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岁暮》六月六

10、第九章

　　死亡的最高境界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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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12月23日星期日，晴。

　　回忆总是不分场合的喋喋不休。
　　你还记得么。你还记得么。你还记得么。

　　清晨醒来时屋子还一片漆黑，双层玻璃外隔壁军区大院起床号响得隐隐约约诡谲无比，那气氛仿佛希区柯克的悬疑电影开场。
　　后来故事竟然真的上演了。
　　我叼着牙刷打哈欠时从镜子里看到阿散井恋次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身影有些疲惫。
　　我回头含含糊糊说了句早，他抬头看向我，表情不大自然。
　　然后，阿散井恋次说，我都想起来了。

　　我差点儿把一嘴牙膏沫全咽下去。

　　16楼的阳台即使阳光普照也是干冷干冷的。
　　“说点什么吧。”我把茶壶放到矮几上，盘腿坐下来，偏头看着旁边靠垫上的人慢慢地说，“阿散井恋次，8月31日生，188cm/78kg，转世于尸魂界南流魂街第七十八区‘戌吊’，真央灵术院2066期毕业生，护庭十三番六番队副队长。斩魂刀蛇尾丸，解放言灵‘咆哮吧，蛇尾丸！’”
　　“喜欢和乱菊春水拼酒，不喜欢第二天早上起来身上被扒得一干二净；
　　喜欢金平糖和章鱼烧，不喜欢辣的东西；
　　喜欢往自己身上纹乱七八糟线条还说是美丽图案，不喜欢带小花的便签纸；
　　喜欢红色就像自己头发的颜色，不喜欢白色不管是衣服还是围巾；
　　喜欢上班迟到早退外加开小差溜号到十三番，不喜欢山本老爷子的每周训话；
　　喜欢用脚开门用喊得说话用打架决定饭费谁结，不喜欢冷笑话和四番；
　　喜欢露琪亚的黑头发，不喜欢朽木白哉的黑头发；
　　爱好砍虚到了超级玛莉顶蘑菇的级别，仿佛杀够一定数量后便会自行升级各属性蹭蹭彪涨然后马上就可以掐着腰单脚踩着大魔王朽木白哉仰天女王笑怀中露琪亚公主含情脉脉望上来一脸绯红说哦王子我亲奈的的王子你终于来了终于来救我了现在就带我走吧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话说你是风儿我是沙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咳，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你又胡说八道！！！”
　　阿散井恋次气得脸煞白，一脑门的青筋，嘴还一抽一抽的那满腔怒火要不是强行忍住估计张口就成燎原之势。
　　他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色稍稍平和，和昨天之前相比眼神中明显多出些深邃和绵长。
　　“咳咳，流魂街一共有八十个区，这你应该也知道。我转世到第七十八区，对，并不是秩序最混乱的比起更木队长与草鹿副队长那里要无聊的多。”
　　“虽然无聊但毕竟也是倒数第四的区，在那里没有所谓的秩序，烧杀掠夺是家常便饭，走在街上时看到几具尸体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刚到的时候也就是人类十五六岁的年纪，还不知道灵力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愿意收留我，因为我的红发。他们说这是‘血煞’，不吉利，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哼哼，多可笑的人们啊，仅仅靠头发颜色就能决定命运，真幼稚。”
　　“真没眼光。”阿散井义愤填膺的补充。
　　“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所以也没有朋友。因为这被欺负也是家常便饭。”
　　“于是我就去给人干活赚钱，因为我还要活下去，而且我发现在那里饿得比较快，才刚刚吃下饭一会儿却又饿得两眼发黑……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是我吃得多好吧是因为灵力的问题！”
　　“你不知道？哈哈，没想到也有你不知道的啊。那里是灵子构成的世界，如果不懂得控制自身的灵力，消耗的速度远比合成的速度要快得多。唉唉我当时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灵力呐。”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为了活下去我不停地打工，每天睡觉的时间都恨不能省掉，赚到的钱却只够填饱肚子的。”
　　“没有地方住，就在瓦石堆里挖个坑钻进去，半夜经常会被憋醒，那感觉就跟被活埋了似的哈哈哈。”
　　“饿极了却没有钱，见了什么都会吃，能从恶狗嘴里抢到食物那都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吃尸体？不要，我怕有尸毒。”
　　“有时我好不容易存了一点钱，在外面走着的时候就会被一群人围着打直到把钱从我衣服里侧抢去才一哄而散。”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了下去，我慢慢明白，只有强者才有活下去的权利。于是一切开始有了转机。”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几年，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阿散井恋次笑容里带着得意与自豪，没有一点儿伤春悲秋的凄凉，仿佛那些苦难都是快乐的。
　　在他一个人在生死间挣扎的最初，剑八和八千流在东区，一角修兵在北区，吉良小桃在西区，拥有类似经历的人可以分担苦痛的人，当时都距他那么遥远。
　　而此刻正听他讲述的人，更是一个连“灵力”这种东西存在都从未体会过的局外人。

　　他低头喝了口茶，然后把杯子拿到眼前，透明的杯身中有茶叶片上下起浮着，然后他的笑意更浓，眼睛中散发着满足和幸福，指着杯子说：
　　“后来，我认识了露琪亚。呶，那时候她就穿了件这个颜色的衣服，洗得有些旧的黄色。”

　　“那天我正被一群恶狼般的团伙匪徒追杀，刚从树上跳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后背猝不及防猛地被人踩住直接面朝地趴了下去。我恶狠狠的回头看，就见一个瘦小的姑娘，眉毛很短，眼睛格外的大乌黑乌黑的还闪着亮亮的光，脸中间有一缕长长的刘海就快垂到下巴了。”
　　“然后我刚要发怒，就见她扬起眉毛嘴角翘了一很大的弯，笑得特奸诈，她两手掐腰探身到我的面前，眨着眼说：‘哈罗，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阿红毛~’”
　　“想起来我就觉得可气！！！她她她居然踩着我的背居然叫我红毛居然让我做她的小•弟！太可气了！！！”
　　“后来？厄，后来我就认识露其亚了。再后来？再后来就经常一起出去干活当然基本上都是我干活她在一旁指手画脚，一起吃饭虽然她把肉都挑给我但还是吃不饱，一起去恶村长家捣乱放走了他刚掠回家的美貌姑娘，一起打架完胜而归对着对方鼻青脸肿的扭曲五官一个劲儿大笑，一起考进了真央我在一班她在二班，然后……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没当她的小弟就是了！！！”

　　忘记了的东西再次被回忆起来，就像失而复得的钱包，只有这样子才是幸福么。

　　“然后，然后就像我故事里说的一样是吧。晶晶亮透心凉。我就知道……”我自顾自点头。
　　“扯淡！你那也能叫故事么？！根本就是八点档剧本吧！！！”他掀桌。
　　不是故事，是事实。

　　在静灵廷里总是有大把大把不知道该如何挥霍的时间，可是即使时间没有尽头，还是有什么飞快的逝去了。
　　留下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幸福的。
　　而逝去的却一定是最想挽留。

　　阿散井恋次已经想不起听到那个消息时的震惊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可是她仰着头嘴唇颤抖复述了一遍的样子却深深烙进了他的记忆中，还有她侧身从他身边经过时手指轻碰那冰凉的感觉，她微微低下的头和含在眼角那亮亮的一闪，以及教室外她穿着白衣头也不回跑远的身影，他都记得刻骨铭心。
　　“我以为将来她会很幸福。”
　　入队面试时阿散井恋次滔滔不绝毫不委婉的表达了对于十三番队的热爱与向往，却还是被连锅端的分到了五番。蓝染大boss一个后来被验证是错误的小小考量使阿散井恋次的人生离那个美好身影越来越远，咫尺天涯。
　　“我以为那时候她很幸福。”
　　阿散井恋次说浮竹十四郎将满身是血的她抱进四番队的时候他恰巧也在那疗伤，他隔着重症室的玻璃看着里面昏迷着的她被卯之花队长那条鱼一口吞了进去，心跳得乱七八糟手心里满满全是汗。阿散井恋次说她去现世那天他也在穿界门那里，远远的看着她转过身走了进去，金光一闪而过连个身影都没留下让他当念想。
　　他说他没有上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因为他给不了她幸福。
　　“我以为她…一直很幸福。”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一直都错了。”

　　日升日落。
　　在黄昏绛紫的阴影里，阿散井恋次轻轻叹了口气，脸色苍白，眼神黯然无光。
　　他并不期望什么，于是也没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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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十一番的生活是阿散井恋次在静灵庭最快乐的日子，所谓同流合污就是这个道理。
　　说话不用敬语只挑着能表达意义的部分说，抒发感情直接用拳头当然有时朝着屁股踹两脚也是友情表现，每周有精彩刺激的队内练习赛点到为止死伤自负那种，上班基本没点反正也没有人监督大家全靠自觉当然基本上都很不自觉，外加领导好副领导好三到末席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好。
　　简直就是，尸魂届的兄弟连啊！阿散井恋次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团结友爱大家庭——护庭十三番先进集体]的镶金边大奖状都会准确无误的送到了隔壁十二番队，这根本就应该是十一番的荣誉嘛！
　　结果还没等阿散井恋次想明白个中原因，他被借调走了，还一下去了革命最前线——六番队。

　　此“革命”非彼“革命”，指的是女协的[静灵庭cp重组与改进计划]。
　　话说在十一番这么多年自家副领导又恰巧兼职女协现任首脑不受点儿熏陶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其实[白恋]这么多年到最后依旧不温不火甚至连[白花]都有后来者居上的赶超之势。
　　原因很简单：
　　阿散井恋次讨厌朽木白哉。
　　讨厌他的黑发讨厌他的短眉讨厌他的羽织。
　　讨厌他的牵星夹子讨厌他的小花纱巾。
　　讨厌他没声调的命令讨厌他波澜不惊的眼睛讨厌他四季不变的表情。
　　讨厌他对露琪亚说话时的一本正经讨厌他看露琪亚时暗藏的认真专注。
　　讨厌他每天早上起来对着遗像发呆十分钟讨厌他每天晚上遛着弯又发呆十分钟。
　　讨厌他们家不放辣椒就仿佛不会做饭的大厨讨厌他们家只会种桔梗的花匠。
　　诶诶诶反正就是，讨•厌！
　　朽木白哉就像是挂在墙上的诅咒木头人，被阿散井恋次翻过来倒过去的念叨恨不得每天都要在他身上扎两针。阿散井恋次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会一定会超越你朽木白哉你就等着好了！

　　阿散井恋次觉得朽木白哉对于他的态度也完全就是“眼不见为净”的级别。
　　长年的冷眼，偶尔的侧目，远远的距离。
　　这就是阿散井恋次的六番队生活的写照。

　　直到那天阿散井恋次每周一次的“队长挑战练习”上终于被他逮到机会狠狠将手里的长刀抡圆了甩到他身上时，阿散井恋次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如他想象一般简单。
　　那天晚上他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同伴只当他是志得意满终于实现了“给予朽木队长狠命一击”的豪言壮语所以高兴的有些失常。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根本不是高兴。
　　阿散井恋次看着已经如墨色的天空，惨绝人寰的叹气，窗外圆月正明，一副变身狼人的架势。
　　“为什么那时候我的心里只有痛，痛得快要炸了。
　　不对啊我应该觉得高兴觉得爽才是啊！我报复了那个抢走了露琪亚又不给她幸福的混蛋，我让他痛得连嘴唇都咬破了，那身上衣服上都是血流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不痛！
　　我应该高兴才对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混蛋凭什么可以不用努力得到一切，凭什么可以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随手放到一边连看都不看一眼！我最讨厌这样运气好又不珍惜运气的家伙了！！！
　　没错就是讨厌讨厌得想拉过来在他脸上狠命踩两脚让他在我的脚下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阿散井啊，你很自私呢，只是不顾一切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从不去顾及是非对错。
　　我了解那种迷茫，因为我也是自私的人。
　　可是糟糕的是，我们连保护都未能做到。

　　那一季六番队里庭院里的樱花开了多时，他独自站在树下伶仃的背影像一幅墨线干枯的工笔画，阿散井恋次在他身后扯开嗓子叫他：“队长。”，然后樱花浅色的花瓣在空中无声地飘着，半长黑发的男子回过头来，逆着阳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双眸子像瀞灵廷最暗的夜。
　　那个与队长羽织牵星箍风花纱无关的朽木白哉。

　　不离御前，不违御命，誓约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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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后来呢。
　　——队长阵亡。
　　——再后来。
　　——露琪亚去了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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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直直看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我不是不记得。我只是想忘记。”
　　“那样才不会觉得这是长长的煎熬。然后一直等下去。”

　　阿散井啊。
　　从我这个角度，会认为你是在哭的。

作者有话说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