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微凉》肆水

14、第14章

　　李妈妈催着微凉回家住，决心让宝贝女儿安心修养好身子，微凉推不过，只能答应。再联系红姐，微凉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红姐哈哈一笑让她放心，说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红姐的话也确实宽了宽微凉的心。
　　意外的是，妈妈邀请陆朗和佘扬希一起到他们家吃饭。微凉此刻不是很愿意见到陆朗，面对佘扬希，也因刚才的事而感到尴尬，可妈妈热情高涨，而他们俩人也没有丝毫推辞的意思，事情就这么定了。
　　留下李妈妈陪着他们，微凉和李爸爸一起在小区附近散步。
　　李临川两鬓已增白发，一米八的身量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佝偻，眼睛温温的清，熟悉的平和气息让微凉眼睛一酸，不知怎地就微红了眼眶。
　　在爸爸面前，微凉觉得自己永远都仍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所以，可以不必再辛苦掩藏什么。
　　“爸……”微凉轻轻吸吸鼻子，嘟囔着喊道。
　　天气很好，凌霄市最美丽的时节便是九月，薄薄的云层极高极远，面纱一般轻逸飘忽，也捉摸不透。
　　李爸爸李妈妈没有问起微凉和佘扬希的事，事关女儿私人情感问题，这样的事从来都是由微凉提出，他们才会关涉。
　　李临川看着挽着自己手臂的女儿，那张像极了自己的小脸庞上都是委屈和难过，于是呵呵笑道：“小微啊，暑假也不回，不是在学校里遇上了什么好事，乐不思蜀了吧？”
　　李临川话有所指，微凉当然知道，踢踢踏踏走着，看着鞋尖：“爸，您怎么就取笑我。佘扬希和我只认识半个月，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李临川还是笑眯眯，眼角的皱纹向上褶皱：“小佘嘛，不错的小伙子，性子直，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
　　李爸爸似有感叹，声音拉长，微凉心里明白他在故意说笑，却还是忍不住微笑。爸爸和妈妈都是很会活跃气氛的人，她还年少时，大家聚在一起，席间往往都是妈妈妙语连珠，爸爸在关键处一语惊人，惹得自己和陆朗吃吃直笑。
　　家是港湾，父母是海上那盏橘黄的灯。很多时候，对风浪心生怯意，或是航行中迷失了方向，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伫立在那儿的不会改变的灯塔。
　　很爱、很爱爸爸妈妈。
　　他们当然是知道，横在自己和陆朗中间的矛盾是什么。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青梅竹马的女儿世侄说翻脸就翻脸，说陌路就陌路？即便，表面还是做得好好的，看上去依旧毫无裂隙，那种刻意的疏离冷淡，他们是第一时间就发觉了。
　　好在没有问自己。这么多年了，她仍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将一切说出。
　　不论如何，此时，她在疼爱她的家人身边，总算能不再那么压抑。
　　逛了一圈，回来路上拐进了小区外的水果店，老板正是上回在电梯碰见的林婶的小侄子。
　　小林大力推荐刚上货架的火龙果，自信满满夸道：“李叔，市面上卖的火龙果都是没熟的，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我卖的那可都是自家种的，不是我偏心眼夸它们，您别说，不甜的话，您尽管来找我！”
　　于是，买了一袋火龙果回家。五六个火龙果的肉质鳞片清一色淡红，微凉仔细瞅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出，究竟是它们成熟度高些，抑或是那些看上去更红更水灵的成熟些。
　　“外表是难看了些，但说不准真是特别清甜的呢。”李爸爸晃晃悠悠说，“就是不甜，营养总是没减少多少的嘛。”
　　微凉虽然半信半疑，还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随便逛逛就过了将近一小时。进电梯，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李妈妈一张放大了的笑脸直接出现在微凉面前。
　　微凉吓了一跳，说道，“妈，你怎么……”
　　李妈妈后面冒出一张笑容更大的脸。
　　“李伯父，微凉，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先坐下休息休息，马上就能开饭了。”
　　佘扬希俨然已经反客为主，边招呼他们进门，边接过李临川手上的水果袋，称赞道：“伯父挑水果的眼力真不错啊，一看就知道这些火龙果水分特别多特别甜。”
　　李临川笑着不说话，李妈妈接过话茬，乐呵呵笑道：“哎呀小佘嘴就是甜，又能干，做的菜也好，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真是不多了哦！”
　　微凉实在没有办法，把这袋看起来蔫蔫的水果和“水分多”联系在一起，只是也笑笑，不说话。
　　屋里四个人神色迥异地都在笑着。
　　唯一没有笑容的，是刚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系着围裙的陆朗，围裙上面还印着大大的“家家乐”字样。
　　本来气氛很古怪，微凉正想着要不要咳两声清清嗓，突然见到标准家庭煮夫模样的陆朗，一愣，没来得及忍住已“扑哧”笑出。
　　气氛，更古怪了。
　　微凉也没料到竟是自己反应最大，先怔了怔，有些窘迫，后悔起自己的冲动。即使别开了眼，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灼灼落于她身上的目光。
　　李妈妈知道女儿在尴尬什么，爽声招呼起来：“来来，你们快点儿坐下来，尝尝我们三的手艺。”
　　接下来是上菜，摆盘，分碗，张罗好一切李妈妈才得闲坐下，嘴上还在忙：“小朗，小佘，都别客气啊，就当作在自己家一样，多吃一些。”
　　“谢谢伯母。”
　　“谢谢李伯母。”
　　低沉、明朗的两记声音几乎同时回应。佘扬希半笑着瞥了陆朗一眼，慢吞吞用筷子夹起一块粉蒸鸡翅，放进微凉的碗里。
　　“我做的哦，好好尝尝。”佘扬希得意地扬眉。
　　微凉从没想过佘扬希也是下得了厨房的人，然而看这盘粉蒸鸡翅，红椒片、香菜等配色一个不落，红绿相间煞是好看，倒真有模有样。
　　微凉点点头，轻咬一口鸡翅，蒸肉米粉的韧劲恰到好处，味道很不错。
　　李妈妈笑吟吟看着他们，道：“小佘可比小微胜太多了，她被我和她爸宠坏了，现在还分不清盐和白糖哩。”
　　微凉脸一红：“妈！”
　　李妈妈哈哈笑道：“好好好，不说这个，小微是害羞啰！”她夹了两片鱼给微凉，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你也多吃些，把身子养好起来，再这么饮食不周，我和你爸可是要把你拎回凌霄的。”
　　微凉含糊“嗯”了一声，有些急地把鱼片咽下，差点噎着，缓过来后，发现什么味道也没吃出。夹起另一片鱼，口里没忘记要称赞：“妈妈的鱼片做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微凉话出口，李妈妈和对面两个男士手上动作皆是一顿，陆朗挑了下眉，镜片后眼光一闪。
　　李妈妈好不委屈，拉着脸盯着微凉：“妈妈做的酒香鱼片难道就不好么，小微？”
　　微凉语塞。这道菜，竟不是妈妈所做？
　　在李家，家常菜都由李妈妈来做，如果有客人来，就要换李家真正的大厨上场，也就是手艺甚好的李爸爸。这是由于李爸爸向来显山不露水，又兼李妈妈甚爱做菜这项运动，久而这习惯也就成了家人的一种默契。微凉以往在家时，都是眯眯笑着等开饭就好了。
　　而这几年她在外学会的菜式，父母也从不知晓。
　　李妈妈看出微凉的疑惑，语气更委屈了：“粉蒸鸡翅是小佘做的，酒香鱼片是小朗做的，其它才是我做的。”
　　微凉险些又要被噎着。
　　那片鱼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简直要了她的命。
　　努力吞了下去，只觉头皮发麻，对面陆朗、佘扬希看她的眼光那么明显，明明白白就是要让她无法装成看不到。再加上，还有一旁妈妈小白兔般哀怨的眼神。
　　微凉发信号向爸爸求救，父女连心，李爸爸即刻了然，用一块糖醋排骨成功转移了妻子的注意力。

　　晚饭吃得还算融洽。
　　陆朗公司临时有事，用完饭便先走了，剩下佘扬希极其卖力地帮李妈妈洗洗刷刷。
　　微凉在自己的房间里浏览网页。
　　她不是不懂得要分担家务，只是妈妈对家务事一向怀有无比高涨的热情，她做什么都会被阻止。于是多出来的时间，她便用来帮父母找找资料，看看学生的作业什么的，遇到精彩之处拿出来同他们谈论一番，他们也从不嫌她年纪小、想法浅。
　　她是被呵护的兰，没有日晒雨淋，太过习惯触手可及的温暖。
　　然而，她的根属于自然，一旦条件发生改变，她随时能扎根野外，活得依旧美丽。
　　登陆了经常去的那个汉网论坛，看了一些新帖、新贴的图片，回了部分帖子，退出来时，国学板块上“为往圣继绝学”几个字闪闪烁烁，让微凉有些花了眼。
　　起身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电脑桌前，还未坐下，门口几声轻敲：“微凉，是我。”
　　微凉开了门。佘扬希站在门口，看着微凉笑道：“我要回去了，来跟你道别。”
　　“嗯，明天见。”
　　“微凉。”佘扬希摇头轻叹，“你都没想过留一留我么。”
　　微凉一怔，“我……”
　　佘扬希定定看着她，心潮起伏，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
　　“天色晚了，我不便留你。”微凉想说什么，可还是悉数化作了这样淡的一句话。
　　佘扬希苦笑，眼里有一丝古怪的情绪，顿了顿，说道：“走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一定要回答我。”
　　他十分正经，微凉也不由凝住神。
　　“告诉我，粉蒸鸡翅和酒香鱼片，究竟哪一道更好吃。”
　　佘扬希凝住微凉的眼睛，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