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射雕]生逢其时》林之书

11、第十一回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杨过内损伤势彻底养好，都已经快要开春，杨过和大小武又各得了两身新衣，郭芙只有一身，闹着要再加一套，郭靖道：“你个子没长多少，去年的衣裳还能穿，为什么年年都要裁新的？”
　　女儿的教养其实郭靖多半插不上手，杨过受伤一事后，他才下定决心要严厉些。
　　郭靖对女儿忧虑重重，与黄蓉深谈，黄蓉也并非无动于衷。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黄蓉以前溺爱女儿，绝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太聪明了，想要的太多，觉得郭芙有这样的父母，将来再为她挑一个好夫婿，总可以让她无忧无虑渡过一生。
　　杨过的出现，准确来说，是他和郭芙的冲突，戳破黄蓉这种美梦，她全然没考虑过将郭芙嫁给杨过，却已经认识到郭芙的性格丝毫不宜家宜室，她和丈夫终究不能庇护女儿一辈子。
　　再者，比歪理，郭靖讲不过黄蓉，比固执，黄蓉却是敌不过郭靖，这次郭靖铁了心管教女儿，黄蓉再怎么阻拦也无用，不过徒增争执。
　　黄蓉不会说她也认识到过去是有些错了，而是先使使小性子，再做出妥协让步，换得郭靖感谢的一揖礼。她笑一笑，心中暗道，靖哥哥看在当娘的退让的份上，总不会对芙儿太过严厉。
　　不过以郭靖直来直往的性格，管教起女儿来只会硬碰硬，谁都落不得好，仍需黄蓉在旁居中调和。
　　以黄蓉看来，郭芙想要几身新衣裳原本没什么，她却不愿令郭芙生出攀比之心，因此也道：“大小武和过儿都是新上岛，没有换洗衣裳，你去年那么多衣裙，有一套新的就够了。”
　　换做杨过受伤之前，郭芙能折腾到大小武不敢穿新衣，如今非但父亲严厉，母亲也不支持她，郭芙还要撒娇，郭靖冷声道：“人人都能穿旧衣服，就你不能？”
　　黄蓉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郭芙，郭芙少见母亲如此严肃，不敢再闹，委委屈屈地应了。
　　要说小孩的性子真是一天三变，新年时郭芙已和杨过尽释前嫌，再加上她多少已经懂得杨过的性子就是这么闷，就跟父亲严肃母亲活泼一样，天生如此，连杨过不跟她玩、不理会她都不再见怪。只是父母对她的态度这么一起变化，郭芙自然能感受到，然后以孩子特有的直觉和蛮不讲理，认定岛上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杨过的到来，彻底把他恨上了。
　　终究吃过一次大亏，郭芙没有莽撞地直接打上门去，而是环伺在侧观察了一阵子，随后就被杨过的课业量吓到，杨过比郭芙大四岁，所学却是郭芙的四倍还不止。
　　瞠目结舌之余，郭芙也暂且熄了找杨过麻烦的心思，因为她在杨过密密麻麻的行程里根本找不出空档。
　　对杨过来说读书从来都不是难事，上辈子他在学校从来没交到朋友，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与他优良成绩成反比的太过轻松随意的态度，对于他来说学习是一种必须的行为，如同吃饭来获取身体所需的能量，学习来换取生活的资本。
　　实用性更强的知识对他来说如同美食，趣味性更强的知识就是副食了，纯理论而无用的的知识那叫猪食，比如最早黄蓉教他的某些儒家知识。
　　所以当黄蓉放弃这方面转向道学，杨过真是松了口气，上辈子对他毫无意义的宗教学包括道学，如今由于他所练武功的特殊性，就变成了基础的一部分，他还记得梅超风不懂道学就练《九阴真经》是个什么下场。
　　郭芙的恶意杨过有所察觉，郭芙按兵不动，他只当是郭靖的严厉教导有所成效，不过他不打算把安危寄存于侥幸之上，武功练成之前，一整天都不会让自己落单，除了跟着郭靖夫妇，往日放蛇的时间，也改成和柯镇恶散步。不过没两天，就变为柯镇恶对杨康的听力培训，毕竟柯镇恶是个豪侠，不像杨过那么耐得住性子。
　　原本柯镇恶不欲给杨康之子好脸色，杨过暂时失明这个意外，以及在失明中表现出来的宽容和沉静，却有些打动了他。郭靖没把杨康收在门下，柯镇恶不会教他功夫，但可以教他自己在黑暗中领悟到的人生经验。
　　生活过于充实，杨过一不小心就会忘记郭芙，每天在饭桌上被郭芙不加掩饰的敌意视线提醒一遍，杨过终于意识到，郭芙不会有什么小动作了。
　　他还以为郭芙对长辈有敬畏之心，实在是大错特错，不过终归郭芙没来找他麻烦，他的目的也算达到。
　　郭芙不来找茬，武氏兄弟绕着他走，黄蓉和柯镇恶对他都大为改善，杨过在桃花岛的日子总算步上正轨。
　　桃花岛气氛安逸，杨过日子也轻松，终究这里是个桃源乡，外面的战乱疾苦，都干扰不到这里花开花落，看不到世间种种荒谬之事，确实对杨过的心情大有改善。
　　屈原江畔行吟，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杨过也只能说一句，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因此当他再度踏上陆地，不免有被一棒子打醒之感。
　　吕大钟领着几个弟子在嘉兴城门口恭迎他，时下秋初，天清日朗，风高气爽。
　　杨过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都不想说。
　　实话说从港口一路到城门，杨过没看到什么不好的景象，反而看到了不少可喜的变化，比如村庄里一排排的红砖房，农田里木质农具几乎已经不见踪影。
　　但这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在他动手干预之前这个世界的样子，以及在他干预的过程中暴露出来的更多更糟的问题，还有这三四年未能改变的事物。
　　杨过名下产业，最受赞颂的是善堂，他了解最少的也是善堂。
　　杨过对于善堂，只关注章程，从来不问具体的人事，就是因为死亡率太高。
　　这并非下属擅自克扣，或者照顾孩子的乞丐没经验做的不好，纯粹就是因为医疗条件太差。
　　为穆念慈求医的那一年杨过跑遍了十里八乡的医馆，路遇游医都会凑上去询问一番，因此相当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有多么容易死，成人都是如此，更别提小孩，甚至是免疫系统未发育完全的婴儿。
　　善堂刚办起来的时候，不少人家半夜偷偷把婴儿扔到门外，清晨开门捡到的就已经是死婴，不得已在外面放了置婴箱，又会有人偷走，好在杨过手里握着丐帮武力，一天之内把人逮住，第一个撞在杨过手里的是个风评很差的小混混，杨过索性直接下令砍他一只手，然后把他留下来强迫他做杂役，一方面做警示，一方面保证他有口饭吃不会饿死或者出去为祸乡里。
　　丐帮弟子多半是真穷，在生存面前道德不值一提，最初克扣婴儿衣食的情况也有，杨过立规矩，讲纪律，树典型，配上各种条例，才算刹住风气，其中最受欢迎的一条规矩，因为弃婴多半是女孩儿，养得好的乞丐可以把孩子留作童养媳。
　　有时候年龄差到二三十岁，也没办法。
　　丐帮弟子多半孤独终老，哪怕会武功有些身份，也不见得能娶到妻子，甚至这条对于那些女孩儿来说也并非残酷，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无父无母没有娘家，在乞丐，尤其是丐帮这个武林帮派中长大的女孩子，未必能顺利找到姻缘，何况婴儿之中有不少身有残疾。
　　而身体健康的男婴，那就必定是出生的时辰不好，被认为不详，比如七月十四鬼节，五月初五克父克母。
　　许婚这法子只能缓燃眉之急，善堂的流程勉强上了正轨，杨过马上开始提标准，何谓养得好的标准陆续一提再提，因为这年头妻子儿女几乎被视为男人的私人财产，可以随便作践。
　　后来又追加了抚养期限，轮班制度等等，让丐帮弟子都对善堂里这些成员预备役有关照爱护之情，但是不能结成一对一的私人关系。
　　开一个善堂，事情层出不穷，遇到郭靖前夕，杨过才堪堪把善堂稳定下来。
　　黄蓉看到的那种井然有序的景象，是杨过无数次撞得头破血流之后的成果。
　　现代也有人医闹，也有人看不起病，也有人把孩子抛弃在医院，但整个世界的样子截然不同。
　　幸好杨过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能做到的事情他就会伸手去做，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不会为此自苦。
　　善堂已经是利益牵扯少而是最简单的地方，作坊和商铺里更加复杂，有一句残酷的话，穷人最重要的美德就是会赚钱，因此杨过名下的产业中出过无数让他匪夷所思的蠢事，也出过无数让他匪夷所思的恶事。
　　同样是因为这句话，能赚钱也够狠的杨过在丐帮中拥有巨大的威望，很多限于知识水平、时代局限，他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都是强制推行，随着他的财富滚雪球般的扩大，众人迷信一般遵循他的要求，无论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上。
　　杨过颇有行动力，却没什么进取心，他做事几乎从来不想达到什么成就、乃至什么成果，对于所做的事情他也没有热情。
　　上辈子杨过很幸运，学校就是象牙塔，他从来没走出去过，这辈子杨过被迫睁开眼睛看世界。
　　他不想在自己视线能看到的地方世界这么糟糕。

　　在吕大钟看来，阔别一年，杨过几乎全无变化，仍旧神色郁郁，能不开口则不开口。要说有变化，就是更成熟威严了。
　　十几岁的少年，长起个子跟抽条一样，杨过高了不少，因为饮食跟得上和日日练功，体格不仅没有变瘦，反而更加强壮。随身带的蛇换成一对大雕，在头顶天空盘旋。
　　杨过这次离岛，并非独自一人，而是同柯镇恶一起，老爷子在岛上住腻了，想到嘉兴去玩。郭靖不放心他们一老一少，一残一弱，坚持让杨过把双雕带上，郭芙久违地大发脾气，也没让郭靖改变主意。
　　其实杨过武功练得不差。练了大半年九阴真经，杨过已经练出气感，每当打坐，腹中便浮现一团热气，而后缓缓扩散到全身。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进度算怎么样，估计是不坏，因为郭靖不放心得很，他刚开始感受到热气、热气刚开始扩散，郭靖都要紧张地亲自探查他的经脉，连着几天确认无碍才会放下心。
　　杨过这个进度确实很不错，郭靖当年随马钰习武，将近两年有所小成，能驱动真气在腹中活动，都是殊为不易，还是因为心思单纯，极少杂念，对于内功修习极为有利。
　　杨过和黄蓉一样，都是聪明且想太多的人物，这种人早期往往都是杂而不精，杨过好在对武学没什么得失之心，修炼内力反而事半功倍。
　　也因为专心，招式杨过完全没开始学，还是只会一套杨家枪，和一套洪七公传授的逍遥拳。
　　杨过在桃花岛上最大的收获，不是九阴真经或者双雕，仍旧是知识，他在黄蓉那里系统全面地学到了这个社会的学问的基石，真正了解古代社会的构成和运行，以及统治者是如何剥削和麻痹百姓。
　　宋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黄蓉教他读书，其实教的就是士大夫们是如何治。
　　知道怎么治，才知道怎么反治。
　　杨过比黄蓉还多一样好处，他曾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在那里最大的收获不是知识本身而是看待知识的眼光和运用知识的方式，学什么都高屋建瓴。
　　目前嘉兴丐帮的发展方向本就由他遥领，如今他想把方向变上一变。
　　战乱将起，人力微薄，杨过要真正把手下的势力拧成一股绳，然后才能扩张。
　　至于第一件要做的，还是行善。
　　造桥修路这样的事，以前杨过怕惹官府忌讳，冒犯乡绅势力，从来都不碰，现在才发觉他的胆子还是小了。
　　在嘉兴把事情全部收拾停当，杨过去给穆念慈和杨康扫了墓，他不在的时候丐帮也把这里照顾的很好，拔草上香，遮风避雨，从来不曾怠慢。
　　杨过这次来嘉兴还想办一件事，把穆念慈和杨康的墓移到桃花岛上。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毕竟杨康当年那条毒计，他没记错的话是把郭靖的七位师父、欧阳锋、黄药师、黄药师的亡妻都算计了进去。
　　不过将来中原必起战乱，把墓留在外面，指不定就被毁了。
　　倘若对郭靖提，郭靖顾虑妻子的感受，肯定十分为难，所以离岛之前，他直接去问了黄蓉，如果黄蓉不答应，就没必要让郭靖知道。
　　黄蓉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或许在她看来，没必要跟死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