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皇》华胜

11、回首百年

　　翌日
　　赏花宴如期举行，因楼夕云尚在孝期，千悠、千虑仍为她选取了清浅颜色的衣服，首饰也只戴了两支玉簪，耳边缀了明月珰，不过楼夕云自身容色相当出众，正是素雅风流的典范，颇有晋代仕女的风雅之姿，这身打扮倒是衬得她越发耀眼。故而，为了不引人注目，楼夕云不得不在发型上动了些心思，遮住部分容颜，使她自己看上去不太显眼。
　　更衣之后，楼夕云便带着千悠、千虑去给峥晋王妃请安。照常寒暄后，楼夕云和萧露便伴在峥晋王妃身侧，随她一起宴客。这次萧露倒是没有暗里刺她，有些反常。
　　三人尚未出门，便有下人禀报道：“王妃，世子来了！”
　　话音未落，萧沛便出现在门口，他上前行礼道：“孩儿拜见母妃！”
　　峥晋王妃慈爱地扶起他：“沛儿，今日赏花宴是为了什么，你该知道，去选个合心意的。”
　　萧沛不着痕迹地瞄向母妃身后的楼夕云，后者低眉顺目，杜绝和他的一切目光接触。
　　峥晋王妃自然看到了儿子的小动作，她虽也极喜夕云，但身为皇室中人，终究是身不由己的，就连她自己……罢了，今天特地让夕云作陪，亦是为了让这两个孩子各自死心，夕云……还是给她找个普通人家罢……
　　赏花宴在后宅举行，萧沛自是不能入内的，他请完安便回了前厅，同峥晋王一起迎接客人，这日摄政武王也会来，那是他们王府的宿敌，半点不能掉以轻心！
　　楼夕云和萧露陪着峥晋王妃出现在宴客厅流光水榭时，众位贵妇便带着可心的女儿们前来拜见，不少有适婚儿子的夫人也会问及楼夕云和萧露，只是一旦知晓楼夕云的身份，便少了一份兴趣。
　　楼夕云自是有这份眼色的，也并不想作为萧露的衬托让人评头论足，便以胸闷为由，向楼氏告罪去一边休息。
　　水榭里的位置都被坐得差不多了，楼夕云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比较清静的位置，刚要走过去，却被推了一把，扶住旁边的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子。
　　此时耳边传来讽刺十足的话音：“这不是天下文宗第一家的嫡女吗，怎么像个丧门星似的？”
　　楼夕云微微皱眉，抬眼看清说话者的相貌，瞬间了然：“原来是已故威烈侯的嫡女，苏小姐。”楼夕云对京中女子不感兴趣，但惟独这个苏菀钰，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楼夕云自望江城进京那日，苏菀钰惊闻父亲战死，快马加鞭出京迎接威烈侯的棺椁，恰好撞上了楼氏的车队，彼时楼夕云刚刚丧母，亦明白苏菀钰的心情，并未与她计较，但事后苏菀钰却莫名其妙地嫉恨上楼夕云，几次偶遇都言语相逼。
　　楼夕云真不知道，苏菀钰是将父亲的死算到自己头上，还是将丧父从云端跌落的委屈发泄到自己身上，总而言之，楼夕云始终认为苏菀钰性子执拗。
　　理解归理解，楼夕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苏菀钰还没有值得她委屈自己的本事，所以她也在语调上强调了“已故”二字。
　　天下文宗第一家的女儿，比嘴上功夫还会输给将门之女？
　　苏菀钰气极，她几乎将自己的一生都压在了这场赏花宴上，祖母却一心一意要捧苏菀卿，半点没为她考虑！可自己毛遂自荐，在场贵妇又有几个看得上她？尤其是在含芳郡主萧露在场的情况下，谁会注意自己？毕竟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啊！
　　苏菀钰开罪不起萧露，便将自己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在萧露的表姐楼夕云身上。她讨厌这个女人，明明克死了全家，还要来京城祸害别人，一进京就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害得她好惨！
　　若是楼夕云知道苏菀钰的想法，一定会感叹她想得太多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声传唤从水榭对面的正厅传来：“摄政武王到，栌丞相到！”
　　苏菀钰再也顾不得挑衅楼夕云，挥挥衣袖，向最靠近正厅的地方走去。
　　在苏菀钰眼里，自己的前途高于一切，看情形，自己的身份是做不了正妃了，但一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
　　摄政武王虽然年纪有些大，但容貌身份都是一等一的，正妃至今也没有嫡子，以自己的才貌人品，何愁不能向上爬？
　　见苏菀钰走得急，楼夕云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同时她也并不关心这点，只是她出来已久，该回姑母身边去了。楼夕云匆匆向水榭走去，忽然感到暗里一股掌风袭来，她的功力自然能抵挡，但她知道那是高手，一旦自己动用真气，便会被对方发现自己身怀武功！
　　为了楼氏的秘密，楼夕云只能什么都不做，把心一横，静观其变，在那力道之下向正厅与水榭之间的小湖落下。
　　与此同时，另一道“救命”声音也传来，虽然尖了些，但楼夕云听得出来是苏菀钰的声音。
　　楼夕云不是凫水高手，但也不会淹死自己，可她又不能叫人看出来她会水，便只得维持着自己的身体不落下，同时佯装扑水，因为动作有些大，水花溅得视线有些模糊，只听得又有两道落水声。
　　苏菀钰因为挣扎得太厉害，竟然不知不觉腾到了楼夕云身边，而后面跳下水的两个男子，以及跳下水的王府家丁和千悠也离她们越来越近。
　　这两个男子，正是一脸玩味的摄政武王萧权和心绪复杂的栌宣殷。
　　栌宣殷知道摄政武王设计楼氏嫡女一事，本来以摄政武王的身份地位，哪家贵女都无法拒绝，但楼氏嫡女的姑母却是对头峥晋王的王妃，是以他们绝不会让王爷利用楼夕云背后的力量。
　　但那又如何？楼氏嫡女终究是个女子，只要名节有损，一样要乖乖认命，于是以便有了这一出戏，只是栌宣殷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摄政武王为什么将自己也设计进去。
　　这些问题，栌宣殷一时想不透，心头总有些不安，但他知道，四道水声，除了王爷、自己和楼氏之女，剩下那个一定是菀钰！
　　一瞬间，栌宣殷便明了，这是他和菀钰最好的机会。想通这一点，他便奋力向二女处游去。
　　所幸，苏菀钰好像正好离他比较近！
　　苏菀钰是将门之女，自然是会凫水的，可她看到萧权跳了下来，自然要抓紧这个机会！
　　可是，她和萧权之间却隔着那个碍事的楼夕云！而另一边，那个庶子却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恶，若是被那庶子碰到，有了肌肤之亲，她堂堂威烈侯府嫡长女不是要嫁一个普通官家庶子？那怎么可以！？不行，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嫁给萧权！
　　楼夕云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到萧权，她差不多也看出了萧权的意图，但她可没兴趣给人家做妾，便不着痕迹地向千悠移过去些。
　　萧权看着扑腾得很有技术的苏菀钰，以及一副快不行样子的楼夕云，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凤皇儿说的果然不错，有时候看天意也极有乐趣。
　　两个男人离她们越来越近，当只剩下一点点的距离，千悠也快拉到楼夕云时，苏菀钰忽然沉下水！
　　栌宣殷因为是被推下去的，他并不很清楚苏菀钰的位置，两名女子的头发被打湿了粘在脸上，他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只得潜水认人，也正因如此，他亲眼目睹了苏菀钰向楼夕云伸手，他想制止，可对上苏菀钰疯狂而执着的眸子，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栌宣殷默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就这么想嫁给王爷？他认识的菀钰，分明不是这样一心攀龙附凤的人，而且他很确定，菀钰看到他了，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摄政武王！
　　正因为苏菀钰在水中将楼夕云狠狠一拉，两人的位置瞬间互换，千悠已经伸过去的手也扑了个空。
　　两个男人同时也抓住了离自己近的女子，分别将她们拉上岸。
　　四个人，无论谁都处于清醒的状态，但这一次身位互换，再回头时已是沧桑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