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悦》莫依moyi

8、（八）再不相信命中注定

　　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她又做回那个对病人一丝不苟、付绪全部精力的急诊科医生，只是再见到苏俭的时候，她不再称呼他“Doctor Su”，转而亲密的叫他“Jason”,唯有这个称呼证明了她和他曾经有过一段结伴而行的旅途。
　　施辰驹在美国生活学习许多年，潜移默化里也多多少少染上了一些美国人的习性，比如戒不掉的咖啡，比如吃西餐的次数远远胜过中餐，比如热情和独立，比如坦承和直率。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想要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苏俭，还是只是旅途中的一种错觉。
　　那一个月，她像平常一样学习和工作，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段旅途，只是那个影子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在她所有忙碌而辛苦的间隙里，他淡漠而空洞的眼神就像一把锐利的尖刀，不断的侵蚀着她的心。
　　一个月之后，她得出结论，那段旅程给予她的并不只是幻影，她喜欢上了他，虽然他对她既不绅士也不温柔，可是她就是喜欢上了这样的他。
　　她决定靠近他，更深层次的了解他，她虽然喜欢上他，可是她想要看清真正的他，是不是值得她去喜欢的人！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她挑男人的眼光是极好的，他并非一如旅途中那般沉默，他们原来是那样的志趣相投，而又合拍默契。她和他不仅有着许多相同的喜欢，连热爱也都有很大程度的重合。
　　他们都热爱爵士，Almost Blue、Misty、On the sunny side of the street……每一首她热爱的，他都耳熟能详；他们都读过麦克·莫波格，他们为之感动的是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充满了对生命的肯定和灵魂的赞歌；他们都热爱医学，勤奋的钻研只因为都深藏了一颗善良的心，想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帮助到更多的人；他们都会在深夜里跑步、游泳或者做别的什么运动，大脑乱的时候就要多动身体，他们都信奉同样的教条；他们都爱弥漫着“美国精神”的美国电影，它们的核心主题都与信仰有关，诸如人性，美德，希望，勇敢和爱；他们在彼此面前都从不掩饰，这些年虽然一点点学会了成熟稳重，但那些幼稚和任性却也一直都在；他们在急救室里因为某个病人的苏醒而富有深意的对望，只是那一眼，他们便都明白了那份低沉而克制的喜悦和感动……
　　他们之间勿需多言的默契让她觉得他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种懂得和理解胜过一切感觉，那种一说就懂，甚至同时说出同样语句时的那种心情，就像暖流，进而她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炙热。
　　他们的确有许多的相似，时光一直追溯到久远的从前，他们甚至在同一年出生，经历过同样迷茫而无助的青春期，优越的物质生活从来没有让他们变得顽劣或者傲慢，反倒是更加的感恩和内敛。
　　夏天一个晚上，施辰驹约了苏俭下班后从医院回哥大图书馆还书，晚上十一点，他们从巴特勒图书馆出来，在中心广场上坐下来，一边欣赏着夜景一边轻松的聊天。
　　那是哥大最美的季节，白天从这里走过，看得到校园里各处盛开着的绣球花，草地上、大树下随处可见朝气蓬勃的学生们或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或独自沐浴在阳光里低头啃着艰难而晦涩的大部头，还有觅食的鸽子、跳跃的松鼠也在修剪整齐的草地上凑着热闹。夜晚的校园宁静下来，夜色中的哥大有些朦胧而模糊，近处或者远处那些错落有致的古朴建筑和雕塑浑然一体，三百多年的历史恍然就在身边流淌着。草坪上依然有人小声的交谈，远处有人随意的躺着，负了夜色，在庄重而威严的校园里睡着了。
　　他和她聊得最多的总是医学、书籍、美国文化、电影如此之类，但他们从来没有聊过各自的过往。
　　她十八岁就来了美国，在此之前，她也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通往美国常青藤名校的路上。而在美国的这些年，她一直追赶着时间，哥大从来都不是什么浪漫的地方，在这里学习的压力一直都很大，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是最好。她像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是学校、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再到后来便是医院和宿舍轮流替换，甚至有时候连回宿舍的时间都省了。她的过往太过平淡，她害怕她说了，会让他以为她原来是如此无趣的人。
　　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说起那些过往。他的过往也不过是和所有壮志凌云的青年有着相同的轨迹罢了。唯一的色彩，那是他心底最温暖的地方，他没有想过要怎样去诉说。
　　这一次，她却是鼓气勇气的先说起了这个让他们彼此都缄口沉默的话题。
　　她小心翼翼的说起那些简单而平静的过去，她多么希望曾经那些流逝掉的岁月里也发生过许多精彩而特别的故事，如此，这一刻，她便会用了最美妙的声调和形容词来描绘给他听。可是，多么遗憾，她可以讲给他听的只是苍白和单调罢了，那样毫无生气！
　　结束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而炙热的说：“我想，我所有平淡无奇的过去都只是为了等到一个可以带给我精彩故事的人出现吧，我们一起一定会创造许多精彩的故事……”
　　苏俭假装低头，躲过她炙热的目光，沉默着，他突然就深刻的想念着林悦，那个好姑娘，此刻是不是也正如眼前的姑娘一样勇敢而羞涩的向别的男孩开口说爱。
　　他突然想要说一说他们的故事。虽然施辰驹并不是此刻合适听这个故事的人，可是她也是好姑娘，唯一可以让她释怀的或许只有这个故事了。
　　那是苏俭和林悦的故事，他第一次那样认真的和另一个人说。
　　说起林悦的时候，苏俭的眼睛是明亮而飞扬的，他注视着远方，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在夜色的笼罩下，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极了。
　　他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没等施辰驹回答他自己却先回答了。
　　他说：“我是信的。”
　　他回忆起那段色彩斑斓的过往，他说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他便爱上了她，没有缘由的，就心动了。
　　那段时光是安静而美妙的，互不相识，却彼此陪伴。有别的年轻帅气的男同学来找她，他的心里也是失落过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在准备留学的事宜，他自知自己是不能对她有所行动的。
　　后来进了医院实习再没有时间去图书馆，以为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有几次回学校，他甚至还特意给自己找了理由去图书馆，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远远的看她一眼，可是一次也没有再见到过她。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再见到她已经是第二年的暑假，她和他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他偷偷的看她，却只是偷偷的看，他便已经心猿意马，离开的时候，他本想去和她打招呼，可是她却一个人远远的走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远远的背影，他想他们终究是时间不对，他只能放弃。
　　可是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按你的想法去安排，秋天的时候，她住进了他实习的医院，他以医生和学长的名义照顾她，其实只不过是想要多一点时间了解她、和她在一起罢了，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多想让她一夜之间便好起来，只是他除了不厌其烦的提醒她各种小心各种注意便再也无能为力了。
　　他读懂了她的目光，可是他假装并不自知。
　　她逃离他的世界，祝愿他有美好前辰，可是那一刻他却迟疑而惊慌起来。他承认他是冲动了，可是那时候，他就是变成那样不计后果。
　　他离开之前的那段时光，是他年轻生命里最灿烂的一段光阴，他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生活处处是风景，只是这美好的风景随着他的离开，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责怪过他，没有给过他负担，没有对他提出过要求，没有找他要过承诺，没有阻拦过他，甚至安慰他，拥抱他，放开他，祝福他。她就是那样美好的姑娘，如今，他却不知道她在何方！
　　他说：“我不能保证会一辈子记得她，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忘不了她，我们在爱情最浓烈的时候离开彼此，我甚至不敢看她绝望的眼睛，我对她多么残忍，可是她连眼泪都不流给我看。
　　你们都是好姑娘，但是你比她幸运，那个能带给你精彩故事的人一定会出现的，不用急，慢慢等，你值得更好的人。”
　　他毫不吝惜的给予她赞美，可是她却感觉从来没有如此难过。
　　他起身站起来，走在前面，她终究是带着满满的伤心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各自想着心事沿着百老汇大街步行回宿舍，从此以后，她再不相信命中注定，或许她输给的是时间，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