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72、Flowers are not flowers 72

　　车子行进到半途停了下来，他们三人被邀下车又转乘了另一辆，但这里已经远离了市区，并且完全是朝那家私人医院相反的方向行驶。

　　比利不明所以，拽了一下雷纳德的衣角。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他不安地看着雷纳德的眼睛，想从里面寻找到答案。

　　可雷纳德却环住他的肩膀，安抚他说，“别急，等到了地方我们就知道了，安心再睡会儿吧！”

　　比利方才又吃了药，此刻正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雷纳德的声音很低沉，像一首大提琴演奏出来的催眠曲，再加上车体的摇晃，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地再次进入了梦乡。

　　但这场梦并没有让他做的太久，当他们的车驶进了一幢靠近海边的独立别墅以后，行程就结束了。

　　车子开进院内，足有四米高的院墙立即阻隔了海边美丽的景色，院内监守得很严格，几乎是五步一岗，同样是那些穿着黑衣的保镖。

　　之前来迎接他们的那个头头最先下了车，先了解了一下别墅内的情况，然后才回过头来请雷纳德几人走进了那幢别墅。

　　那幢别墅整体的设计非常天然化，因为是靠着山体而建，所以索性那一整面墙本身就是山体的天然崖壁，面对大门的墙壁上还修了一个小型瀑布，应该是直接引用了海水，整间房子充斥着海洋的味道。

　　他们穿过大厅，来到楼梯间，那个头头将他们引向了二楼，但到了这里，情景与一楼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楼梯上来以后只能看到一条长长的走廊，房门则分布在走廊的两边，几个穿着白色医务服的护工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视他们为无形，并且整整一层都散发着一股味道。

　　是窗台和周边即使摆放了大量的花草，也掩盖不了的那股独特药水的味道。

　　闻着这股味道，比利好像有了某种预感，头脑立即清明了许多，可还没等他提出心里的疑问，那个头头就已经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

　　“麦克唐纳先生，我们到了。”

　　那个头头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只见两名穿着白褂的医师正围在病床边，对另一名护工交待着某些事情，闻听他们一行人走了进来，立即转过头。

　　而此时，躺在病床的那个人也露出了十分消瘦却又明显是少年的一张脸，比利站在门口看过去，张着嘴，激动得差点失声。

　　“哈……哈罗伊！”

　　“Billy……哥哥！”哈罗伊坚难地抬起了一只手，朝比利伸了过去。

　　比利跑过去，两Xiong-Di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Billy哥哥，我好想你，这几年你都去哪了？”躺在病床上的人嘤嘤哭泣着，质问着比利。

　　这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失掉他原有的天真，他的世界依旧是纯洁无暇，仿佛不带一丝污痕。

　　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又在哪里，他只知道哥哥要他等着，他说过一定会把自己的病治好，然后带着他一起去最美丽的地方，过最美好的生活。

　　他没有怨恨过比利不告而别地将自己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医院里，因为他相信哥哥会遵守自己的承诺，终有一天会带着他离开那里，把他接走。

　　“Billy哥哥，我不要治病了，我不怕死，我只想跟妈妈和Billy哥哥在一起。”

　　那些管子每天插在他的身上让他十分痛苦，为了等回妈妈和哥哥他可以坚持下去，但如果需要他们再次离开，那他宁愿缩短自己的生命，只希望能一家团聚。

　　“哥，我要回家！”

　　哈罗伊的哭声和泪水像鼓锤一样，一下一下敲打在比利的心上，他也同样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泉涌。

　　“乖，哈罗伊，哥哥错了，哥哥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哥哥会带你走！”

　　怀里的哈罗伊早就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即使比利紧紧地搂着，也总感觉他会随风飘走。

　　他很庆幸，若不是因为看到了那则涉及到哈罗伊生命安全的新闻，他就不会意识到自己与哈罗伊还有血缘这么深层的羁绊。四年来，他把自己当成了赚钱的机器，不停地旋转，用金钱为哈罗伊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他本以为这样就够了，这样他就不会再愧对自己的良心，心安理得地活完自己的下半生，可他却完全忽视了，忽视了哈罗伊这段生命里的空白，没有家人，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每天还要承受各式各样的机器对他身体表面的伤害，而这到底是不是哈罗伊自己所希望的，他却从没有认真想过。

　　他自己或许还有很多生命可以挥霍，但哈罗伊不能再等，自己所能给他的，就只有那所剩无几的爱。

　　比利极力地安抚着哈罗伊，而此时雷纳德等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外，来到另一个房间，方才那个小头头单独邀请了雷纳德去最里间的小屋，并且为他打开了远程视频，一个身穿棕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立即出现在屏幕上。

　　“嗨，雷纳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安德森！”

　　“很抱歉没有亲自去接你，最近身边的眼睛太多，我得时刻小心。”

　　雷纳德微微地点了下头，“我能理解，你的任职令还没到，这段期间不能出现任何差池，避免引发舆论是绝对正确的。”

　　屏幕那边的安德森终于释然一笑，表情随即放松了许多，“谢谢你，雷纳德！”

　　雷纳德却摆了摆手，“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安德森，谢谢你把人安排的这么好。”

　　“哪里话，小事一桩。”安德森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反倒有点窘然，“这……这点事哪比得上你那些年……”

　　雷纳德立即打住，“好了，安德森，我们之间都不必再这么客套，这些年你所做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公益事业也做的有声有色，所以这次的选票是民众意向，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安德森保留了面子，在屏幕那边哈哈大笑，指了指屏幕的这一端，“雷纳德，你永远都是这样，夸人不着痕迹，把自己的功劳全都贴在对方身上。”

　　雷纳德垂头呵呵轻笑，赞美能使人内心膨胀，容易得到满足，有时它比金钱更加管用，更加能控制人心，而且不用掏腰包就能换来收益，这种事多多益善，何乐不为。

　　寒暄恭维三巡过后，接下来，就应该说正题了。

　　安德森坐正了身体，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看向屏幕这边，“雷纳德，上次你跟我提的那件事我想了很久，前两天我拟定出了一个方案，想找你来商量商量，如果你觉得可行，我将上交提案，不出现意外的话，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实施。”

　　“你说的是……墨*哥进口石油那件事？”雷纳德的表情依旧很淡然，用手指敲了敲椅子边。

　　安德森点了点头，回道，“没错，是这件事，雷纳德，你说得很对，因为进口石油大幅度疯狂增长造成的国内经济动荡目前确实已经成了首要问题，尤其是在美国南部，这里的大部分进口石油都来自墨*哥，而且进入到国内以后油价的波动也一直很不稳定，如果让这些进口油被人恶意提升油价后再继续进入到北方市场，那么，它不仅会影响到国内整体的经济运行，还将会给全国带来再一次的民生危机。”

　　“那你打算怎么做？”

　　安德森蹙了一下眉，回道，“这些进口石油的购买权现在还全部掌控在那些墨*哥湾周边贸易商家的个人手里，他们掌管了墨*哥湾以南地区和国家的货物运营，占了主要优势，而我的计划就是，为了阻止这些人一再刻意提升国内无法自产商品的成本，从中谋取暴利，造成恶性循环，我将提高墨*哥湾贸易进出口的税收，严格控制以个人式垄断的经营模式，再将墨*哥进口石油业改为国有制，同时剔除那些为了从中谋取暴利的个别商家，形成一个有制度的贸易体系，这样不仅可以促进国有经济，带动发展，还可以稳定民生，保证社会安定，是一项一举多得的举措。”

　　雷纳德听闻后点了点头，“你这个提议不错，安德森，可这个提议这么有针对性，也许会给你自身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点你想过吗？”

　　安德森却呵呵一笑，“麻烦总是处处都有，雷纳德，难道当你身处在纽约的时候就能想到有人会千里迢迢地去那里找你的麻烦？”

　　这句话问得……可就有点意思了，所有人都知道，前段时间纽约的那场声势浩大的石油风波，一南一北，两大集团的雷霆对抗，表面上是以最后沃森集团的介入有力地挫败了南方集团的强大攻势，而实际上，北方集团为了稳定民生，所造成的内耗和损失则要更多。

　　雷纳德当初在提出这个问题时是以大局的角度，并没有带入个人色彩，但追其根本，造成那场风波的南方贸易的龙头洽洽就是刚刚才与他大战一场的佛罗里达霍齐亚家。

　　所以，如果这个提议是雷纳德提出来的，那么难免不会被人说成是公报私仇并且一旦这个提案有效的实施开来，那么南方……将会出现短时间内的大动荡，换而言之，这对于他的北方市场来说，则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但现在安德森已经替他走出了这一步，那他是不是，就更没有理由去反对？

　　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他们不得不去考虑。

　　雷纳德点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他说道，“安德森，你这个提议的确能控制住国内的那些商家，但另一方呢？你有信心让墨*哥那边放弃他们多年的老主顾，与一个新生的国有制企业达成长久的合作吗？”

　　安德森终于面露难色，摇着头对雷纳德坦言，“为了达成这项举措，我的确做好了长期交涉的准备，并且我想……近期大批量吸纳这方面谈判的人才。”他看向雷纳德，欲言又止。

　　雷纳德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片刻后，当他吸尽了最后一口烟，才将目光又转了回来，看向屏幕里的人。

　　“确实要寻找到这方面好的人才，最主要灵活性一定要强，懂得变通，而且……你只要掌握住一点就完全可以扭转局势。”

　　“掌握哪一点？”安德森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雷纳德一指安德森身后的那张波浪图，“针对墨西哥湾以南，提高个人贸易税收，降低国有税收，也就是说，相比与个人合作，与国有达成交易对那些石油供应商来说将会获利更多，而且美国作为他们最大的合作伙伴，国内经济趋势稳定对他们来说也能起到定心作用，他们应该更乐于看到这种局面，所以，你只要着重细说对他们有利的那几个点，这事也就没那么难办。”

　　安德森不由自主地拍了下手，“雷纳德，你这个主意相当不错，这样一来我就更有信心能将这件事办成。”

　　雷纳德摇头笑了笑，其实商家人万变不离一个“利”字，与哪边合作对自己更加有利，他们就会投向哪一方，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

　　只不过，目前依然掌握着大局的那几家才是真正棘手的大问题，刨去其他家不说，霍齐亚家在南方立足百年，根基稳固，想要撼动一棵百年大树……又谈何容易。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等他关闭视频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比利已经走出了临时病房，正站在门口。

　　“怎么出来了？不多陪陪你弟弟？”

　　比利抬起头，眼睛里还残留着泪光，“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说……只有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判断哈罗伊能不能承受远距离的飞行，雷纳德，我……”他看着雷纳德，欲言又止。

　　雷纳德拍拍他的肩，讲懂了他眼神里的期待。

　　“我明白，带他回纽约，我会给他找来最好的医生，放心，我们会把他治好的！”

　　“雷纳德……”

　　“本来说好是十天以后，可没想到一场大火让这个惊喜提前了，啧！”雷纳德摇了摇头，“又玩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