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谋》半眸

3、（三）

　　夜幕降临，卫澜宫内一片漆黑，荀煜捧着一个小方盒子呆坐在黑暗中。门外闪进一人，走到荀煜身边，单膝跪下，叫了声“主子”，是卿歌。
　　荀煜只看着眼前的盒子，指肚轻轻摩擦，“说”。
　　卿歌捧上一张字条，道“驭氏内有人将此条交给属下，我猜……是重华。”
　　荀煜指尖一顿，卿歌比他们回来的晚些，必是在驭氏发生了什么，重华带来的消息，也就是彦儿的消息！
　　打开字条，那上面只写了一个字“马”，笔锋铿锵犀利。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打趣彦儿，明明是个翩翩公子一样的人，怎么写出来的字却好像带刺一般。七年了，竟丝毫未变，看到字条的第一眼荀煜便知道，这是彦儿的笔迹！
　　驭王监视之严，想要传出一个字谈何容易！卫澜和驭氏的战争一触即发，此时走错任何一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彦儿冒险一试，是为了让他相信，更是为了让他安心！
　　“火折！”荀煜道。
　　卿歌递上火折子，点燃了荀彦费劲千辛万苦送出的纸条。看着燃烧中的条子，直到火焰马上烧到手指，荀煜才将它投入一旁的灯盏中。
　　火光很快照亮了大殿，也照亮了荀煜冷峻的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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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驭氏地牢
　　脚步声停在了荀彦的牢门前，一个预料中的不速之客。
　　“小畜生，好久不见！”
　　荀彦睁开双眼，看到了郝连裘冰冷嫉恨的目光。下一秒，牢门打开，郝连裘一把将荀彦扯到地上，看到他包裹在白布下的纤细手指，然后想也没想的一脚踏了上去，“废了老子的一条腿，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吗？”以郝连裘瑕疵必报的性子，能忍到此时已经实属难得了。
　　“唔！”压抑不住的申吟从荀彦口中溢出，他徒劳地用另一只手想要拨开郝连裘的脚，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最后只能任由郝连裘在那伤痕累累的指尖上来回碾轧摩擦。
　　即便是一条残腿，落在荀彦受伤的指尖，也是叫人疯狂的痛。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荀彦双眼大睁着，无神地看向前方，身体不可抑制地痉挛抽搐，冷汗似线般顺着脸颊滴落。
　　剥指抚琴，十指连心，那是怎样的痛苦！因为荀煜在场，荀彦咬牙撑了下来，当夜又被司刑们撒了粗盐包裹，整整一夜，五内俱焚。如今，脆弱的手指再是经不起一点折腾，荀彦脑袋一歪，昏了过去，手臂上还留着两排血红的牙印。
　　残忍的刑罚终于因为荀彦的昏厥而结束，然而另一轮刑罚却刚刚开始，郝连裘吩咐司刑们将荀彦泼醒。一连两桶水浇头而下，效果显著。
　　“咳咳......咳咳......”荀彦剧烈的咳嗽，下意识便想抬手捂住，手指一动，又惹来一阵颤栗，但剧痛却也让他清醒。少了□□和痛呼，荀彦安静的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郝连裘见他醒转，蹲下身，一把扯过荀彦的衣领，荀彦被迫抬起头，看到郝连裘支在地上的红木犁杖，已经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小畜生，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卫澜，怪你那个亲哥哥，惹错了人！”
　　既然挣扎徒劳无功，荀彦索性趴在地上，省些体力，熬过接下来的剧痛。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落下，郝连裘落杖前被来人制止。
　　“慢着！”郝连鹤转过牢门，走到郝连裘面前。
　　“哥，你怎么来了？”
　　郝连鹤轻叹口气“就知道跟你说什么都没用，来看看，就被我碰上了！”
　　郝连裘脸色一红“那个......我这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吗”。
　　“你这不成熟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别说废他一条腿，杀了他都容易，可接下来呢？对卫澜有什么影响？对他哥又有什么影响？还是你这腿能好了？”
　　“这......”郝连裘一时语塞，听郝连鹤接着道“哥说了这件事定会替你做主，连哥的话你都不信了？”
　　“不是！”郝连裘立刻反驳“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哥，我是不是差点坏了你的事啊？”
　　郝连鹤微微一笑，拍了拍郝连裘肩膀“没有，下去歇着吧，哥找他还有点事。”
　　“哦。”郝连裘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还握着红木犁杖，想了想，扔到一边，才继续走了出去。
　　这就是郝连鹤和郝连裘的区别，虽然同为驭氏人，郝连鹤却比郝连裘更懂得精明算计，即便同样嫉恶如仇、下手狠辣，郝连鹤的办法显然要高明得多，因此，也更难对付。
　　荀彦被几个卫兵架到石凳上，郝连鹤已经吩咐人把桌子布置好，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玉质棋盘，和两盒棋子。荀彦来到驭氏七年，不少功夫怕是都退步了，唯有这棋艺，想是精湛了不少。驭王时不时便会来找荀彦下棋，给他多些身心上的折磨，顺便还能套套话。荀彦也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应付。只要不涉及卫澜的利益，郝连鹤不得不承认，荀彦当真是伐谋论政的天才！
　　“选子吧。”郝连鹤坐在荀彦对面，将两盒棋子往前推了推。
　　荀彦无奈的伸出两只手“拜令弟所赐，今日荀彦怕是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了。”
　　原本白色的布条已经被染红，有的地方甚至还在缓慢地凝结血珠而下，荀彦的手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别说下棋，怕是连子都拿不起来。
　　“无妨，你口述即可，本王代你执子。”郝连鹤随意的将一盒棋子推到荀彦一侧，另一盒摆在自己面前，打开两个盒盖，荀彦面前的盒子里摆着黑子，郝连鹤道“今日便不猜子了，你先”。
　　荀彦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将双手轻放在腿上，“右上三三，小目。”
　　“三殿下还是这么出其不意”，郝连鹤将黑子放在荀彦所说的位置上，捻起一颗白子，思索片刻，落在“天元”。
　　“驭王也依旧喜欢掌控全局。”荀彦很快给出了下一个位置，“左下，星。”
　　郝连鹤不急不缓的将黑子摆上，白子也从容应对，“荀煜那小子还真沉得住气，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你近况。”
　　“我早说过，荀彦不会成为卫澜的威胁。”
　　“呵呵，你是说过，只是本王没想到，那小子还真是不管你的死活了。作为一国之主，他也算称职，至于另一个身份，可就差了些。”
　　“若是因我一人陷整个卫澜于不义，荀彦会死不瞑目。”
　　荀彦说得太过平淡，让郝连鹤险些忽略了，他谈论的是自己的生死。拿起的白子迟迟没有落下，郝连鹤捏在手里把玩，“卫澜近来实在是太过安静，让我不得不怀疑，荀煜那小子，又要做什么坏事。三殿下聪慧过人，不如帮本王分析分析？”
　　荀彦当真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淡淡一笑“若我是我哥，就在水源投毒。”
　　郝连鹤一愣，这还是荀彦第一次回答他有关卫澜的问题，挑眉，白子落下，“驭氏在上游，卫澜在下游，荀煜这么做，无疑作茧自缚。”
　　“出其不意方为致胜之道，驭王学过兵法，难道不知？”
　　“哈哈，说道兵法，不是还有诱敌深入吗？三殿下这么爽快的告诉我答案，让本王不得
　　不怀疑啊。”
　　荀彦直视郝连鹤审度的目光，自然地回“荀彦随便说说，驭王谈到怀疑，莫不是当真了？”
　　郝连鹤被噎了下，目光变得有些危险“七年了，三殿下还真是一点都不懂教训。”
　　荀彦淡淡一笑“荀家人大概都是这性子。”
　　“确实，荀煜也是个不懂教训的小子！”白色的棋子在玉质棋盘上轻敲出规律的声响“你说下次本王该送他些什么呢？”
　　“既为鱼肉，这些问题也就不当荀彦来想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肉也有鱼肉的惬意“驭王，该你了。”
　　荀彦的棋路像极了他的性子，看似不在乎输赢，云淡风轻，却总是诱导你一步步掉入陷阱。前半局还是稳操胜券，偏偏最后一步，满盘皆输！
　　郝连鹤抖抖衣裙起身“这是本王第几次输给你了？”
　　“荀彦从不记这些无聊小事。”
　　“不记得吗？也对，棋盘上赢得再多又如何，当下我总是压着你的。”
　　郝连鹤走后，荀彦便挪到了石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欣赏着小窗外时不时飘过的云彩星辰，累了倦了，便倚在墙边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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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爱彦儿就要多多的留言哟～
下棋那里眸子可是有好好做过功课的，不过毕竟不是专业，要是有所疏漏还望大家海涵！
下章预告：
“三殿下果然厉害，本王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拖他去刑房！”
“很好！非常好！千算万算还是被你算计进去了！“
”掌嘴！“
死亡如此之近，一如七年来无数次感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