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 ...
-
欧阳锋带着杨过，奔行甚急，走了十几里地，杨过头昏脑涨地被放下来，抬头一看，竟然到了铁枪庙。
忽然间杨过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终于心生恐惧。
杨过虽然时常来祭拜父母，但都是直接去庙后，从没入过庙内，铁枪庙陈旧腐朽，欧阳锋放下杨过，一碰庙门，残木便倒在一边。
杨过四下里看了一看，自觉跑不过欧阳锋，把一直缠在他手上的蛇放回布袋，跟着走进庙去，只见神像毁破，半边斜倒，到处蛛网灰尘。
欧阳锋见杨过并不反抗，有几分高兴，旧话重提：“好孩子，你乖乖叫我爸爸，我传你最厉害的本事，决不让任何人再欺辱你、害你。”
杨过倒是听明白了，欧阳锋又没见过他被人欺负，何出此言，他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是在对欧阳克。
这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杨过是没法感受，他两辈子都没和父亲相处过，只觉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既然与欧阳锋谈不通，他就不再勉强自己浪费唇舌，看着欧阳锋不说话。
欧阳锋见他不开口，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看到他的脸，又觉得下不去手，转身挪到门口，守着不让他离开。
杨过骇然，欧阳锋的巴掌是那么好受的么，所幸没有真的被打，于是更不敢轻易招惹欧阳锋，捡了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坐下，默默思索如何脱身。
他自己估计逃不掉，丐帮弟子应该能找到他，区别不过快慢而已，只看他们会直接追过来，还是先去找郭靖黄蓉求助。
杨过不大希望这件事闹到惊动郭靖，但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
郭靖没有在客店等着杨过上门拜见，而是杨过的宅子里等他回来，获悉杨过失踪不见，又惊又急，遣一位丐帮弟子去向黄蓉报讯，立马赶到城郊河滩。
吕大钟已经主持丐帮弟子在河边四散搜索，没多远就发现线索，在地上找到散落的蛇饲料。
丐帮弟子养蛇多半都是放出去自行捕食，或者捉些动物来生喂，专门配饲料的整个嘉兴就杨过独一份，饲料零零碎碎，往远处蔓延开，一看即知是在急行中落下来的。
这么看杨过多半是被强人掳走，吕大钟百思不得其解，杨过没得罪过什么人，嘉兴丐帮也没惹过什么强敌，好端端的四袋弟子怎么会遭此无妄之灾？
郭靖再怎么也想不到欧阳锋，他却是想到李莫愁，觉得杨过或许受了他们夫妇二人的连累，李莫愁用毒厉害，因此他让丐帮弟子先回城，自己孤身顺着找过去。
杨过被欧阳锋捉在手里里，当即拉开身上蛇饲料的袋子，他身上只放了一天的分量，并不多，因此没几里便撒完了，郭靖发现断了线索，但回头看来路，这个方向分明是去铁枪庙，便决定去看看。
铁枪庙里杨过和欧阳锋倒是相安无事，欧阳锋还点了杨过的穴道，出去找了些饭菜回来，放在杨过面前道：“你叫爸爸，我就给你吃。”
杨过看菜色，猜欧阳锋是到附近某个庄户上偷来或者抢来的，别说他现在没胃口，外面的东西不敢保证卫生，他一向不入口。
现在欧阳锋语气没方才那么柔和了，杨过看得出来，欧阳锋逼他认父，已经不是出于移情，而是被激起了脾气，杨过不叫爸爸，他就偏要杨过叫。等杨过真的喊了，只怕他不会接上一句“好儿子”，而是一掌打死完事。
郭靖来到铁枪庙外，远远便看见庙中的欧阳锋和杨过，他本以为会看见李莫愁，没想到竟是欧阳锋，欧阳锋杀了他五位师父，此人非除不可，只恐伤到杨过，朗声道：“欧阳先生，别来无恙啊。”
欧阳锋发现强敌到来，便想伸手抓住杨过逃走，杨过见到郭靖，胆气长了不少，往后一躲，此时欧阳锋听到郭靖的声音，心中隐约觉得“欧阳”二字似与自己有极密切关系，手悬在空中，转向郭靖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郭靖顾不上答话，跃入庙中，挡在欧阳锋与杨过之间，才道：“我家孩子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替他赔罪便是，干什么要为难小孩儿家？”
欧阳锋虽然不记得郭靖是谁，却对他敌意甚重，见他抢了自己看中的孩儿，登时目露凶光，双掌平推而出，郭靖不慌不忙，左手伸到背后，反手揪住杨过衣襟，轻轻一带，将他抛出窗户，右掌划了个圆圈，平推出去，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二人不交手已十余年，这次江南重逢，都要试一试对方进境如何。昔日华山论剑，郭靖殊非欧阳锋敌手，但别来勇猛精进，武功大臻圆熟，欧阳锋虽逆练真经，也自有心得。一正一反，终究是正胜于反，到此次交手，郭靖已能与他并驾齐驱，难分上下。
杨过穿窗而出，落地打了个滚站起来，郭靖用的巧劲，他丝毫没受伤，从庙门看进去，郭靖以单掌抵欧阳锋双掌，两人皆凝立不动，就这么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
杨过没什么武学修为，看不出谁占上风，本能地认为郭靖会取胜，但见时间流逝，慢慢地不那么确定了，忽地想起一件事，欧阳锋和洪七公好像就是比拼内力，油尽灯枯而亡。
他对自己记忆不大信任，再说洪七公和欧阳锋皆是老人家，和郭靖年富力强不能相比，仍旧大为惶惶，便要想个法子帮帮郭靖。
两个武林高手过招，杨过不敢直接插手，怕被内力反冲，苦思冥想附近有什么物品能够容他一用，目光落到庙中，暗暗决定冒点险，绕到庙后，从后殿入庙，蹭到供桌旁，取下四只烛台，将手中烛台的铁签朝向欧阳锋，全力朝他掷去。
杨过在庙里搞鬼，郭靖和欧阳锋近在咫尺，如何察觉不到，只是两人各以掌力相抵，不可移动，腾不出手去理他。
铁签直朝着欧阳锋面门而来，欧阳锋见状骤然双掌力推，将郭靖的掌力逼开半尺，一掌将烛台打飞，郭靖生怕他去找杨过的麻烦，掌力又到，欧阳锋回掌相抵，危急中各出全力，砰的一声，两人同时急退，但见尘沙飞扬，墙倒屋倾。原来二人这一下全使上了刚掌，降龙十八掌与□□功的巨力都打在对方肩头。两人破墙而出，半边屋顶塌了下来。
杨过躲在供桌下，抱住头脸，耳中听欧阳锋叫道：“降龙十八掌，嘿，好家伙，好家伙！”一阵狂笑声远去，瞬息间便无影无踪。
杨过没听到郭靖的声音，慌忙奔出来，见郭靖闭目站在庙外，一动不动，衣襟和唇上有血迹，想来是吐了血，小心翼翼地喊道：“郭伯伯？”
郭靖闭目不言，杨过定了定神，他不知郭靖受了伤还是走火入魔还是怎么，有心去找黄蓉来，可总不能把郭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先是想守在一旁，但他武功不济，倘若欧阳锋去而复返，有他没他都一样，而且郭靖的伤势不知道不能耽搁、需不需要尽快治疗。
杨过试探着轻轻碰了碰郭靖手指，见他面色无异，想必不是不能碰触，才绕到他身前，拉起他手臂搭在胸前，运足力气背起他，朝嘉兴城走去。
郭靖心中明白，只是被欧阳锋的掌力逼住了气，说不出话来。他在杨过背上调匀呼吸，运气通脉，约莫走出七八里地，各脉俱通，说道：“过儿，不碍事了。”
杨过停步，郭靖脚一探，落在地上，顺手将他搂进怀里，低头问道：“过儿，你没伤着吧？”
杨过被他这么一搂，呆了一呆，才摇摇头，在郭靖怀里仰起脸，问道：“还好么？”
郭靖道：“我不碍事，”又问，“吓着了吗？”
杨过又摇头，他心中总觉得郭靖待自己太过好了，原著中郭靖若是对杨过这般软语爱怜，杨过何至于在桃花岛觉得寄人篱下。
转念又想，黄蓉重重提防，郭芙冷言冷语，大小武总找麻烦，柯镇恶也看他不顺眼，这么多人对他不好，一个郭靖再怎么好也抵不上了。
其实郭靖对他倒真的是比原著中那位杨过好上一些，只因原本那位杨过初逢之际被郭芙的嫌弃之语刺伤，连带着郭靖一家都厌憎上，郭靖也不知如何亲近他。
眼下这位杨过虽然性情冷僻了些，却是乖顺有礼，郭靖怜他孤弱，视如己出。自家女儿每当犯了过错，郭靖要想责打，但见她扮个鬼脸搂着自己脖子软语相求，只得叹口长气，再放过她一次，郭靖除了郭芙没接触过别的孩子，于是照此对待杨过，几回接触便发觉，把杨过搂在怀里时，这孩子总是更好说话些。
杨过自己还茫然不知，听郭靖问：“你怎么惹上西毒欧阳锋？”
这话杨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养蛇的丐帮弟子那么多，怎么就偏偏他被瞧中了，只能跳过前因，直接说结果：“他非要当我爹。”
杨过说不清，郭靖更不明白。他一心照应故人之子，如果杨过被欧阳锋抢去当儿子，九泉之下的杨康算什么？
郭靖自以为笨拙，猜不透的事情就打算拿回去问黄蓉，见杨过又把头低下去，想孩子受了惊，于是不再多想，笑一笑道：“郭伯伯重不重？来。”他把杨过拉到背后，示意要他上背，背他回去。
杨过两辈子都没被人背过，心里别扭得厉害，而且不知道郭靖受的内伤到底好没有，迟疑片刻，他主动伸手，握住郭靖的手，郭靖便不坚持，牵着他一齐往回走。
黄蓉跟郭靖一样猜到李莫愁头上，自诩以丈夫的武功应对李莫愁毫无问题，只恐她用毒厉害，有金蚕手套和九花玉露丸倒也不惧，因此没有追去，坐镇丐帮。
杨过这一失踪，整个嘉兴丐帮震动，人人都想去找杨过，乱成一团，失了主心骨一般，要不是黄蓉弹压，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
幸而郭靖和杨过回来的快，黄蓉听到是欧阳锋，自然讶异，饶是她聪明伶俐也想不出前因后果，柯镇恶更加震怒，一心复仇，黄蓉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劝住。
吕大钟来见杨过，还带来这一日丐帮弟子收集的消息，黄药师纵然行踪缥缈，带着个女孩子总要吃饭住宿，丐帮弟子查到他昨日便已带着程英离开嘉兴。
前日靖蓉夫妇发声挑衅李莫愁，整个嘉兴都听得到，黄药师岂能不知，黄蓉知道父亲是故意避开自己夫妻，只得放弃。
郭靖把杨过送回宅子，对他道：“过儿，我听说了你入丐帮之前的事。”
纵使先前杨过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仍旧把心微微提了起来，不知郭靖对他匹夫之勇血溅五步的行为是个什么评价。
郭靖抚着他的肩道：“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杨过微微抿唇，一声不吭，固然意外，这话他倒是相信，郭靖的确是个一言九鼎的君子。
可他也不会一直在。
杨过不出声，郭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在郭靖已经稍微习惯他的缄默，继续道：“我本想留在嘉兴，就近照顾你，你也不用离开家，可我见你在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回忆，过儿，你还是跟我回桃花岛吧。”
头一句话就叫杨过极其不可思议，郭靖竟然会为他动念留在嘉兴。
杨过忍不住扫了一眼郭靖，郭靖是上辈子欠了姓杨的吗？
不知前生还是今世的影响，他印象中郭靖是个木讷板正之人，眼下看来要开朗得多。平日里总是未语先带三分笑，显得亲切又温和。
杨过倒是有些情愿跟郭靖走了，既然如此，有件事情非得考虑清楚——他会怎么死？
若是他当了郭靖门下徒弟，将来襄阳城破，是要一起殉城吗？
小时候他期盼郭靖来接，倒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杨过忘记了为什么郭襄没死，但是郭靖的两个徒弟大小武全家，都是跟着一起殉城了的，他既然拜入师门，大概不能苟且。
不过现在他都已经觉得不堪忍受，将来宋廷沦亡，他真要到元朝治下讨生活不成？
也罢，那就跟着郭靖去死好了。
杨过行事极有决断，事关生死也不过这么三言两语的思虑，心里有了主意，便对郭靖说：“好。”
郭靖欢喜之极，笑道：“好！过儿。”把杨过拉到怀里，用力一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