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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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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沉默半晌都未曾说话,他不说话,金无望也不说话。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血腥味仍然在空气中弥漫,尸体腐烂的恶臭位也不见得好多少,但他两人仍是一动不动。
过了半天,金无望起身道:“这死人堆里着实一点线索都不曾有,如今只得另寻线索,来替他们报仇了。”
他一说话,沈浪便转过身来瞧他。
“只是沈兄……”
“只是金兄……”
他们这两句话,这四个字,竟是不约而同的出口,又一齐戛然而止,只因他们想说的,已说的和未说的都不会有太大的分别了。
沈浪此时在瞧这这遍山的尸身,他在为他们惋惜,想到昨夜还如此豪爽的朋友今日便阴阳两隔了,叹了口气,道:“将他们埋了吧。”
他虽然在向金无望说话,但眼睛却不曾看他一眼。
只听金无望道:“看这天象约么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刮起一阵龙卷风,到那时自然的龙卷风来了,人类的龙卷风也只能束手就缚了。”
人生短短几十载,最终都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金无望说这话也实属无奈,但在沈浪听来却是另有一番滋味。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金无望蓦然道:“沈兄你如今要何去何从?”
沈浪道:“猫儿中毒未解,我如今只能以最快的方法,最少的时间去替他寻找解药,如此这般,那么便只能去找一个人。”
金无望惊道:“谁?”
沈浪的目光望向远方,他的思绪也在追逐写他的目光,半晌后才一字一句道:“王怜花。”
这三个字,沈浪说的不快,他本不欲再与王怜花扯上关系,再生纠纷,却无耐现在连下毒之人都找不出来。
沈浪有回忆起昨天夜里的情形,熊猫儿拿的那张纸显然是被人掉过包,不然朱七七也不会这么无故的不见,而且朱七七与熊猫儿拿的肯定不是同一张,那皱巴巴的纸上虽然涂有淡淡的香,可那香却无半点毒性,就算有毒,为何所有人都无事,偏偏熊猫儿一人中毒?
沈浪被勾起了往事,金无望瞧见他既不说话,也不动,更没有要走的意思,当下便道:“这沙漠中的龙卷风就要来了,沈兄难道还要逗留在这里吗?”
沈浪哑然失笑,他望着已走到马前的金无望,突然觉得面前的金无望很陌生,仿佛他不曾见过他一般,金无望不会是这个样子的,金无望最重的就是情义,这么多昔日的好友死在他面前,他不可能还是这般自在,可面前这个的的确确是金无望没错……
沈浪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突然抬起头,睁大了眼。
他死死盯着正在牵马的他,若说他不是金无望,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脸上的那层皮是假的。
现如今世上易容术如此之精妙,甚至能骗过沈浪之人,也只有一个。
如果是他,那么所有的事情便可以说的通了,难怪他看到自己的兄弟死了也无动于衷,甚至还能像个无事人一般神态自若;怪不得自己对于如今的状况无计可施,他却还能谈笑风生;也怪不得他不知道龙卷风的死因,因为那根本就可能是他自己做的,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要颠覆这武林?
这边的沈浪千思万绪,那边的“金无望”已经踏上马背,并朝沈浪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道:“沈兄若还不快些走,只怕一会儿你我也就与那些尸身残骸一般喂了龙卷风了。”
半天,半天的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
半天之前沈浪还在骑马来的路上,半天之后却又在往回赶的路上。
路还是原来的路,人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两个人,两匹马,一个青衫,一个黑衣,相同方向,不同目的。
“沈兄?”
沈浪侧过头,瞧了瞧那张金无望的脸,又盯着王怜花的眼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何事?”
王怜花至今未曾察觉到自己的易容术已被识破,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到:“无事。”
沈浪的演技有时候的确比他的功夫还要好,所以他没有说破,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话总是不好的,何况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要说些什么呢?不仅沈浪在想,王怜花也在想,他仍然戴着那张面具,除了说话,他委实也不能有太多的表情。
——沈浪想说什么?想说王怜花你为什么给熊猫儿下毒吗?还是说王怜花你为什么掳走朱七七与火孩儿?
沈浪明白他无凭无据,说这些王怜花自然不会承认。所以他一直沉默,甚至连王怜花叫他都没有多少言语。
——王怜花想说什么?想说沈浪昨日你为何用药迷晕让我走?还是说沈浪你在我车里放个女人是何居心?
可他又想了想,自己为何要这么问?好像显得自己有多廉价,又像自己上赶着让沈浪嘲笑似的。所以王怜花也没有说话,他一向是个喜怒不言于表的人,他也很容易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尽管两个人形态各异,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的两匹马,无言的两个人,安静的一段路。
路总有尽头,就像人一样,你不能永远疲奔于路上,总是要停下来歇一歇的。
申时三刻的时候,天已经不是很亮了,本来酉时都不会日落的沙漠如今不但日已落,甚至还有些发暗。
也许是灰暗的云头遮住了太阳的光芒,渐渐吹来的风也带来了些沙漠腹地的沙土。
王怜花俯身抓起一抔沙土,装入了他胸前的荷包里,他在拴上荷包系带的时候,不轻不重的道:“他们都死在了这里,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归宿,龙卷风一来,一切都没了……都没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这话到底是讲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讲给他扮做的金无望听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讲完了话,也装好了荷包,方要跃上马背,沈浪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道:“龙卷风要来了,‘金兄’如今还要去往哪里?”
他将‘金兄’二字咬的特别重,惊的王怜花赶忙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这一惊,又一摸,沈浪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