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87、Fog is not fog 87

　　当然，比利是不会真的把摩兰奇和自己的左手发展“恋情”这种事公布于众的，摩兰奇愤恨的小眼神就足以把他撕得支离破碎了，目前他还没那个胆。

　　好在摩兰奇也并不是个爱记仇的小心眼儿，会纠结于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玩笑，瞪了几眼从他身边飘忽走过又无视离去的强尼后，硬是喉咙滚动了几下，闷声咽下了这口恶气。

　　至少不能耽误了正事，他无奈地告诫自己。

　　雷纳德坐在办公桌后，缓缓点上一支烟。

　　“摩兰奇少爷，你大老远从纽约跑过来，不会就为了偷窥我的私生活吧？”

　　“哼，那我还不如抠了自己的眼珠子。”摩兰奇连翻白眼的心情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这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习惯先听哪一个？”看两人一脸淡然地盯着自己，摊了摊手，“好吧，那我就先说说好消息，先前路易斯安那州一直来回扯皮的那两家前天晚上终于做出了妥协，他们私下里找过查尔斯，查尔斯应该也跟他们摆明了道理，让他们认清了局势，这样一来我们所要控制的地区就只剩下佛罗里达了，而查尔斯现在跟我们又是同一战线，他在佛罗里达的影响力不小，相信近期你在这里的发展也会进行的很顺利。”

　　雷纳德点了点头，其实这些消息早在查尔斯与那两家碰面时他就已经知晓了，查尔斯在事后也与他通过电话，而这一切本就在情理之中，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个惊喜。

　　因为他的最终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但是这个消息从侧面来说也代表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原本在整个南方横行无忌的霍齐亚家正在慢慢被孤立，如果他们一意孤行，整个家族将会被局势推动，最终逐渐走向落败。

　　相信他们家族内部，现在已经是硝烟四起，怨声沸腾了。

　　果然，摩兰奇接下要说的正题就是有关霍齐亚的。

　　“霍齐亚家目前分为两派，一方以当家人为首的，同意融入控股集团，另一派则是以帕瓦兹·霍齐亚为首的，依旧主张自家独大，而且听说两父子现在已经势如水火，反目成仇了。不止如此，霍齐亚家的老当家昨天刚刚跟我老爸通了电话，话语间他的意思是让我老爸从中调和，让麦克唐纳家……确切地说是让您，高抬贵手，给霍齐亚家放宽一些利益，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配合你在迈阿密的所有活动。”

　　雷纳德听到这里，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嘴角慢慢翘起，露出笑意，当然，这依然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捏熄了手里的烟蒂，用手指轻轻敲打起了桌面。

　　“老霍齐亚是只老狐狸，他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总是能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且据我所知，他们最近的一些活动隐秘得很，没人敢保证他们私底下又会搞出什么花样。”

　　“你说的对，所以老爸特意让我过来，是想提醒你，今后一定要密切关注帕瓦兹的所有行动。”

　　比利听到这，心头一紧，连忙看了雷纳德一眼。

　　雷纳德却是毫无所谓地轻哼一声，“如果这真是他们父子俩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的话，那我也应该为他们准备一份大奖了。”

　　摩兰奇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除去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外衣，此刻一脸肃穆的神情让这个大男孩仿佛在顷刻间就脱胎换骨了一般，仅在比利与他相识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迅速地成长，像蔓草似的铺天盖地。

　　“我倒觉得这并不是老霍齐亚的意思，他毕竟要为整个家族做长远打算，不会因为一时气愤铤而走险，但是帕瓦兹·霍齐亚就不同了，这个人完全是为了一已私欲，做事不计后果，甚至不介意拖整个家族下水，而且他在整个迈阿密的地下势力确实叫人不可小觑，最拿手的就是黑吃黑，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比利一眼。

　　帕瓦兹这个人除了生理变态之外，为人极其自负，报复心极强，泯灭人性，这些都是他们对这个人的一致认知。

　　而执着有时也是一种病，它会使人变得疯狂，不顾一切，不计任何代价地去完成某件事，它是浸骨的毒·药，更是摧毁一个人理智的心魔。

　　雷纳德的打火机再次点燃了手里的香烟，一圈一圈的烟雾吞吐着，轻蹙起了眉头。

　　事态正在朝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但因此也变得更加焦灼，实际上他们在南方的开展工作并非如表面上的顺风顺水，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的暗箱操作他们要规划多长时间，要付出多少代价永远不可能摆在台面上任人去评定对错与否，更何况人在被逼到绝处时，潜在心底的兽性会让人做出玉石俱焚的挣扎。

　　人心是不可控的，谁能指望跟一个变态和疯子去摆明道理。

　　所以，摩兰奇此次亲自来到迈阿密绝非只是为了传达几句话而已，是的，他的意图其实非常明显了。

　　雷纳德现在表面看着风光，但在迈阿密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留在他身边并不安全，反之某人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让他有所顾虑，展不开手脚，更加容易让人抓住他的软肋。

　　雷纳德望着摩兰奇，深思熟虑过后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带来的坏消息？”

　　摩兰奇耸了下肩膀，“算是吧，至少对于你来说的确不算是个好消息。”他笑的小模样有点幸灾乐祸。

　　雷纳德点了点头，朦胧的烟雾中他侧目瞄了眼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比利，“回去的路上能确保安全吗？”

　　“放心，回去的路上不只有我，埃迪还说服了那个白痴让他也派了人。”摩兰奇实在懒得说出埃德蒙多的名字，仿佛这个人的名字会脏了他的口。

　　雷纳德点了点头，

　　“摩兰奇少爷，那我可就把人交给你了，希望我再次回到纽约的时候他不会比现在少一根汗毛。”

　　摩兰奇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回道，“行……如果到时他少一根汗毛我就把自己剃成光头把毛全都赔给你，你看这样行了吧。”

　　显然雷纳德对摩兰奇那一头金灿灿的黄毛压根不感兴趣，只不过沃森家的当家若是顶着个光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那画面也确实挺带喜感，雷纳德略微想像了一下，内心窃感十足地偷笑了一番，随即整理成颇带深意的表情与坐在对面满头金发的傻小子对视，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协议。

　　“等一下。”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比利犹疑地盯着莫名其妙的两人，突然间发问，“你们……要把谁送走？”

　　那两人再次对视，神情像是在搪塞一个无知的小傻瓜，比利这才明白过来，了悟地指了指自己。

　　雷纳德捏熄了手里的烟蒂由办公桌后边走了出来，用手指轻轻勾拢过他的面颊，蹙着眉说道，“宝贝儿，我知道当初是我自私非要带着你回到这儿的，虽然你从来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回到这，可人总得学会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接受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次件事，你说是不是？”

　　比利叹了口气，“是的。”

　　雷纳德太了解自己的情绪波动纠结在哪里了，虽然他一直努力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这一切都逃不过雷纳德的眼睛，说实话他对这一点还是有点小小地窃喜的，说明雷纳德一直都在关注着他，把他放在心上，放在心尖上。

　　“那你现在还迷茫吗？”

　　“我不知道，雷纳德，我不知道，但……确实没那么糟了。”相比刚刚回到这里的时候，他现在的心绪显然平缓多了。

　　雷纳德淡淡地笑了笑，“那就好，宝贝儿，早晚有一天那些事对你来说全部都会变成你生命里最不值得回顾的一场闹剧，还有那些人……全部都会从你生命里消失。”

　　比利睁大了眼睛呼吸一顿，很想说出一些话，但他能说什么？

　　说不值得为他这么做？那就是否定了至今为止雷纳德为他所做的一切，而且现如今这已经不能归结到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里边去了，雷纳德带着南北各大家族玩转了大半个美国，堂而皇之地举着大旗杀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轻易收不了手。

　　而他，也只能跟着这辆车坐到终点，没的选择。

　　“等这里的工作告一阶段后我就回去，到时我会带上凯琳，一起回纽约，好吗？”

　　说到凯琳，比利不由地又想起他和雷纳德离开的那天，凯琳哭得惊天动地，他和雷纳德几乎走走停停一步三折地哄劝那个孩子，直到上了飞机来到迈阿密以后差不多一个星期他还没能缓过那种心疼的感觉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与那孩子没有血缘的羁绊，却总是会有割舍不下的情感，就像……就像那孩子是自己……

　　比利时常因为这种错觉忍不住心里打个冷颤，但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他的确比自己想像中更在意和喜欢那个孩子。

　　比利有点游神，他注视着雷纳德那双蓝色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你自己小心。”他自知不能拖后腿，更不能给雷纳德带来麻烦，所以他确实该走。

　　雷纳德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停留在比利饱满的嘴唇上，“放心吧。”

　　即使明知道这只是短暂的离别，但让朝夕相处片刻不离的两个人突然间分开总是件叫人心里难受的事，更何况算起来两个人勉强还算是在“蜜月期”呢。

　　雷纳德表面表现得很轻松，可内心实则活托托就是只还没偷够油的老鼠，如果不是摩兰奇太没眼力界还杵在这不走，他此刻恨不得把比利按在办公桌上狠狠狼吻一番，天知道，他已经越来越上瘾了，当一个人把恋爱谈到某个层次的时候，“想要他”、“想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想时时刻刻占有”、“不放手，到死都不放手”……等等这些念头就像是洪水猛兽来势汹汹，冲毁了你的理智，就算你层层筑堤可还是想挡都挡不住。

　　沉沦也好，痴迷也罢，总之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命，比谁都重要。

　　哎……舍不得呀舍不得。

　　基于这种心态，两天后的飞机场上再度上演了一场牵手和热吻依依不舍的情感大戏，搞得摩兰奇几次冲下直升机，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再这么耗下去整部戏的进度就要无限期地拖延了，剧终不了整个剧组要怎么向观众交待，你们这些无良的二流演员……”

　　于是三流导演摩兰奇终于提住了男一号的脖领子，赶在晚间热播大戏《我男友的老公是个小鲜肉》开播之前，把人成功扔进了机舱里。

　　然而就在直升机渐渐飞离机场，比利将目光刚刚从地面上收回来，通往迈阿密外郊的公路上，便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声。

　　摩兰奇第一个反应过来，“搞什么？”

　　其余人也快速地反应过来，透过机舱窗口朝外望去，这时候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隐约还能看得清下方的一来一回的弹道火光，和逐渐散开的淡淡硝烟。

　　“靠，雷纳德不会又玩老一套吧！”摩兰奇摸着下巴犹疑猜测。

　　但那越来越密集的枪声来回交错，情况压根就不对了，明显是两方人马正在激烈地交锋，就算是直升机上螺旋浆的轰鸣也压盖不住，更何况交杂在枪声里的震天轰响已经传到几里开外。

　　那是汽车爆炸的声音，听得人心惊。

　　“帕瓦兹，是帕瓦兹·霍齐亚！”比利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还没等摩兰奇解开安全带拦住他，他就已经跑到了机舱门口，“回去，开回去！快点！快点！”

　　随即摩兰奇跑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Billy，你理智点！”

　　直升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正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显然刚刚比利的行为让他们都以为这小子没准是想打开舱门立马从这架飞机上跳下去。

　　这小子疯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比利甩开摩兰奇的手，“我很理智，我没疯，疯的人是帕瓦兹·霍齐亚，听着摩兰奇少爷……”他喘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发抖，“如果真的是帕瓦兹，那么在他没有看到雷纳德被杀死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收手的，我了解他，我……”

　　他的脑子里在一瞬间闪过的是一幕幕难堪的往事，还有帕瓦兹那些变态的折磨人的手段。

　　他不寒而栗，身子靠在舱门旁边抖得特别厉害。

　　摩兰奇也终于正视起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他用湛蓝色的眼睛扫了一下舱里的人，所有人也都在等候他的命令。

　　“听着Billy，首先我不管下面的人谁死谁活，我最要确保的是你的安全，如果你出了一丁点的差错，那除非雷纳德是真的死了，否则没人能阻止得了他……”摩兰奇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也许是他太过于严肃，让比利觉得这位少爷的气场整个产生了质的变化，甚至是有点诡异。

　　“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自己招惹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我不得不说，艾温斯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会读心术，他把雷纳德看得透透的，但似乎又办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你说帕瓦兹·霍齐亚是个疯子……”摩兰奇带着嘲笑的意味哼笑了一声，“惹上雷纳德我看他简直就是个傻子。”

　　说完，他强硬地拽住了比利的胳膊，将他重新推回到座位上，随后吩咐另一架直升机上的所有人员立即返航支援，那架直升机上的人员全部都埃德蒙多派来的私人武装，战斗力极强，可以说是凶悍无比，而他和比利所在的这架直升机则在原地上空盘旋，等待消息。

　　由于遭遇的是突然袭击，雷纳德他们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伤亡程度明显高于对方，而且……看来那些人这次主要的袭击目标相当明确，大部分火力都是冲着一个人去的，站在雷纳德身旁的人绝大数非死即伤，但是片刻过后，满载着莫里蒂家族私人武装的那架直升机回归到了地面上，局势倾刻间便完全反转了过来，另一方的火力很明显快速消减了下去，招架不住正在慢慢后撤。

　　而一直盘旋在上空的直升机里，摩兰奇一边听取地面信息，一边吩咐所在直升机内的所有人员随时做好参战准备，当地面上渐渐取胜的消息传来，他也刚刚松了一口气。

　　“还好，终于能按时回去追老子的热播剧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决定下次再也不接这种私活了，费力不讨好，还到处惹人嫌。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那一瞬间，一颗子弹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突兀地射了出来，穿过人群的缝隙，射进了穿着黑色大衣主人的后背。

　　“麦克唐纳先生……”众人不约而同回头。

　　雷纳德却捂住了胸口，一声不吭地瞧了眼自己手上的血迹，视线开始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