卦党,她们谈及沈家秘辛堪比刨根问底栏目组吧?
      稍稍清了清嗓,苍海说:“就……当年那些事儿呗。她们提到妳时,没提名儿,是我自己猜到的。”
      “苍漪呢?”
      “她也听到了,但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妳就是把沈家搅得天翻地覆内小孩儿……

      桑湉扫了他一眼:“还挺聪明的嚜。”拈着钥匙坐进驾驶位,她说:“别杵着了,坐啊。”
      苍海便也卸下大大小小钓具箱,坐进副驾驶位。

      桑湉发动引擎,又问:“沈世璁那个儿子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苍海弹出一支烟点燃,据实以告道:“双肾移植后二次衰竭,并且有一只肾已坏死,现在……妳母亲正在找肾|源。”
      桑湉冷静倒档退出泊位:“双肾移植么……”

      苍海吸了口烟,说:“妳走后,沈世璁小儿子隔了两年半才在美国找到合适的肾|源,那时病情发展了,只好两颗肾都换。”
      烟雾吐出来,苍海又迟迟道:“妳母亲已去英国找妳和伯父了。当然,没找到。”

      路亚艇掉个头,biu地蹿出去,桑湉说:“所以,我果然没猜错。”
      苍海问:“猜什么?”

      桑湉掀起一侧眉梢意味不明笑了笑,右手四根指头一下下轻叩着操控盘,她意态可谓极闲散,然这半新不旧日产路亚艇,却被她乘风破浪开得要飞起。

      苍海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他倒不是怕她情绪失控把艇搞翻了,横竖他水性好,不至让她淹死了。
      他怕的是她此刻这眼神,疯人一样又暗又冷寂。

      “喂——”
      顶着巨大的破水声,苍海烟也不吸了,凑近桑湉耳边扯着嗓子吼:“要不我来开,妳指路?”
      桑湉没吱声,蓦地来个急转弯。
      路亚艇翘起一半艇身在水面疾速飙出去。
      苍海紧紧抓住副驾驶位两旁的手杆,想起傅衍曾经说——坐别人的艇要钱,坐她的艇要命。

      瞬间的失重感平复后,苍海静下来。如果这是她发泄的方式,那就由着她发泄罢。

      二十分钟后,路亚艇停在一座湖间岛东岸。桑湉身上的防风服防风裤虽没湿,头发却被溅个透。水顺着额头缓缓滚落至下巴,她信手抹了抹。

      苍海自衣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默默递过去。
      桑湉没接,说:“不用。”
      她拐弯时角度把握得好,副驾驶位那边几乎没淋到水。

      苍海说对不起:“我哥执意要请妳,就算我不来,他也会派范晓光或别的什么人来游说。”
      桑湉关掉引擎拔下钥匙道:“没关系。我明白。”
      苍海说:“妳可以不接受。我跟我哥说好了,如果妳不去,我就想办法请Greg.Hackney或Rick.Clunn。”

      桑湉疾驰后雪白的一张脸,闻言绽开一抹揶揄的笑:“你哥开价这么高,我不去岂非太浪费?何况我既然选择这条路赚钱,就没想过要隐姓埋名的遁世。”

      自驾驶位翻到甲板上拎起竿包和钓箱,桑湉居高临下戏谑望着苍海道:“而且遁世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互联网时代,想查一个人,只要肯下功夫肯花钱,总会查得到。不过查到又如何?除非他们把我绑到医院活剐了——呵,那倒是有意思了。想想我还蛮期待的呢!”

      仰起脸迎视着她,苍海又油升起莫名的难过,仿佛看到N久之前的自己,一朝得悉父母猝亡真相,便以终日嬉戏的面孔,去抵敌、去对抗。
      时间长了,那一张面孔便牢牢深入肌理,似乎他本来模样。

      这样好么?
      苍海自己其实无所谓,但他不愿见到桑湉也这样。
      不愿见到她尚未真正长大,已置身失去的过程——失去天真与信望,失去倾诉、流泪、软弱、靠近与被靠近的能力……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连自己都泅渡不得。
      她亦分明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做什么。
      于是他唯有默默看着她,听她说:“走吧,我教你怎么找鱼和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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