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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Flowers are not flowers 74 ...

  •   比利与雷纳德紧紧地挨着,几乎是脸贴着脸,呼吸可闻,而雷纳德贴在他耳边说出的这些话,又像是给他慢悠悠地灌足了一大锅的迷魂汤,让他有些慌乱,让他心神不宁。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只要一个不安的眼神就能将自己彻底地出卖,所以他压根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眼睛只低低地垂在雷纳德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一时无法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雷纳德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把手伸向了自己的领口,他下意识地往后移了一下,随即那条挂在脖子上的水晶项链就被勾了出来。

      紫色的水晶在灯光下闪耀着微弱的光,他看到雷纳德托着那个小小的晶体,微微皱起了眉,陡然一笑,却又带着自我嘲弄的意味。

      或许比利能想到的是,这本来是雷纳德送给自己女儿的一件小礼物,可没想到凯琳一转手就送给了他,所以雷纳德才会三番五次看着这条项链唉声叹气,但其实,他绝对想不到的却是,平安夜那天雷纳德带着凯琳去游乐园,途经商业街的时候,凯琳突然指着一个广告牌说很漂亮,雷纳德当时并没有多想,直接带着凯琳去了那家做广告的珠宝店,买了广告牌上做宣传的紫水晶。

      那条项链没什么特别,在众多设计独特精美无比的华丽珠宝当中,它甚至平华得太过无奇,如果当时不是那名销售员随口说出了紫水晶的意义,而雷纳德在那一瞬间又突然心血来潮想到了一个人,买下了第二条,那么雷纳德今天也就不会被这么一件小小的饰品搞得心情忽上忽下,乱七八糟。

      紫水晶,其实本来应该是赠给爱侣的守护石,代表着对爱的坚贞。他买了下来,装在小盒子里,圣诞节那天他兴致冲冲地往回赶,他一路走一路想,比利在看到这条项链时或许是高兴,或许是露出不屑的小表情,他能想像出各种可能,但结果却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并且雷纳德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送出去的分明是同一件礼物,可他跟凯琳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回应?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雷纳德的表情在瞬间里变了几变,有点匪夷莫测,而比利看着他变幻多彩的表情也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他捧着那枚水晶就像是在捧着自己的一颗心。

      正在疑惑间,倏然听到雷纳德又开口对他说,“Billy,你知道……在这个世间什么才是最可贵的吗?它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是富可敌国的财富,更不是万人景仰的膜拜,而是……而是不管你在外面经历了怎样的风雨,不管你在外面如何的光鲜靓丽,只要一回到那里就能让你脱下所有伪装,放下所有包袱的地方,在这里……有你爱的人,也有爱你的人,没有机关算尽,没有阿谀奉承,只有纯粹的……纯粹的嬉笑怒骂和喜怒哀乐……”雷纳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Billy,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有没有想过……让自己有个家?”

      他们的侧身下方就是海边的岩石,海水的潮涌在上面激起了层层浪花,澎澎作响,雷纳德的这句话里充满着暗示,可同时这句话更像是一道炸雷,令比利醍醐灌顶地顿悟到了一个事实。

      家……

      如果刚才他还在雷纳德那一大堆天花乱坠的说辞里找不着东南西北,那么仅仅因为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霍然清明了。

      对,家……

      站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正在拥他入怀的这个男人,他深爱的这个男人……雷纳德,他有妻有女,有自己的家,卡罗桑妮与他约定的时间只到孩子出世,所以,无论他们爱得多么弥足深陷,多么自我陶醉,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他仍会被这个男人放置在一边,看他与她们一家团聚,和乐融融,而他自己呢?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远离城市的牧场上,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围栏里,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那张被时间刻画着岁月的脸上毫无表情,木然地面朝北方,盼望着那个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这是那个梦的结局,也会是他自己的结局。

      一想到这,比利的呼吸一顿,胸口立即被压迫得是喘不过气来,于是他胡乱地推搡了雷纳德一把,翻身扶住了栏杆,却被海浪冲激的声音再一次震慑得心口一痛。

      “Billy!”

      比利捂住胸口,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雷纳德,你说得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付出,也没有人能真正心安理得地无限制地接受,所以……谢谢你,不管你需不需要这几个字,我都想对你说,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你帮我救了我弟弟和母亲,雷纳德,我知道,欠你的我这一辈子甚至是下辈子肯定都还不完了,所以……只要你需要,我的一切我全部都可以给你,一直到……你不再需要为止。”

      微风吹乱了他柔软的发,海浪声淹没了他的喃喃轻语。

      灯光下那个高大男人的表情肃然一变,陡然将趴在栏杆上的人翻转过身重新压在了栏杆上,眯起眼睛发问,“比利·希尔,你到底是真的听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如果你没听明白那我不介意再重复一次,还是……我应该把话说得更直接一点?”

      比利急急地摇头,“雷纳德,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你付出了那么多,可我能给你的却只有这些,所以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有怨言,但是……”

      “但是唯独有一样东西我就别再抱有希望了,是不是?”

      比利的神情一凝,感觉到雷纳德的手掌已经贴在他的左胸口上,即使隔了层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它的火热。

      “雷纳德……”这股火热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他抑制不住,整个上半身都开始微微地颤抖,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谎言随时都有可能被揭穿,于是,他一把抓住了那只作祟的手,“雷纳德,求你了,别这么较真。”

      雷纳德扬起了眉,一声不响地沉默着,灯光下那留在暗影里的半张侧脸犹如刻在半山腰的雕功,神情更是叫人捉摸不透。

      小片刻过后,他终于有所动作,却只是反过手来拍了拍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用极为缓和的语气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Billy,我只是想说……”他继续凝视着对方的眼,看到了黑色的旋涡里闪着淡淡的水光,海风吹过,衣襟打起了摆,他叹了一口气,帮比利重新拢好衣服,揽他入怀,“算了,再这么唠唠叨叨确实容易让人嫌,你就当……我今天晚上什么都没说过。”

      “雷纳德……”

      “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或许你是对的,Billy,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谁都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我们不是上帝,呵,有些事……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雷纳德看似释然又无奈地轻声哼笑了两声,可比利却真切地看到了他眼里的落寞和失望。

      比利知道,雷纳德这是在故作潇洒,因为他不想把他逼得太紧,更不想让两人闹得太僵,比利承认,他一而再地回避是在害怕自己到最后沦落成被弃的下场,所以无论雷纳德说得再情真意切他都紧咬着最后的关口,只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但同时,也为此而深感愧疚。

      雷纳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多少时间留在你身边,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远,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渐渐地淡出了你的视线,那么……请不要来追问,因为我不会告诉你,我已经被那该死的嫉妒心折磨得快要失去了理智,我会变得丑陋不堪,所以我必须要将自己隐藏,不能毁灭你心中……最后的一丝怜悯。

      比利仰起头,望着雷纳德,在此时应该有音乐的气氛烘托下差一点就被自己编制出来的这段能酸掉一嘴牙的莎式台词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没想到,他的情绪才刚刚被带动起来,就被突来的一阵风刮了个东倒西歪。

      人之所以容易触景伤情,必定是在面对某些特定抒情场景的时候,比如大海,星空,细雨,微风,可当微风变成了狂风,把人的头发吹得像堆稻草,同时还留着两行大鼻涕再去说这些情话的话,就实在没什么美感了,于是等两个人从阳台上慌慌忙忙跑下来,再去面对对方时,都会多多少少有点不自然。

      雷纳德一边拢着自己棕色的稻草一边说,“啊,我去安排一下……明天回程的事。”

      比利躲到角落抹了把鼻涕回道,“好,我去……哈罗伊那,医生说他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好,我……我再去陪他一会儿。”

      “嗯,好。”

      “那……我走了。”

      “好。”

      话音一落,比利就吐着舌头自我嫌恶地大步跑开了,大概是因为身体还没好利索,方才在阳台又受了不同程度的刺激和冷风,所以他跑起来的脚步总是互相磕绊,等雷纳德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跑完至病房的这一段路后,这才放下心来抽出了一支烟,站在廊道里悠悠地吐起了烟雾。

      小半晌后,他慢悠悠抖落了最后一点烟灰,对着他侧面躲在门后的人说道,“偷听人说情话特别有意思吗,摩兰奇少爷?”

      话已到此,再躲下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摩兰奇由门后探出了自己顶着金色稻草的脑袋,发现这里确实只剩下雷纳德一个人以后,才把自己整个人从门后拽了出来。

      雷纳德瞧着摩兰奇头顶上与自己相同的惨状,摇了摇头,“真是难为您了,刮这么大风还能坚持听到最后,果然毅力非凡。”

      摩兰奇却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比不上你们俩,风这么大还能吐字清晰,说得声泪俱下,舌头没闪掉,确实能证明你们爱得感天动地,可惜……我一句都没听懂。”

      气氛有点僵,有人无声地哽了一下。

      雷纳德挑着眉,哼哼一笑,“ 没听懂……那就对了,心有灵犀是种境界,您没听懂,说明您还得锻炼锻炼。”

      或许上辈子两人都是属螃蟹的,这辈子注定一见面就非得互相掐两把才算过瘾,可惜两人又都同样长了副硬壳,敲打几下不痛不痒的就再也提不起折腾对方的兴致,于是摩兰奇这次颇为大度地挥了挥手,“行,那我回去继续锻炼,您老人家就留在这继续吹风想词吧,不用送了,拜拜!”他摇头晃脑地往回走,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嘴里却念念有词,“居然敢说金钱权力都不重要,你要是一个没钱没权没地位,整天邋里邋遢在家里乱晃还满嘴粗俗的糟老爷们,想用三言两语就骗人家给你当小情人儿,哪来这么好的事儿,你当人家是真傻呀?啧啧!”

      雷纳德默默地注视着摩兰奇消失在廊道里,对他临走时最后那一句话也颇为有些感触,正想着下一次再和比利独处要如何改进时,忽然听到一个人,嗒嗒嗒地踩着碎步跑了过来。

      “麦克唐纳先生,您在这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急事找您!”安德森的下属刚刚下车由屋外跑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还没来得及整理仪表,突然在这里发现了雷纳德显然有点小兴奋。

      而雷纳德看着那人的头顶,若有所思了片刻后,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应该……速速离去。

      第二天一早,两机汇合在海岸边,比利伫立在风中,终于见到了他四年未见的身影。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个风姿卓越艳丽非凡的女人,她化着雍雅的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她最爱昂着头,嘴边总是挂着妩媚的笑,高跟鞋喜欢红色的,也特别喜爱收集样式不同的帽子,当然,在比利少年时期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妈妈的舞蹈,不管是探戈还是华尔兹,只要她跳起来,就会让人沉醉在其中。

      只不过,那时她总是对不爱作声的自己时常视而不见,她的眼里只有哈罗伊,她会牵着他的手,嘴里哼着悠扬的曲调,带着他一圈一圈地旋转,而当时自己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多么希望有一天,妈妈的手也能朝他伸过来,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还是没能等到。

      现如今,妈妈面容肌瘦,头发枯黄,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而且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陌生,焦虑和不安,但是里面,却比以前多了更多的期待。

      是的,比利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这几年的风风雨雨早就让他们都看清了世间的一切,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人情冷暖,他们都知道自己拥有什么,缺失的又是什么。

      所以不管是谁,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他们才能继续走下去。

      比利淡淡一笑,伸出了手,“走吧,妈,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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