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淳于曦页

13、12

　　步出卧室的时候，千御笑反射性的发现，前一阵子一直隐藏在院子角落里个观察自己的人被撤下了。他不想用“监视”这个词，那让他觉得自己跟那人关系好像蒙上了一层不单纯的色彩，那让他觉得不舒服。
　　无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御笑不在乎了。如果那人的确是防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利用那人？
　　勉强那人玩着这种恋人游戏，不管愿不愿意，甚至要亲密到肌肤相亲。这样的自己真是自私又任性，御笑这样想着。
　　不过他撤下了那些人，有什么用意？
　　偏厅的餐桌上已经安置了早点，卢家的八宝粥和天下楼的水晶汤包，姓司徒的庄主虽然人品有待观察，说话算数倒是做的不错。千御笑细嚼慢咽的吃着迟到的早点，不自禁的又想起了让司徒答应这些要求的那个年轻大夫。即使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交谈的只言片语里都透着亲昵，对对方的熟知和全然的信赖。
　　这让他羡慕。
　　状似随口的问了方月冢的去向，东来很是爽快的告知了，还很热心的告诉御笑应该怎么走，甚至包括了比较冷清的捷径的走法。道了谢，御笑慢吞吞的往皇甫家的宅邸走去。
　　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吹拂在脸上的风带着清爽的味道，就连怯生生的挤在青石地砖的夹缝里成长的野草看起来也可爱了许多。
　　身上也很轻松，没有心悸、没有晕眩、没有蚀骨的疼痛，昨夜的亲密留下的的酸涩亦是甜蜜的。
　　千御笑抬头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吐出，闭上双眼，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所有的一切的都是那么美好——如果这些正静悄悄的围上来的武林人士都是来找自己叙旧的话。
　　“今天心情好，不想大开杀戒。”没有理会、径自仰着头感受着阳光，千御笑淡淡的说。
　　“魔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吾等要拿你血祭亡灵！”
　　世间事总是不尽如人意，不想遇上的总是狭路相逢，想得到的却又失之交臂。这就是老天爷么？
　　笑纹一点点的淡去，千御笑睁开双眼，环视一圈众人，再抬眼，周身杀气凝聚，已回复成了影舞堂专司暗杀、一人之下的苍龙部主。
　　清风拂过左边垂下的过长额发，露出了脸颊那妖艳怒张的鲜红天涯花。
　　千御笑说：“一起上吧。”

　　待方月冢应酬完了众人，已时近黄昏。皇甫岚晓软磨硬泡的留他吃饭，此时的少庄主已没什么耐性了。
　　年轻寡妇说完，就轮到了白面书生和魁梧大汉，一会儿是交流影舞堂情报、千御笑其人的信息，一会儿又是对阵部署、所谓的讨回公道、消除“不能就这么算了”的怨念的方案。间或穿插着各门派妇孺门人的血泪控诉和对亲人的绵绵思念。
　　方月冢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不应该把撤下的暗卫全派了出去打探消息，不应该只身一人来赴岚晓的约，不应该没在年轻寡妇开始说话前就走人，不应该——把千御笑丢在“碧水黄沙”……不应该啊不应该，总之两个字：“失策”！
　　“大哥，真的不留下吗？岚晓特意还请了蓬莱阁的掌勺大厨过府献艺，闻曦大哥——”
　　“岚晓。”方月冢顿住。
　　许是他话语里的冷漠让岚晓下意识的胆颤，方月冢没用什么力气就扯回了被少年使劲拽着的衣袖。
　　“岚晓，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我——”
　　“不该知道我的性子的。”方月冢微微侧过头，手里握着一件东西，岚晓仔细看，正是半月前自己送他的空白扇面的紫檀扇。而这时候扇子在少庄主的手中显得异常脆弱，岚晓恍惚的有种自己就是他手中那把扇子的错觉，轻轻一握，就会折断。
　　岚晓紧紧的咬住了下唇。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闻曦大哥作对，他满心怨恨的就只是那个人——眼前晃过妃色的身影。岚晓鼓足了勇气：
　　“大哥的性子，岚晓说不上通透，却也知个半分。”指甲掐进了手心，“那么大哥呢？闻曦大哥可知道岚晓心里是作何想法？我就看不惯那人！就是要动他！岚晓今个儿明人不说暗话，就算、就算大哥不属于岚晓一人，也绝对不能属于他千御笑！”
　　“呵、哈哈哈哈……”方月冢忽然扬声大笑，笑得岚晓不禁屏住了呼吸，紧张的后背僵直。
　　“岚晓啊岚晓~”方月冢侧过头看他，眼里像是含着笑，却让人觉得这笑容愈发冰冷，让少年忍不住移开视线。
　　少年精巧的下巴被钳住，往上一钩，被迫与他直视，语气温柔的轻轻吐字：“那么在下……拭、目、以、待。”
　　岚晓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傻傻的呆立在原地。
　　“少爷……”天色在不知觉间已黑透，随侍在不远处的小厮小心翼翼的上前，“蓬莱阁的大厨差人来问何时可以上菜……”
　　“上什么菜！让他马上走人！”岚晓蓦地清醒过来，恼羞成怒的说道。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往东北角——那帮武林人士所暂住的院落走去。

　　方月冢才出了皇甫家的宅邸，远远的就瞥见了街那边的小巷口某道妃色的身影。先前不耐烦情绪忽然不见了，所有面临的、或即将面临的问题都不再那么碍眼、头疼，笔直的走向那道身影，脚步不自禁的轻快。
　　“哟，这位美人怎一人独自在这儿？是哪个不识货的这么不怜香惜玉！”
　　千御笑“噗嗤”一声被逗笑了，“是哪个呢？”
　　方月冢勾起嘴角，一把搂上了他的纤腰，故作轻薄的说道：“天色已晚，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邀美人一游？”
　　千御笑竟也出奇的配合，作着娇羞的神情，“公子邀约，是小的荣幸。然空有景致，是否为一憾事？”
　　“不错不错！美酒佳人，才可称为人生一大快事啊~”钩下巴，调戏状。
　　“公子好坏~”
　　“……”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玩笑也到此结束了。
　　方月冢依旧揽着千御笑，两人慢慢的沿着长安大街走着。
　　黄昏的街道依旧繁忙，只两人间充满了宁静与安和。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在此时此刻忽然有了同样的感触：无论明天如何，就暂且在今夜，一醉方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