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78、Flowers are not flowers 78

　　休斯顿，美国的第四大城市，位于得克萨斯州的东南，墨西哥湾平原上部，是美国石油工业和石化工业的中心，同时也拥有美国进出口贸易吞吐量最大的港口。

　　所以在这里，只需掌控住这两项产业的支配权，那么，也就相当于是抓住了半个南部的经济命脉。

　　自打雷纳德来到这里，几乎是马不停蹄连日奔波，终于将新公司早期出现的所有问题解决了大半。

　　而卡罗桑妮在十天后也终于有了动静，被送进了产房。

　　比利惴惴不安地在总统套房里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从医院里传回来的消息，是的，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医院里等候，唯有他，无论以什么身份去都显得不合适。

　　时钟的指针指向凌晨一点，雷纳德还没有回来，或者……哦，其实他今晚根本就没打算回来，他说过，凯琳出生的时候他就错过了，他怎么可能再错过这个孩子的降生。

　　对，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一想到这，比利便决定放弃等待，重新躺回到床上，他开始默默地数羊，开始胡思乱想，一刻钟都不敢停下来，因为他一旦停下来满脑子就都是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一旦他闭上眼眼前就全部都是雷纳德抱着孩子满脸带笑的表情，这些画面一遍一遍由他的脑子里闪过，想停都停不下来。

　　于是他懊恼地发现，今天晚上他是彻底地失眠了。

　　正打算把脑袋重新塞进枕头下面，继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阵铃声却突然响起，急急地催促，让比利抖了个激灵，他忙接起电话，果然听到了雷纳德的声音。

　　“喂，雷……雷纳德！”

　　“Billy，你睡下了吗？”

　　“啊，还……没有。”

　　“那正好，等一下十分钟以后……哦，该死的，都这么晚了，什么东西都先不要管了，你先穿好衣服就在门口等着，十分钟以后会有人去接你。”雷纳德那边似乎有点乱，他说话的速度也很快，好像还正在迅速地处理着其他一些事情。

　　比利的脑子此时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直到挂上电话他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甚至是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在思考他刚才一直被雷纳德呛在肚子里的那个问题。

　　雷纳德这是要把他接去，或者是……送去哪？

　　穿好了衣服，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比利静静地站在门口那里等着。

　　来的人很准时，十分钟以后门铃响了，那个人跟比利简单作了下说明，随后两个人就出了门，车子一路向南，开向海边。

　　路程不算长，大概十几分钟以后他们开进了一片私人领域，那里的保护设施十分严密，沿途配备了大批的人手形成数步一岗，而且还有数道电子保安系统，只有用密码或指纹才能通过。

　　这个地方不像私人住宅，其实更像一个□□总部，比利心里这样想着，车子就已经停在了一幢楼的门口。

　　他也终于知道这里是哪了，这是雷纳德的妻子，卡罗桑妮在休斯顿的家。

　　自打来到休斯顿以后，他和雷纳德就一直住在宾馆里，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登门，只是不知道雷纳德突然把他接到这儿来，到底又有几个意思。

　　一个没什么面部表情的佣人将他带进了一间卧室，告诉他好好休息以后就退了出去。

　　比利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电话，他认为这个时候即使给雷纳德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而且看样子他此刻很忙，也实在不愿打扰他。

　　于是他跑到门口，轻轻地上了锁，然后躺回到床上，然而今天晚上他失眠得厉害，即使连翻折腾也没让困意袭来，十分后他再次下床，想了想还是把锁打开了。

　　五分钟后重新锁上……

　　一分钟后他低声骂了句自己，把锁又打开了以后，直接裹进了被子里。

　　奇怪的是，他这次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但是没过多久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往他的睡衣里钻，于是他霍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猛抬起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人影。

　　“谁？”

　　床头灯立即被人打开，雷纳德低着声音回答，“是我。”

　　看到雷纳德的脸，比利立马松了一口气，“雷纳德，你怎么在这？”

　　“那我应该在哪？”雷纳德觉得比利这句话问的非常奇怪。

　　比利虽然心里很希望，但实际上他没想到雷纳德真的能回来，还是有点惊喜过度，“我以为你会一直在医院……呃，她，她还好吗？孩子，孩子哪？”“

　　雷纳德把灯调得稍微亮了一点，让比利看清了他的表情，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比利意料中应有的喜悦。

　　“嗯，很好，生了个男孩，很可爱。”

　　比利听了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那就好，呃，恭喜你……雷纳德……”他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雷纳德很认真地看着他，踌躇了一会儿问道，“Billy，我知道你这几天有心事，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

　　比利霍然抬头，“雷纳德……你说什么呢，不是，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再说你们……”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思忖了一会儿，才回道，“雷纳德，就算你从来都没在意过，但我是什么身份这一点我自己清楚，你和她毕竟是夫妻，生孩子这事天经地易，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你……”

　　“Billy，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雷纳德，你别……你说，你说什么？”比利陡然一愣，慢慢地张大了嘴巴，“雷纳德……别……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

　　雷纳德回答得十分认真，然而太过淡定的神情又让比利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那孩子不是你的？”

　　“不是。”

　　“那是……谁的？”

　　“乔纳索。”

　　“乔纳索？”

　　雷纳德点点头，“对，卡罗桑妮的司机。”

　　这个消息令比利大吃一惊，他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想起了，雷纳德曾经说过，卡罗桑妮原来是有爱人的。

　　原来是他。

　　“雷纳德，你……”比利有些脱力地扶了下额头，“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他发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真是有点奇怪，也相当可笑，而雷纳德显然是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甚至是从一开始他就默许了卡罗桑妮，他更加发现自己的这种想法实在是很疯狂，但如果这种事是发生在雷纳德与卡罗桑妮的身上，竟也觉不出一丁点的违和感。

　　不，等等，他必须要先冷静一下，否则他怀疑连他自己现在都开始有点不正常了。

　　“Billy，其实你真的没必要想那么多。”

　　比利哂笑，“对，反正我又生不出孩子。”

　　“Billy！”雷纳德听出了比利的话音，听出了他的不满，可有些事他也不想再瞒着了，所以他才趁着凯琳睡着后，急匆匆地跑过来。

　　“雷纳德，我只是很想知道婚姻对你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没错，我明白，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婚姻我看得太多了，我也理解你们的无奈，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想过孩子，想过凯琳？你们要他们将来……怎么看待自己的父母，还有这么不正常的家庭？雷纳德……”

　　比利有些为雷纳德感到悲哀，更为凯琳和新出生的孩子感到悲哀，同时更加感到可气的是，卡罗桑妮之所以找上自己，让自己去做雷纳德的情人，难道就是为了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或者说，她是刻意用他的存在达成了她与雷纳德之间的这种平衡，堵住了众人的嘴？

　　而她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简直就是在胡扯！

　　他倏然跳下床，连雷纳德也吓了一跳。

　　“Billy，你干什么？”

　　“回去，离开这。”

　　“回宾馆？”

　　“回纽约。”

　　“喂……”

　　“雷纳德，我不管你和你老婆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也不管……总之，我不陪你们玩了！”

　　他使劲扯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跑。

　　雷纳德急忙追了过去，按住了他放在门锁上的手。

　　“这么晚了你能去哪，再说，没有人送你你是走不出这里的。”

　　“那就被他们给扔出去，反正你们这些人从来就没讲过道理！”

　　“Billy！”

　　“雷纳德，放手！”他态度强硬地推了雷纳德一把，可雷纳德却连动都没动。

　　“行了，我明白，这件事我应该早就跟你说……”

　　“用不着，您没错，哼哼，我是谁？别忘了，我比利·希尔只是您老婆花五十万买来的大枕头，除了睡觉干什么都多余！”

　　“Billy！”

　　“走开！雷纳德，别让我……啊……”比利猛然间感觉自己翻了个个，而且被某人夹着走的姿势也特别不舒服，“雷纳德，你这个流氓……”

　　雷纳德把比利连拖带拽地甩回到床上，然后俯趴在他身上，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行了，别闹了，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比利急喘了一口气，盯着发白的房顶，“雷纳德，我被你们俩当猴子耍，你们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

　　雷纳德哽了一下，“卡罗桑妮当初那么做我并不知情。”

　　“那后来呢？”比利质问道。

　　雷纳德后来给他算了一大笔账，这件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而雷纳德也真不愧是个商人，从头到尾竟然没漏算过一笔。要知道，比利那时候每听到雷纳德发出一个字，他的心就要伴随着深深的自责狠狠地痛一次，而现如今你却告诉他，那只不过是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合凑成的一台木偶戏，他比利·希尔就是一只牵在他们手里的木偶，那他的心情又会如何？

　　他闭上眼睛，狠狠地抽吸了一声，“雷纳德，你就是个大骗子！”

　　半晌过后，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重量轻了许多，转过头一看，雷纳德已经从他身上爬起来撤到一旁。

　　“Billy，我一直以为，有些事并不能成为我们之间真正的问题，你说的对，婚姻对于我和卡罗桑妮来就只是一种……联合的手段，一种形式，或者更洽当点应该就叫做一纸合约，除了限于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对我们本身的私生活……并没有任何制约。”

　　“那……凯琳呢？”

　　雷纳德深深地吸了口气，蹙了下眉头回道，“这就是……我和卡罗桑妮做过的，最自私的一件事，她当年只是听了莫里蒂的话，希望以孩子做为纽带来巩固两家的利益关系，然后一气之下跑来和我商量了这件事，当然，我想这当初也一定是莫里蒂跟她提出的条件，只有这样，他才能允许……乔纳索的存在，你懂我的意思吗？Billy？”

　　“也就是说，你们……用凯琳换取了自己的自由，成全了自己？”

　　“我们对不起她，Billy，作为父亲我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所以我会付出比其他人多出百倍的父爱来爱凯琳。”

　　“但是你们现在这样……算什么？还有一个新出生的孩子……”

　　比利听了雷纳德的话，心情越发的沉重，因为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生命里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雷纳德这个时候转过身来，眼神很诚恳地看着他，“Billy，我和卡罗桑妮捆在一起太久了，我们同样都需要一口自由的空气，可有些事实既然已经形成就无法改变，我们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当这些事从来都没发生过，我们只能想办法去弥补，却无力扭转，而很多事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也是不希望你卷入太多事非，要知道，我和卡罗桑妮之间牵扯的是两大家族之间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无论我们之间改变了什么，都必须要做到绝口不提，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一个字，否则届时不只是莫里蒂，就算是麦克唐纳家中的任何一位，都将成为一个大麻烦，你懂吗？”

　　这一瞬间，比利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正压在了自己的心上和身上。

　　是的，即使他明知道这种婚姻对任何一方来说都不公平，可他一个小小的男妓又有什么资格从中指手划脚？

　　不，这个锅太沉重了，他背不起。

　　比利凝视着雷纳德的眼睛，好半晌后终于消化了他这些话中的意思，却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我明白，是的，雷纳德，我什么都明白。”

　　可雷纳德却突然又摇了摇头，说，“不，Billy你还是没明白。”

　　“那你是……什么意思？”

　　雷纳德侧过身，用手抚摸着他的头，缓缓说道，“因为……有些东西确实改变了，尤其是当我们面对自己深爱的那个人的时候，我们总得为自己的将来，做点什么。”

　　“雷纳德，你……”

　　雷纳德低下头，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回答道，“Billy，我和卡罗桑妮……已经不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